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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神枷锁

女知青刘淑兰是哈尔滨市第二中学一九**届的初中毕业生,她长着一双睿智的眼睛,黑葡萄般的眼球里闪着聪慧的光。她政治上进,学习刻苦。毕业时她的理想是将来做一名“白衣天使”。由于她各科成绩优秀,所以学校决定保送她到齐齐哈尔“军护”学校去学习,为实现她的梦想插上一双翅膀。

这时,党中央向全国青年发出了学习董加耕,做祖国“第一代有文化的新农民”的号召。毛主席关于“农村是一个广阔的天地,在那里是可以大有作为的”教导开始在她的心中回响。祖国在召唤有志为改变农村落后面貌而献身的革命青年。她在《中国青年报》和《中国青年》杂志中看到邢燕子、侯隽等人的光辉事迹后深受感动。“她们能做到的,难道我就做不到吗?”她崇拜她们大无畏的革命精神,钦佩她们扎根农村改天换地的英雄气概。为了要让自己的人生过得更有意义,她心中暗下决心,向“一穷二白”宣战,要以苦为荣,以苦为乐,以天下为己任,做一个为共产主义勇敢献身的有志青年。

经过反复的思想斗争,她终于冲破传统观念的束缚,说服了对她的志向百般不解的父母,终于向学校党组织递交了要求到农村最艰苦的地方去的申请书。她豪迈地写到:“没有大粪臭,哪有五谷香,不经风和雨,怎能成栋梁”。全校师生都为她的行动而感动,学校掀起了向她学习的热潮。

到农村以后,她能起早,能贪黑,从春天种地到夏天锄草、薅地,从秋天大田收割到冬天拉地打场,样样活计都不落后。论体格,她瘦小单薄,体重只有四十公斤,论力气,她也不能跟当地的女劳力相比,她毕竟是从小在大城市里长大如今刚刚毕业的中学生。但是她“宁让身受苦,不让脸受热”的坚毅气质和永不服输的性格使她不久就成为生产队里的劳动能手。不论多苦多累,多脏多臭,她都不在乎。她凭着一颗火热的红心和一股顽强的意志,履行着自己的誓言。她给社员们留下了性格开朗、干活泼辣的印象。

刘淑兰还能歌善舞,很快就成了业余毛泽东思想宣传队的骨干力量。因为当时大队没有卫生所,大人孩子有了毛病都去找东拉拉屯儿的那个“花先生”。为了给贫下中农排忧解难,她凭着满腔的热情,又做起了义务卫生员,一年四季跑遍了生产队贫下中农的家,给头疼脑热的大人和孩子打针、送药。

第二年秋天,她所在的第四生产队开起了粉房,远近各村屯来换粉条的车马络绎不绝,生产队当院里的土豆堆成了山。因为粉房要单独核算,原来的负责人又“撂挑子”不干了,所以当务之急是必须赶快选出一个既能起早贪黑、讲究原则,又能写会算、办事公道的当家人来。“队委会”研究了几个晚上也没找到合适的人选。最后还是年轻的妇女队长黄德琴提出了一个大胆的设想:能不能找个女的来当这个家呢?没想到话音刚落,就引发了其他几个队委的哄笑。

“那不闲扯呢吗?一袋子土豆一百五、六十斤,折腾来折腾去的,哪个‘小工子’能干得了?”陈队长首先否定了她的想法。他们向来都是看不起女劳力的,所以从来都称她们为“小工子”。

“那可不,这活儿呀,‘小工子’是干不了哇。再说粉坊里头埋埋汰汰、湿拉吧唧的,男劳力都不愿干呢,何况女工了?要我看哪,你给多少工分儿也没人愿意干!”

“我说句不好听的,‘骒马驾不了辕’,那么大一摊子,哪有让女人当家的?到最后一算帐还不得赔个底儿朝天哪!”

“队委会”的几个人坐在炕上七嘴八丫子地嘲笑着妇女队长的意见

黄德琴说:“你们也别把女工都看扁了,我提的这个人哪,大概你们男的也不一定能赶上人家!”

