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原本还不相信。
可今日看来,昆爷所言不虚。
那面具胡人用刀是高手,他们这样的内行,几招就能看出来,真正的高手永远不讲求花架子,不求招式新,不求招式多,只求杀人准。
面具胡人用的刀法就是这样,每刀狠戾,迫人至绝境。但偏偏霍安总能绝境逢生,似知道下一刀走法。就在霍安全面反击时,他意识到一件事,昆爷没有探到这个小子的全部老底。
这小子只用拳,他少用刀。他还会一套很少用的刀法,和那胡族第一刀士的刀法,相差无几。
全殿鸦雀无声。
玉石拱桥上二人拼刀,桥下的碧潭却起了波澜,开始只微微泛动,后来开始轻轻震荡,接着开始震荡汹涌,看得一殿人瞠目结舌。
忽然哗啦一声,碧涛翻滚,高高溅起丈余高,那团刀影人影蓦然分开,嘭嗤一声,两柄漆木刀两相断裂,霍安与那面具男子分立拱桥两桥头,冷冷对望。
霍安握木刀的手微发抖,渐渐手背蜿蜒流过一道鲜艳血痕。
众人哗然。
老皇帝眉头微皱。
但就在这时,那面具男子脸上的面具,自中间砰的一声轻响,断裂开来,坠落在地,男子黝黑的面目上,渐渐渗出一条血痕,自眉心至右耳下。
全场寂然。
忽然老皇帝一笑,拊掌道,"好极。"
瞬间大殿里高高低低,众声附和。
面具男子弯腰捡起断裂开的面具,一言不发,转身退到他家亲王身后,恭恭敬敬垂着头。
霍安也急忙退转端王身后。
皇帝身后的太监上前,尖着嗓子长呼一声,"斟酒。"
于是一列宫人捧着酒壶,逶迤而上,纷纷往皇亲贵胄面前斟酒,一时弦乐又起,霎那气氛和缓,谈笑风生。
老皇帝自是春风得意,那驽亲王倒也不是没见过世面的,面色自若,端起酒盏,起身来频频邀杯。
趁着众人热热闹闹饮酒,明公公小声对如意道,"领霍骑尉去歇着。"
霍安虎口被震伤,得令后跟着如意悄无声息退下了。
这可急坏了帘子后的苏换,她也没瞧出个名堂来,见着两人突然不打了,也不知胜负,只知那潭子水都被他们打出波澜来了,隔得远,她也没见霍安手背流血,目光只跟着他背影转,忽见他悄无声息跟着一个人走了,急得想拔腿就追过去。
好在她总算清醒,知道自己身在宫中,谨言慎行当置第一,于是艰难按捺住。
这番艰难按捺,就一直按捺到宴席结束,直到宴席结束,苏换也再没见霍安出现在端王左右。虽有宫人引了她们一干作陪官眷去后面低案就席,宫中御**美繁复,苏换却一直食不知味。
宴席散,观焰火。
焰火在玉龙广殿外的空地上冲天而起,于夜幕中花样百出,繁华不尽。
众人看得乐呵呵,苏换看得苦哈哈。
正在她苦哈哈时,如意这个天神突然驾到,躬身去端王妃耳边,轻语几句,端王妃便点点头,转头道,"沁心,送霍夫人出宫。"
苏换如逢大赦,赶紧福身作礼,"多谢王妃。"
那叫沁心的侍女,于是带着苏换,跟着如意,转身悄悄离开了。
又是一阵七弯八拐,穿廊子出殿子,也不知就到了哪个宫门下。苏换始终牢记霍安说的谨言慎行,低头跟着走路,半声不敢问,忽然那沁心轻笑,"霍夫人,您请回。"
苏换抬起头来,却见沁心将一个红木匣子递给她,"这是王妃送你的见面礼。"
苏换受宠若惊,看看如意,如意点点头,她忙双手接过,"多谢王妃。"
沁心笑了笑,如意于是拍马屁,"沁心姐姐越发标致了。"
沁心哼了一声,娇嗔一句,"就你贫。"
说完转身走了。
待沁心走后,苏换才终于如释重负直起腰来,转身就急急问如意,"霍安人呢?"
霍安此时在南宫门的偏门外,坐在马车里等苏换。他的虎口震伤处已作包扎,这时他正抬手仔仔细细打量。
那个胡人,怎么和他会同一套刀法?
他的刀枪棍棒,都是三师父教的。这套刀法,是三师父教的最后一套,却为时最久,十分难练。这是套杀人的刀法,他被苏奇葩拐出桃花村后,打架是时常事,可杀人毕竟少,诸如斩杀大东家一类的,还用不着他使这套刀法,是以他用得很少。
正想着,听得碎碎脚步声来,撩开帘子一看,果然是如意带着苏换,急急走出来。
苏换一眼就瞅见他了,这时只有如意在,她再不用扮矜持,冲过去跳上车,一个饿狼扑食,扑得霍安往后一坐。
哦苏姑娘,爷今天左臂麻右手疼,有些招架不住你这么热情的拥抱。
如意立在车边嘻嘻笑,"啧啧,霍夫人你好不端庄。"
霍安用手拍拍苏换的背,含笑对如意道,"如意,劳驾你回去向公公复命,就说我先回去养伤了。"
如意点点头,转身去了。
苏换急忙推开他,"你受伤了?"
霍安向她挥挥包了白布的右手,委屈地点点头。
马车轱辘轱辘地动了,苏换坐在车里,拨弄拨弄他的右手,然后又东摸摸西摸摸,把他全身上下几乎摸了个遍,抬头看他,"就手受了伤?"
霍安点点头。
苏换舒了一口气,"哦那小伤,坚强点,我知道你经得住打。"
霍安磨牙。
苏换却又想起一件事,拿了侍女沁心给她那个红木匣子,献宝一样说,"霍安你看,王妃居然还送了礼物给我。"
打开匣子,一对莹润皎洁的白玉镯子,静静躺在那里,像用最好的月光绞成。
苏换小心翼翼拿起来看,啧啧叹,"霍安,王妃出手,非富即贵吧。赶明儿我拿去玉器商号瞅瞅,看能值多少银子。"
霍安拿过镯子,给她套进一只手腕子里,眯眼瞅瞅,"俗气。怎么就想换银子?我瞧你戴着挺好看。"(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