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纳兰雪这件事,李未央心头总是有些疑虑,陈冰冰最近表现得十分平静,可是李未央却无论如何不能忘记那一天对方哭得那么的撕心裂肺,对于一个人来说,伤痛会这么快好吗
不要怪李未央多疑,这世界上的一切都是祸福难料的,最难揣测的就是人心。可是不论她怎么观察,陈冰冰都是一如往常,笑盈盈地对待每一个人,对郭夫人也是与往常一般尽心尽力。
这一日,李未央按照自己平日的习惯,去藏文轩挑选一些自己喜欢的书,可是马车到了东大门口,她却心念一动,突然吩咐赵月道:你让车夫绕个道,去药堂看一看。李未央一说药堂,赵月自然心领神会,便吩咐车夫调转马头,绕道去药堂。
刚到药堂门口,却见里三圈外三圈挤满了人,李未央看见这幅情景不好靠近,只吩咐将马车停在不远处,然后掀开了车帘看那边出了什么事。
远远见到一个披麻戴孝的年轻男子在药堂门口叫骂道:老天没开眼啊,这家掌柜开的药活生生把我老父亲毒死了,这样的庸医还敢开馆简直是丧尽天良大家快来看看快看看啊他的声音沙哑而又凄厉,一边骂着,一边嚎啕大哭。药堂里的伙计急匆匆地奔了出来,随即大声道:你这人好没道理明明是你父亲没钱看病,我家主子好心舍了药替他看病,你们怎么还来闹事呢
那青年人指着地上的一卷草席哭道:你们哪里好心了,分明是惺惺作态你家主人根本是祸害人命,大家看,我老父亲吃了她的药就一命呜呼了啊
人越来越多,对着药堂的人指指点点。李未央远远就看见地上有一个白发老人在草席里裹着,头发蓬乱,面色乌青,早已是一具冰冷的尸体了。那青年人见人越发多了,立刻扑倒在地上,嚎啕大哭:父亲啊,我早说了这世上哪有好人,你被这药堂的人坑了,还以为人家是活菩萨什么活菩萨,分明是个害人精啊他一边说一边哭得涕泪横流,好像真有那么回事。
自然有好心人劝说道:毒死了你的父亲,一定要他们负责哎呀,这个世道,真是多庸医少好人,害人不浅害人不浅啊
那药堂的伙计受了众人指责,气得满脸通红,冲进了药堂,不一会儿就见到药堂门口出现了一个女子,一身青衣,面容俊秀,正是纳兰雪。她见到这种情景,就立刻下了台阶,躬身道:这位小哥,可不可以让我为你的父亲把一把脉
还没等她靠近,那个青年男子猛地站起来,用力给了她一个耳光。纳兰雪呆立当场,根本没有预料到这种情景。年轻人破口大骂道:谁要你好心你不要碰我父亲
纳兰雪吃惊地看着对方,事实上那一天这位老伯求到她药堂来,身上的银子不够,纳兰雪便施了药,好心给他看了病,却没想到三天之后,这个老人竟然死了,这实在是太匪夷所思了那老伯当初不过是小小的风寒,所以纳兰雪只是开了些驱寒的药,又因为老人年纪大了,所以药性十分吻合,无论如何也不会出现这样的状况她立刻开口道:你不肯让我查验,又如何证明你父亲是被我开的药害死的呢我相信自己的医术绝不会害死人,若是不然,咱们去公堂上一辩真伪也好
那年轻人呸的一声,吐了她一脸的口水:不是你害死人,难道还是我陷害你不成这青天白日朗朗乾坤,天下还有没有王法了他一边说着一边就要上前抓住纳兰雪,旁边的人连忙拉住他:有话好好说他又踢又踹,一把甩开旁边人的拉扯:今天不还我父亲的命,我就要你的命众人一片闹哄哄的,场面几乎不可开交。纳兰雪咬紧牙关,大声道:是非公道自在人心,我行医这么久,或许有能力不够的时候,却从来没有害死过一个人你若是不让我查验,我如何证明自己的清白