几个队委一听这话,反倒让她说说这人倒是谁。

“我说的是人家知识青年——刘淑兰。”

别说,她这句话还真让大家心里一亮。他们平时都一致认为,刘淑兰这个知青可真是个好姑娘,生产队里的活计她不但样样拿得起放得下,而且头脑聪明。有一次,生产队那位蹩脚的会计正在核算几笔支出,会计的算盘还没打完呢,刘淑兰站在一边儿就心算出来了,结果俩人算的结果都一样。从此这件事就被社员们传为了美谈。

“嗯,你别说,这姑娘干活儿可是麻利,脑瓜儿还精明。可人家是知青啊,哪能为生产队操这份儿心呢?”陈队长又顾虑起来。

由于无奈,队委会决定先跟刘淑兰谈谈试试。

当陈队长把对委会的想法跟刘淑兰一说,没想到她二话没说就答应下来了。从第二天起,刘淑兰就成了第四生产队粉房的女管家。

刘淑兰专门为粉房建立了往来帐目,出库入库笔笔有踪,收入支出项项清楚,赶着装满土豆的马车来换粉条的外村农民,不论早晨、中午、下午都有来的,忙得她完全没有了正常人的生活规律。有时刚要吃饭,人家一喊,她撂下饭碗抬腿就走。她跟粉房里的其它男劳力一样搬扛装满土豆的麻袋,通过抽样验等以后,再计算该付出多少粉条。从卸土豆、验等、过秤、入库到开票、出库付粉等一系列程序她都做得紧张而有序。队里的男女社员们看在眼里,服在心里,都打心眼儿里佩服这个头脑聪明、办事麻利的女知青。

这年年终结算,第四生产队的劳动日值达到了一元四,在全大队是最高的,光是粉房这项收入就给生产队增收了一万七千多块钱。

当时正是“文革”爆发后的第二个冬天,清理阶级队伍的工作悄然开始了。

处于“农业学大寨”高潮中的巴彦县农村,在确定社员每天的劳动报酬上也采取了“大寨评工”的计酬办法。

突然有一天,公社负责政审的干部来到大队,不知向大队领导交代了些什么。不久,陈队长就从刘淑兰手里要走了粉房的往来帐目,说来年粉坊的事情不用她管了。

春天种地的时候,别人干一天挣十分,她同样干一天,到晚上评大寨工分的时候也只能给她定七分。原因很简单——她的家庭出身不好,只能和其他地、富子弟一样,不能和贫下中农“同工同酬”。

从此,刘淑兰背上了沉重的思想包袱,平时开朗的性格如今变得少言寡语。少挣工分是小事,这种政治上的歧视对她的打击可是太大啦,低人一等的政治身份让她在社员面前抬不起头来。

自从“社教”运动以后,几个出身好的知青都抽到“工作队”派到外面搞“社教”去了。“社教”结束后,一个个都被“提干”,留在了当地工作。孤独的她却怀着政治上不被信任的无奈,内心忍受着痛苦的煎熬。

红卫兵袖章是革命的象征,身份的标志,而她却没有做红卫兵小将的资格,自然也戴不上耀眼的红袖标,基干民兵队伍里也把她除了名,毛泽东思想宣传队里再也见不到她的身影了。浪漫的理想在残酷的现实面前受到了重创,她无法排解内心的委屈,经常一个人躺在被窝儿里流泪,终日生活在被屈辱包围的日子里。

刘淑兰尽管自己的心灵在震颤中隐隐作痛,却坚信这是对她的不公,是一种不实事求是的态度,是与党的阶级路线相悖的错误做法。迟早会被纠正过来的。于是她忍辱负重,用自己的良知恪守着自己的信念,用巨大的付出体现着自己对党的忠诚。

一九七二年,刘淑兰终于用超乎常人的付出换回了组织的信任,当上了农村小学的一名民办教师。一九七五年,她终于挣脱了“极左”路线套在她脖子上的精神枷锁,以一个“可教育好子女”的身份加入了中国共产党……(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