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夜回到广陵,见高军师备言所以、咸宁跌脚道:“噫!
使吕司马督兵有此,焉有如是之蹉跌!”不禁挥泪大恸。景佥都从容劝道:“此皆诸将齐心要去,在军师何曾料错。
此局已失却,不必过悲了。”咸宁道:“雷将军胆勇绝人,忠诚盖世,自随起义,每建奇功。今日惨死于江,我有何颜去见帝师?”说罢又哭。众将皆跪请认罪,咸宁道:“我忝为主将,而不能力止诸公,罪在于我,与公等何尤?”即命笔砚草疏,自陈有戾军机,损折大将,请削官爵,行间待罪。随自往瓜洲,备具太牢牲醴,隔江遥祭雷将军,酹酒痛哭。请将莫不涕下沾颐也。
咸宁当日即驻瓜城,叠指一算:“我既不能取彼江南,彼必来图取江北。芜湖蒲口一带,尚属燕疆,若不早为略定,则片帆飞渡,淮扬岂能安守?我若领兵前去,则彼京口之师,直捣瓜洲,蹑我之后,尤为危险。”再四等虑,乃分军士为三:一分随崇、盛二将,架起火铳、火炮、火枪、火箭等器具,沿江汛守。一分自己督领,同小皂旗、平燕儿驻扎瓜洲。余一分及诸将士,统随景佥都攻取庐、滁诸郡县,以绝燕兵渡江之路。
各将遵令行事。按下这边。
只说燕军师道衍,先因茹王常等军覆逃回,料王师必乘胜渡江,遂于各洲渚林之内,埋伏弓弩及挠钩手,又虚抛战舰,藏军士于艎板之下,只诱人来夺取战船,便中了他的计。雷一震心急性暴,不窥虚实,致丧性命。道衍就大言道:“我欲射马,误中了鹿。目今再施妙策,教他有路到淮扬,无路返济南。”
随启知世子,命英国公张辅选上将十员,督领战船三百,排列京口,一候令到,便袭瓜洲,直捣淮扬。又命平江伯陈瑄选上将十二员,督领战船五百,排列燕子矶下,候令到便渡浦口,走长淮泗上,从后掩取淮安,如无将令,谨守江汛,不得擅进。
那时江南北各设兵将把守,旌旗严整,戈戟鲜明,日吹波卢,夜击刁斗,隔岸之声相应,大家按住不动。
一夕月色朦胧,东南风起,微烟淡雾,横曳于江波之上。
高军师下令:今夜不许卸甲,设炮火以备,彼必乘风雾进兵也。
号令甫下,对岸战船,已扬帆截流而来,船头上矢石乱发。军师自策匹马,督励军士,火枪火炮,对面打去。那船乘着风势而来,就是一炮打坏了,不肯落帆,总不得退的。看看相近北岸,咸宁心正着急,忽江涯边刮起一阵大西北风,滚滚黑雾冲天而起,风雾之中,现出一尊神将,手持开山大斧,隐隐然似雷将军模样。有《西江月》为证:绛帕缠鍪焰焰,玄袍罩铠鳞鳞。豹头虎眼倒须针,大斧能开铁岭。
酣战挥戈驻日,英魂杀敌呼风。冯夷新得此前锋,海底臣灵神涌。
霎时间,风狂水涌,骇浪掀天,把燕军三百战船,刮得在江面上乱硼乱撞。风浪之猛,比石炮还利害,击毁帆樯,不啻摧枯拉朽。那些鬼兵神将,排云冲雾而来,攫拿吞噬,吓得燕兵魄散魂消,身颤股栗,船崩堕水者,不可以数。道衍在北固山头望见,大惊曰:“此妖法也!”急令鸣金收军,那拿柁的如何捩得转来,直被这几阵神风,刮得如落叶一般,东西四散去了,渐渐雾卷云消,现出一轮明月,其回到南岸者止五十余只。
原来雷一震溺死之时,共有壮士二百余人,英魂不泯,在江底昼夜呼号,要寻仇家索命。适金龙四大王巡游,见一班忠义之士,遂问了首将姓名,命为驾下前部呼风使者。雷将军就统领着这班壮士,作部下的神兵,特来显灵报国。后人有绝句二首云:制将白帽戴玉头,总是狂僧进异谋。
到此逆天心未足,乘风破浪斗瓜洲。
将军胆大落波亡,二百英魂尽国殇。
一夕神风吹敌舰,飘如败叶不禁当。
英国公张辅之船幸而在后,打向玉山脚下逃得性命,回见道衍说:“少师看他是何法术,这等利害?似此妖寇,用不着堂堂正正之师,必须先破他的邪法为第一策。今日这败怎的好?”道衍又羞又恼,又嗔又恚,勉应道:“此非谋之不臧,战之不力也。”忽报世子殿下有手诏飞请少师商议军机,道衍遂嘱付英国公,另调战船五百,严守京口,静候调度。星夜奔回南都,百官出郊相迎,说江北滁州,又反了三个马姓的贼,接应济南妖寇,中原尽皆陷没了。道衍亦不暇答应,且进见世子,将张辅督率战船,已近瓜洲,贼不能敌,即便弄起妖法,空中竟有无数鬼神,呼风啸雨,船遭打坏。
今有个以贼攻贼,以妖破妖之妙着,看他蛤蜃相争,我收渔翁之利。但军机不可预泄,俟临期密奏。世子大喜。这事情要到第七十四上,方写出来。今只看下回:死虎驱来壮士,立斩贪官;假龙负到奇人,突诛逆将。如何,如何。(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