人群中突然走出来一个中年男子,他重重咳嗽了一声,道:闹成这样成什么体统有话慢慢说
那年轻男子瞪着眼道:关你什么事
中年男子摸了摸胡须,道:我是大夫,有什么问题让我瞧一瞧吧
年轻人听说他是大夫,不由冷笑一声道:这天下大夫多了,眼前就有一个庸医,说不准你是她请来的托
他这样说着,中年人把脸一沉道:我姓周,祖上三代在大都行医,你出去打听打听城北王家药堂,我们行医已经是多年了,断然不会哄你你若是真的要讨个公道,也得让人家姑娘分辨清楚。
立刻有人道:啊,原来是药行的王掌柜人群中立刻有人激动起来,这每一行当都有自己的行会,大都中的药堂向来是以王家马首是瞻的,这王川便是龙头,他突然出现在这里年轻人立刻道:既然王大夫来了,不妨请你看一看,我父亲是什么缘故才死的
王大夫看了纳兰雪一眼,面上倒很是关怀道:好,我来看看。随即他走到席子跟前,捻着胡子端详了半刻,随即又翻开那老伯的眼皮看了看,还抓住了他的手仔细翻查了一番,足足有半刻的功夫都没有说话。
赵月轻声地道:小姐,要不要她的话没有说完,李未央伸出了一只手摇了摇,示意她不必插手,先看看情形再说。
而那边的王大夫看完了尸首,站起身来对着纳兰雪拱手道:可否把当日问诊的药方拿来一看年轻人立刻从怀中掏出一张纸,王大夫看了一眼,面色凝重地递给纳兰雪道:这药方可是你开的么
纳兰雪只扫了一眼便知道这的确是自己药堂出去的药方,她点了点头,王大夫勃然大怒道:你太不小心了老伯是患有哮喘的,你可知道怎么能开这样的药方
纳兰雪更加吃惊,她下意识地道:他有哮喘不,这不可能我给他看诊的时候,他明明好好的
王大夫摸着自己的胡子,冷笑一声道:寻常看风寒的药方里有一剂百花草,这东西正常人服下没有什么大碍,可如是哮喘的人就会一命呜呼纳兰大夫,你必是没有弄清楚人家的病情,就错开了药,所以才会害他一命呜呼这位年轻人上门找你算账,是没有错的
纳兰雪一动不动,她敏锐地察觉到了此事不对劲,却坚持道:不我要亲自瞧一瞧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说着,她快步上前,想要仔细检查那老者的尸体,可是还没等靠近,那年轻人已经重重推了她一把,杀猪般地大喊道:你不要碰我父亲说着他又哭又叫道:你赔我父亲你赔我父亲一边说着,一边扑上去撕扯纳兰雪的衣领。药堂的伙计和另外坐诊的大夫连忙上去拦住,两方人拉扯起来。
围观者中立刻有人道:天网恢恢疏而不漏这位纳兰大夫真是坑人不浅关门关门关门这样的说法瞬间鼓动了周围的人,便有越来越多的人附和,有人捡起地上的石头,狠狠往纳兰雪的身上砸去,随即越来越多的人这样做,更多的泥块被砸在纳兰雪身上。滚出去快关门快滚此刻,这些人已经忘记纳兰雪曾经对他们免费施过医药,也忘记了他们曾经赞叹过对方的妙手仁心,现在他们不过被人煽动,就轻易的信了。
很快,纳兰雪的额头变得鲜血淋漓,她震惊地看着大家,不知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明明是好心救人却变成了害人性命,明明昨天这些人还千恩万谢如今就对她这样恶毒药堂的伙计看到这种情景,连忙拦在前面,拼了命护着,可是年轻人不依不饶,死活不肯让他们离去,纳兰雪愣愣地坐在台阶上,任由石块砸在她身上,那青色的衣衫很快被血染红了。
李未央蹙眉,对赵月吩咐道:去帮帮她。
