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尹回衙问了供词,先把柳烟连拶两拶。柳烟狡狯,带着拶哀告县主情愿丧葬公子,到夫人家为婢服役,蒙老太太已许过饶他死了,只求老爷开恩。县尹也知律无抵命之条,且看唐家作何进状,把一千人犯寄在监内。柳烟身边有二十多两碎银,即以二两送与禁卒,令去寻鸨妈时,正为地方获住,交与禁卒来了。柳烟便将情愿为婢守节情由,与鸨妈说知。令去央个惯会刀笔的,写一呈词投送县里,再写情启五六纸,到林、唐两家亲戚门首跪门投递,并教导了问答的话,老bao亟亟的去了。
却说赛儿到家,写“家属抱告为戏杀夫命事”一词、又“领尸棺殓事”一词进县,批准出来。随将公子身尸抬回家里,备棺殡殓。随请有名僧道,做七七四十九日荐亡法事,日夕擗踊哀哭。丫鬟辈皆勉强干哭,惟春蕊有些眼泪。因向老婢道:“人家夫妻,重在色yu的,必轻于情义,正如以势交利合的朋友,到得势利尽了,便同陌路。春蕊平日不甚爱淫,还像个哭的,你看那几个心中,还有公子否?”老婢道:“此辈不足责,独是夫人也哭得太苦了,如今正好学仙哩。”
赛儿道:“咳!
公子曾做我的丈夫,日夜劝他学道,执性不依。一旦惨亡于妓女之手,落个贪**子之名,怎不痛伤也!你不嫁人,就是神仙,我还未了孽障哩。”门上报道:“姚相公、舅爷到了。”赛儿见了,问县里几时审明定案。姚姨夫道:“就在后日。那娼妇写了情启,各家投送,愿投身为婢,随甥女守节,在县里也递了这个呈词了。”舅舅接口道:“不知是谁教导他的?”赛儿道:“我此时就砍了他脑盖,尚以为迟,他还想着活么?如此秽物而云为公子守节,岂不玷辱了参政家风!我后日亲自赴案去质他。”鲍太太道:“孩儿你听我言:守节固不好看,以biao子而偿公子之命,亦不好听。不如收他为婢,死生在你手里,终日鞭棰,亦可快意。强似在各衙门三推六问,一两年尚不结局,尽有把他人拖累死了,凶犯尚未定案的。
说犹未完,门上报县里公差到来。赛儿向南立着,即令传进。公差口述县主命道:“公子一案,律无可抵。若要问个大辟,必须经由各衙门驳勘,再三覆检,究竟难以成招。县主亦痛恨这个biao子,只是法无可加,解到上台,就是他活路了。因此差来请问夫人。”赛儿道:“多谢县父母指教,俟与长亲商酌来候审。”公差去后,赛儿不得已,向姨夫、舅舅道:“且把这草驴收着,日每虐使,鞭杀他罢。烦姨夫约了柏青庵,同上堂去求县公发落。”姚秀才随到青庵家,备述县主之意。青庵道:“县中口碑,都说舍甥自作之孽,倒是这样收拾也罢了。”到临审时,众亲约齐上堂,递了息词;并请将柳妓差押送去,立了为婢文书,再求印信,庶无后悔。县尹允了,遂将龟子订回原籍,又将柳烟薄责二十。
当堂做审语云:审得柳烟儿,乃九尾狐狸也。献笑倚门,占尽章台风月;逢人唱曲,压他酒馆杨花。殢雨尤云,日夕赴巫山之梦;含愁敛怨,春秋系游子之心。而且善战蜚声,不顾摧残腰柳;采阳逞技,能禁揉碎心花。真媚足勾魂,妖能摄魄者矣。遂有林公子者,素称花月解元,雅号风流飞将。初交兵于济上,犹能旗鼓相当;再接战于蒲台,竟致戈矛尽折。已焉哉,全军皆覆;从此夫,一命归阴。今柳烟摇尾乞怜,愿作夫人之下婢,服役终身;毁容守节,思报公子之私恩,持斋没齿。众亲佥日允哉,本县亦云可矣。存案。
县尹发落已毕,命两个公差,将柳妓押送唐宅交割。赛儿赏发来差去讫,柳烟拜了夫人、太太,就到公子灵前,跪倒痛哭,撞头磕脑,几不欲生。从此每日在灵前哭个半夜,竟成骨立。
终七之后,赛儿请众亲,要寻吉地,安葬父母丈夫。母舅道:“好地甚难,近日武定州有个富家,买地之后,即涉讼事。
道是阴地不吉,遂欲弃之。且系两丘相联的,在太白山之西。
事到凑巧,但不知用得与否。”赛儿即命备车,阳鲍太太去看。(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