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头陀不跌下犹可,一跌下时,尚未到地,便翻身而上,泥丸宫内、口内、鼻内,都喷出火来,烈焰飞腾,向九鬼子扑去。怎见得火的利害?有诗曰:袄庙私期郎熟睡,佳人唤之心如醉。爱火炎炎口内出,千年栋宇飞灰熄。禅家自有妙神通,坐对空潭制毒龙。更有养在青莲钵,灌以醍醐日不竭。直到冥然寂灭处,六根烧尽方飞去。
这火不是天上之雷火,亦非人间之凡火,乃是我自己本来之火。禅家谓之毒龙,道家谓之龙雷。制伏得他,方能成道。
有本事的禅和子,直待死后放出,烧却自己身躯,方谓之三昧火。若是凡人有欲不遂,此火内灼,把精髓炙干、骨节枯槁而死。这还算心不专切的。若此心专切到极处,便是袄庙中佳人,一口气呼出,把庙宇神道都烧个罄尽了。那头陀修炼千年,其得力处就是这火,与《西游记》上红孩儿烧孙行者的也差方不多。九子初不知他有此神通,只得四远跳散。那头陀就将锡杖望空一掷,化作九条白蟒,张牙舞爪,来吞九鬼子。好小天王,全然不惧,各飞拳脚来战蟒龙。你看他:九个小儿,共现二十七个头颅,掉动五十四条臂膊,翻腾跳跃,有八面威风;九条大蟒,竞显一十八个犄角,张着三十六个钢爪,盘旋回舞,具全身变化。但知道爪胜于刃,抓着处,血肉淋漓;请试看拳赛过锤,硼着些,筋骨裂断。
九小天王身体轻捷,转动便利。蟒龙向前噬,就跳在后;向右攫,就跃在左。在空中搅作一团,有的腾身骑在项内,扳住了角,抠他的眼,他的须;有的腾身跨在背上,按住了肋,揭他的鳞,屈他的爪;也有拳捣的,脚踢的,拔尾的。
蟒龙旋旋舒展不得,被头陀大喝一声,九蟒复了原形。钵盂平空盖下,九子都合在钵内。有词为证:曾是鸠摩托出,今为火首擎来。非瓦非磁,灵鹫山中石孕就;不金不玉,紫泥海内宝装成。清泠宛似水精壶,空明俨若玻璃镜。大可以盖华嵩,即有六丁神斧安能破?小则如缩芥子,纵饶五雷天火莫能烧。较他老祖之瓶,略差一等;比我如来之钵,还逊几分。
九鬼子在钵内,轮拳挥脚,要打碎这东西。不意钵口渐渐收小起来,着了些忙,就都缩作毫毛一般,钻入地下,钵口儿刚刚合上,空空如也。
三位仙师在七宝阁内作壁上观,见这钵儿内外洞彻,晃如水晶,九子已经无影,鲍师就作法,要移取锟鋘山大石来压碎他。那钵盂恰像有他心通的,霍地腾空,竟连七宝阁盖将下来。隐娘驾云而遁,鲍师化道清风走了,单单把曼师合住,一个倒栽葱直跌下地,倏然不见。毗耶那吃了九子大亏,抠去眼珠,面上还是血淋淋的,忍着疼痛,在那里运用法宝,不期一个也拿不住,咬牙切齿,收了钵盂,放出泥丸宫内毒火,将七宝阁烧作灰烬。
那时隐娘走脱,鲍师亦敛原形,遥见七宝阁火起,不能去救,只索听之。隐娘道:“曼师如何不走,遭此双难?”
鲍师道:“他自恃有神通,要装个硬汉,落得做个荼毗尼了。”隐娘道:“如何解?”鲍师道:“佛家以火焚谓之荼毗。”
隐娘道:“噫!纵使入火不爇,怎能出此钵盂?”忽见公孙大娘驾云而至,说:“帝师因剑炁飞回,所以命我前来探看,二师因何在此凝望?”鲍师亟问:“见曼师么?”公孙道:“并不曾。”
隐娘把始末略说了几句,遂一齐回到宫中。
曼师正与月君坐着讲话。鲍师笑道:“做不成荼毗尼,原是个曼陀尼在这里。”曼师也笑道:“我如今要帝师陪还我七宝阁,不过是房产宫司。若连我荼毗了,就是人命案件,连我们见证一个也走不脱哩!”众仙师皆笑。月君各慰劳了几句,便道:“曼师说这头陀法术利害,如今请那位去降他?”鲍师笑道:“是个魔僧,只曼道兄有降魔之力,再请谁来?”曼师道:“你只信嘴儿胡诌,难道这钵盂锡杖是魔家之物?”鲍师道:“难道他泥丸宫内不是魔性之火?你降不得,你去请令甥女来便了。”曼师道:“从来只有以道伏魔,没有个以魔伏魔的。”(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