赵月飞快地下了马车,飞身上前,狠狠的揪住年轻人的衣领就是一巴掌。那人没有防备,被打了个趔趄,鼻孔里冒血,门牙也被打掉了,他完全没有想到突然冒出一个年轻的女子来帮助这纳兰雪,不由跳起来大喊道:庸医打人啦,庸医打人啦此刻,人群中涌出十来个大汉包围上来,明显是早有准备,赵月冷笑一声从自己的腰间拔出了长剑,众人一瞧那寒光闪闪,顿时愣住了。
赵月冷声道:有什么话,咱们公堂上说,欺负一个弱女子算什么本事
那十来个大汉仗着人多,呼呼喝喝道:你滚开,这里不管你的事不由分说就扑了过来,赵月挑了挑眉,手中长剑轻轻转了一个圈,众人几乎看不清她是如何动作的,这几个大汉的腰带竟然齐齐落下,裤子都掉在了地上,露出光溜溜的屁股,人群中爆发出一阵哄堂大笑,这脸可丢大发了。大汉们拎着裤子面面相觑,根本不知道是按照原计划扑上去还是就此罢手。年轻人见到这种情景,不由坐在了台阶之上,满脸鼻涕眼泪,又哭又闹:你赔我父亲你赔我父亲
就在此时,一锭银子落在了他的头上,那年轻男子吃了一惊,却听见一人冷然道:回去告诉你家主子,就说这把戏不要再玩了,贻笑大方
年轻男子吃了一惊抬起头来,才发现一个少女缓缓上了台阶,她面容姣好,眼若清泉,发间水晶流苏随着行云流水的步子微微摇曳,却是动作轻柔地扶起了纳兰雪,转身进了大堂,早已瞧不见影子了,他还想追进去,却突然一把寒光闪闪的宝剑拦在他面前。他吃惊,却听到赵月厉声道:没听见我主子说的话么再不滚就封了你的嘴
年轻人眼睛珠子一转,猜到了什么,立刻讷讷地收了银子,转身便吩咐人抬起那卷草席灰溜溜的走了。
大堂之内,纳兰雪苦笑,我没有想到这是一个陷阱。
阳光透过纱窗照进来,落在李未央的面上,反倒显出一种说不出的迷蒙清冷之意,使得她整个人如飘逸出尘的冷月。李未央轻声道:我也没有想到对方会用这种方法。
纳兰雪看着李未央,良久没有说话,最终她慢慢地道:你明知道出言帮了我,你二嫂会恨你,为什么还要这么做呢
李未央如清泉般的眼眸中流露出一丝复杂,道:你之前帮过我,也帮过五哥,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你无路可走。
纳兰雪苦笑道:不管怎样,她的目的是达到了,我已经没有办法再在大都行医。
对于一个大夫来说,名声最重要,一具尸体抬到了药堂门口,纵然你是没有罪过的,别人也会将此事传出去,影响你的名声,若是纳兰雪在大都根基很深,这事情不难摆平,但她是个女子又一直免费施药,别人又怎么容得下她呢必定抓住此次的事情大做文章这个计策当真很有用,李未央叹了一口气道:我想那王大夫也是看你这药堂生意太好,抢了他的门路,才会帮着对方陷害你。
纳兰雪轻轻地一笑,眼底自有一股苍凉激愤之意,道:无论如何,你今天替我解了围,我谢谢你,郭家欠我的,已经还清了,但是这药堂我没法经营下去。说着,她吩咐伙计将药堂的地契房契全都拿了出来,放在桌子上。
李未央却也不看一眼,只瞧着纳兰雪的额头:先包扎一下吧。
纳兰雪神情有一瞬的茫然,忽然自嘲似地笑了一笑,摸了摸自己的额头,转身进去包扎,李未央不由得轻轻摇了摇头。
赵月道:小姐,这位纳兰大夫
李未央再将诸事想了一遍,道:如今这个情况她已经不能留在大都了,你吩咐下去,安排人手护送她离开大都吧,希望这样能够让二嫂消气。
赵月不禁看着李未央道:小姐是担心二少夫人那里
李未央叹了一口气道:这世上每一个人都会变得狠毒,只要你尝过什么叫做嫉妒,所以我担心二嫂不会轻易罢手。
赵月有些不敢置信:可是二少夫人表现得和平时没有什么两样啊
李未央淡淡一笑道:就是毫无异样,我才会觉得奇怪。
赵月想到刚才那一幕,立刻点点头道:那奴婢立刻就去办。
李未央回到郭府,眼中似盈满笑意,又似有针芒闪动,面上却是没有表现出一丝异样,陈冰冰瞧见她,虽然没有多说什么,却压不住眼底的欲言又止。
用完午膳,李未央出了大厅,却突然听见身后有脚步声,李未央猛地回头,只见到陈冰冰站在她的身后,用一种异常陌生的目光看向她,李未央默然道:二嫂有什么话要说吗
陈冰冰慢慢地道:你为什么要帮着纳兰雪
李未央看着陈冰冰消瘦的面庞,更多是为陈冰冰的糊涂感到惋惜,她开口道:是的,我承认自己很同情她,但是我做的一切都是从郭家的利益从二嫂你的利益出发的,若是今天你派去的人伤了纳兰雪,将来二哥知道,他是绝对不会原谅你。你这么做非但不能挽回二哥的心,却只会将他越推越远,难道你不知道吗
陈冰冰咬牙看着李未央,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
李未央带了一抹似是而非的笑,若是换了自己一定会毫不犹豫离开郭衍,可是陈冰冰毕竟和自己不一样,她不愿意放弃这个夫君,也不愿意放弃好不容易得到的幸福,所以才死死地抓住虚幻的幸福不放。既然不舍,就应该好好地对待夫君,对待郭家,将纳兰雪彻底的摒弃在众人的视线之外,为什么反而要在私底下去伤害对方呢这样一来,只会激起郭家对她的同情,激起郭衍对她的旧情,上一次李未央觉得自己已经说得很明白了,而对方明显是陷入了迷萎中。
李未央轻声地道:二嫂应该见过有人用拳头去握细沙吧,若是你紧紧的攥住,那沙子只会流走得更快。
陈冰冰怔住,看着李未央一言不发,像是在仔细思考她话中的意思。
李未央无声地笑了:今天的事情,不管是我还是换了别人都会这样做,纳兰雪已经决定离开大都,不会再威胁你了。二嫂,我言尽于此,希望你好好想清楚,不要一时糊涂,犯下了不可挽回的错。说着她并不停留,笔直从陈冰冰的旁边走了过去。
陈冰冰在原地站了半天,长久的没有动作。
旁边的丫头福儿不禁向李未央的背影啐了一口道:这个人就惯常会装好心,少夫人,你千万不要受她蒙蔽啊
陈冰冰猛地一惊,她回过头来看着福儿道:你说什么
福儿冷笑一声道:她口口声声是为你着想,说万一被二少爷知道了会怎么样,可是你应该好好的想一想,若是将来二少爷回来,瞧见纳兰雪还在大都之中,说不定一时心软收她回来做妾,不,不是妾,说不定是平妻,到时候小姐你该怎么办呢这郭府中人人都那么喜欢她,她会医术,又会讨好人,这样就没有人在乎你了,到时候哪怕二少爷没怪罪你,你在这里还能留下去吗
陈冰冰听了这些话,不由面色发白,她刚才已经被李未央的话打动了,可是听了福儿的话不由觉得她说的也没错,的确,她是郭衍的妻子,维护自己的丈夫有什么不对呢她只是想要逼着纳兰雪永远的离开,不再打扰她的生活,并不想要对方的性命,难道这样做也错了吗
却听见福儿低声地道:少夫人,现在你可不能心软了,如今小姐都知道了,不能再纵虎归山,这可是你最后的机会。
陈冰冰面上泛起一丝疑惑,她看着福儿道:既然她要走就让她走好了,难道还要去追她回来不成
福儿不禁恨铁不成钢的模样看着陈冰冰道:少夫人你怎么这么糊涂呢
事实上陈冰冰的确是出身名门,可是她自小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父母疼爱,兄弟亲善,从来没有受过什么委屈,唯一让她觉得难受的就是没有办法得到郭衍的心。此刻她听了丫头的挑唆,不禁面上露出更加不解的神情。
福儿道:少夫人,你只要悄悄的派人杀了那纳兰雪,不就一劳永逸了吗你想想,郭家和那纳兰雪可是一直有断不了的联系,等到二少爷一回来,他们将此事告诉他,二少爷一定会觉得是少夫人将纳兰雪赶出了大都,更加怨恨你啊。
陈冰冰听到这里,不由得摇摇欲坠,一阵头晕目眩,扶住了栏杆才道:不要胡言乱语
福儿眼珠子一转,开口道:少夫人是不是担心人选,不必担心,不是还有二公子吗咱们家二公子从小练的是左手剑,是老爷硬生生逼着他换成了右手,奴婢听说,自从右手不能使剑之后,他便重新学起了左手,如今这套剑法丝毫不逊于右手剑,而且二公子向来维护您,只要修书一份,他一定会照着您说的去办
陈冰冰听到这里,不由看了福儿一眼,那神情之中似有一丝警惕:福儿,我怎么觉得你最近有些不对劲呢
福儿面色一白,连忙道:小姐你说的哪里话,奴婢可全都是为您着想啊,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这句古话您可不要忘记,若是少夫人怀疑奴婢的一番苦心,那奴婢不如一句话也不说了。说着她紧紧的闭起了嘴巴。
陈冰冰叹了一口气,秀美的容颜已经变得十分的憔悴,如今她根本不知道如何分辨谁是忠谁是奸,只觉得每日头疼欲裂,胸口的澎湃之气不断的上涌,她拼命的压抑着胸口的戾气,每次照镜子都觉得自己面目可憎,仿佛充满了妒忌,可是她也无法压抑形势的发展,虽然隐隐觉得李未央说的没有错,若是被郭衍知道了一切,反而会恨自己。想到夫君会恨自己,她不免狠狠打了一个哆嗦,可是再想一想福儿的话,她又觉得心神动摇。
终究,她长叹一声:你容我想一想,好好想一想。
风平浪静的过了五日,下午,李未央正在书房中看书,却突然听到莲藕说有客来访,她闻言放下手中书卷走出了书房,却见到有人一袭白衣,素袖如云,站在廊下,听见她的脚步声便慢慢回转过头来。那人一身耀眼的华服纤尘不染,琥珀色的眸子顾盼之间横波流转,令人不知天上人间,世上最明亮的珠宝都不足与他的眸光争辉,正是旭王元烈。
李未央微微一笑,迎上前去:今日怎么有空来呢
元烈的面色却不是那样的欢愉,他看着李未央,难得郑重道:我有一件十分重要的事情要与你说。
李未央瞧见他神情异样,不由收敛了笑意:出了什么事吗
元烈点了点头道:你不要着急,听我慢慢的说。
李未央很少见到元烈神情如此郑重,不由蹙眉道:究竟出了什么事
元烈看了一眼周围,却是轻轻做了一个手势:在这里是说不清了,我带你去看看,你就知道了。
李未央略一点头,随即便吩咐赵月准备马车。
元烈带着李未央来到大都西郊之外的一所别院之中,李未央瞧见这别院环境清幽,布置清静,不禁看向元烈道:这就是你说过的友兰苑
元烈微微一笑道:对,这是老旭王在世的时候用来金屋藏娇的所在,后来他过世了,我便将在这里所居住的一位侧妃迁回府,跟那老王妃做个伴,这里就空置了下来。
李未央见元烈笑容和煦,却有一丝狡黠,所谓的作伴恐怕是接回去故意给老王妃添堵的吧。只不过胡家既然已经覆灭,老王妃就不足可虑了。
李未央不禁好奇地看着他道:到现在你还没有对我说到底出了什么事难道带我来赏景吗
元烈笑容淡下来,轻轻叹了一口气:你随我来吧。
李未央跟着他到了院子,只见花圃里栽着兰草,廊下还立着几个丫头和婆子,都是一色深蓝的衣裙,垂手而立,一看到旭王元烈,众人全都跪下。元烈道:人在里面吗
其中一个婢女连忙道:回主子,在里头。大夫刚刚离开。
李未央还没进门,却闻见满屋都是血腥的味道,她心头一跳,满目疑惑地看了元烈一眼,快步的进了屋子,只见床上躺着一个人,浑身是血。面色苍白,容颜消瘦,惨白起皮的嘴唇有一道道血口子,不是纳兰雪,又是谁呢
李未央的声音深处,有着轻微的战栗:这是怎么回事
元烈瞧她神情,叹了一口气道:我的人在大都百里之处发现有人打斗,纳兰雪一个人受到数名高手的追杀,若非你派去的护卫拼死保护,她绝对撑不到我去。当时纳兰雪伤得极重,所以我才将她救了下来秘密送到这里来养伤。在没确认她是死是活之前,我不能告诉你,现在,她已经没有生命危险了。
李未央良久没有说话,她看了一眼纳兰雪身上已经被浸透的血衣,就能够猜想出来当时的情形又多么可怕。元烈道:我刚刚让人替她换了衣裳,上了药,可是她流血过多,以至于已经浸透了所有的衣物,你不要担心,她不会有大碍的。他真正关心的,是李未央的心情,至于纳兰雪的死活,与他并没有什么干系。
李未央见到不断有鲜血从纳兰雪的衣襟涌了出来,有些血块已经凝固了,重重叠叠的在一起,像是在重复纳兰雪惨烈不堪的挣扎。李未央蓦地觉得有些缓不过气,她咬牙:原来如此,她还是不肯放弃
元烈看着李未央道:其实就让她这么死了有什么不好呢你要知道,纳兰雪一死,郭衍也就彻底死心了,你就当做不知道这件事情,不是很好吗何必为了纳兰雪影响郭陈两家的联姻,依李未央的聪明谨慎,这是不应该发生的事。
李未央却轻轻摇了摇头:我可以对仇敌心狠手辣,可我不能做是非不分恩怨不明的人纳兰雪是我的恩人,不是我的仇人,我不能恩将仇报今天她若是真的死在二嫂的手上,你叫二哥将来如何面对她呢依照郭家人这样刚烈的秉性,二哥一定会休她出门,到时候郭家和陈家才会陷入不可挽回的境地中。
元烈就知道李未央会这样说,他轻轻地握住了她的手,试图给她一点温暖。这时候却听见床上的纳兰雪啊的大叫一声,吐出两大口黑血来,李未央看到这种情景,连忙吩咐道:你那里不是有皇帝御赐的千年人参吗,快点取来,不要耽搁。
元烈蹙眉,真是舍得下血本,那可是留给你补身子的可是在李未央的坚持下,他无奈地转头出去了,不一会儿就吩咐婢女煎了人参汤过来,还切了一块千年人参片,吩咐婢女让纳兰雪含在舌下。
李未央亲自接过那参茶,然后接过药汤用参水化开,一点一点的喂给纳兰雪,这情景元烈最看不得,不由别过头同自己怄气。在他看来,李未央实在对纳兰雪太好了,连他都有点看不过眼。
纳兰雪勉力睁开眼睛,眼神之中有些迷茫,看见李未央神情关怀,她不禁眼睛里涌出了泪水,可是张了张口,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李未央心头一动,柔声安慰她道:不要紧,你会好的,有什么话以后再说。
纳兰雪张了张嘴,口中涌出黑紫色的鲜血。李未央不禁焦急,看着元烈道:为什么血都是黑色的
元烈叹了一口气道:那些人在刀上使了毒,当然是黑色的,只不过我已经让人用了清毒丹,想必不会有什么事。
纳兰雪想说什么,眼睛也同时亮了起来,面颊之上泛出红光,紧紧地抓住李未央的手道:你二哥,二哥她似乎想说什么。
李未央连忙道:你是有话对我二哥说,是不是
纳兰雪点了点头,终于勉强说道:当初他告诉我,他姓郭我百般打听,才鼓起勇气找到了齐国公府,那时候我真的不知道他是国公府的公子,也不知道他成亲了
她这样说着,李未央看着她,心头变得更加的柔软:你只要活着,终有一天会见到我二哥的,可你若是这么死了,我该如何向他解释呢
纳兰雪却是轻轻地一笑,眼中留下了两道清泪:我答应他要要陪他去看南方的碧波湖,北方的滋芽山,东边的大海西边,西边的长春峡这两年我把这些地方都找遍了,却都没有找见他的踪影李未央默默无言,又重新将她放下,柔声地安慰了几句,随后才跟着元烈一同从屋子里出来。
门扉一开,凉风长驱直入,李未央却并不回头,快步向前走去,脚步极快,浑然与往日不同,元烈猛地叫住了她:未央
李未央堪堪站住,猛地回过头来,阳光的影子凝在她素白的面孔上,风鼓衣袂,身上的衣裙直欲飘飞起来。
见她如此,明显是动了真怒,元烈心头震动,嘴角抿成一道直线:咱们可算是把陈冰冰得罪了个彻底,她非要纳兰雪的性命不可,我却救下了她,你这一回去,她必定会知道与你有关。
李未央的眼里,光彩暗了下来,暗至冷漠无光:那又如何我早已经说过,让她不要那么糊涂
元烈看着她道:我总觉得你现在已经是郭家的人了。
李未央看着元烈,却不知他为什么突然这样讲,元烈淡淡一笑道:从前,你都可以置身事外,现在你却能够产生情绪的波动了,这都不像你了。未央,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李未央良久不言,终究道:那你喜欢以前的我,还是现在的我呢
眼前的女子,眼眸中隐隐压抑着怒火,那一种不自知的鲜妍容华竟慑人心魄。元烈微微笑起来,走近了她,慢慢道:不管以前还是现在,你都是李未央,是我的未央。
李未央眉毛挑了起来,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元烈有点嫉妒地道:我就是不爱看你为他们这么费神,有些人根本不值得明知道自己的所作所为会带来不可预计的后果,还是一头栽下去。
李未央平静地道:扑火都是飞蛾的天性,而人是看不清楚前路的,总以为世上的一切都能把握在自己手中,可是做主的却是老天爷,就像郭衍会爱上纳兰雪,而陈冰冰后来居上,这也是他们三个人的命。可是如今让他们狭路相逢的原因,我倒是知道。
元烈盯着她的眼睛:哦为什么
李未央笑了笑,开口道:因为有人在暗中运作,挑拨二嫂故意针对纳兰雪,一旦二嫂动手杀了纳兰雪,这件事情就再也没办法挽回,若是二哥回来知道,他是绝对不会原谅二嫂的,那么郭家和陈家的联盟必定崩溃。不动声色之间杀人于无形,这样的招数倒让我想起了裴家的大公子。
元烈轻轻地一笑:其实这件事实在是很明显,裴弼用的法子,并不如何高超,却实在很有用,他一剑就刺中了陈家和郭家的痛处。
他利用陈冰冰郭衍还有纳兰雪三个人的纠纷,让这件事情越闹越大,最终落入一个无法收拾的下场,李未央再聪明再狠辣,也没有办法控制人的感情,她没有办法控制郭衍不爱纳兰雪,也没有办法让陈冰冰自动放弃,更不可能将这三个人的孽缘斩断,只能眼睁睁看到他们三人在泥潭中越走越深,最后连累整个郭府。
李未央唇畔含了一丝冰凉的笑意:这件事情不能再隐瞒了,一定要禀报父亲,纵然出了什么事,也好有个心理准备。说着她看了屋中一眼道:就让她暂时在这里养伤吧,吩咐人好好照顾她就是。
元烈点了点头:好,若是有什么异样,会有人通知你的。
李未央这才稍稍放了心,还未走出去,却突然被元烈拉住了手,她不禁看了元烈一眼:怎么了
元烈笑了笑,笑容无比欣慰:我只是在感叹,我们之中没有第三个人。可是话音刚落,他立刻想起一个杂碎,咬牙道:也不对,那个静王元英不就是吗
李未央笑道:是啊,你准备怎么对付他呢
元烈嗤笑一声:我预备他没说完,突然眼睛一眨,就把李未央抱了起来。李未央就势圈住他的脖子,不禁悄然展颜而笑,眉眼中隐隐漾出少年女子的娇媚来:你借机会占便宜吗
清风疾来,满树花瓣一时翩落如雨,似要映红了李未央素白的面容。元烈眯起秀长眼睛,笑出一排牙齿:是啊,我就是占便宜,这里没有外人,我将你送上马车吧。他说完,真的抱着她一步一步向马车走去。
李未央失笑,可是当她目光移向元烈背后的房门,原本轻松的心情一下子复杂起来,轻轻地叹了一口气,这个结,只怕是难解了。
回到郭府,李未央还没来得及说出这件事,大堂之上已经汇聚了所有的郭家人,李未央见大家的神情都是十分的凝重,不由问道:父亲,母亲,你们这是怎么了有什么事发生了吗
郭夫人看到李未央,一向平和的面容突然崩裂,不禁失声痛哭了起来,李未央讶异,随后看向齐国公道:父亲,究竟是怎么了母亲为何如此伤心。
齐国公叹了一口气,看了旁边神情哀伤的陈冰冰一眼道:你二哥出事了。
李未央心头一跳,蹙眉:二哥出事了出了什么事
齐国公神情郑重:先前赫赫作乱,陛下派你二哥出兵征剿,赵宗为主帅,你二哥是副帅,统兵五十万,向赫赫进发。那赵宗是一名老将,他坐镇军中,派你二哥前去进攻,可是赫赫此次却是集结了百万大军,你二哥多番周旋,却还是战败,而且一连败了四场。
如果仅仅是战败,父母亲的面色怎么会如此凝重呢李未央不禁开口道:父亲是因为二哥出师不利,所以担心陛下发怒吗可胜败乃兵家常事更何况实力悬殊
旁边的郭澄摇了摇头道:若是打了败仗还没有这么严重,最关键的是,那主帅赵宗被人杀了,并有数名将领作证,杀人的正是二哥
李未央吃了一惊,不由猛地转头看着郭澄:你刚才说什么
郭澄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才往下说:有人指证,二哥因为战败所以受到主帅的惩罚,四十军棍下去,让他怀恨在心,那日连夜过去摸到了主帅的帐营,竟然杀了主帅,并且率领自己的十万军队意图离开营地。
李未央听了这话,完完全全的怔住,沉着声音:然后呢
齐国公的神色是从未有过的凝重:然后,赵宗的儿子赵祥平和其他几个将军联手捉拿了你二哥,并且押送回大都,可是在途中,你二哥却逃了。
李未央黑曜石似的眼瞳泛起微淡的复杂,道:父亲,你不觉得此事十分的古怪吗
齐国公看着李未央道:哪里古怪
李未央道:虽然胜败乃兵家常事,但我听说二哥自从出征以来历经百战,无一溃败,这连败四场实在是过于奇怪,就算敌军兵强马壮,又有百万雄师,但打不过可以退,退得好便是和,这在战场之上都是常识,二哥不可能不知道,此其一。
众人见她这样说都看向了她,李未央继续道:打了败仗,不过区区四十军棍,我相信二哥可以忍下来,他是一个聪明睿智的人,不可能因为四十军棍就怀恨在心,诛杀主帅,这可是杀头的罪名。更何况,若他真的杀了人,早也应该遁逃了,凭他的本事怎么可能让那赵家的人捉住了呢这是第二个疑点,第三个就是,赵家将他捉住,押送回大都,路上防守严密 ,又怎么可能让我二哥轻松逃掉这不是很奇怪吗
齐国公原本就是一时松一时紧一时悲,心中的火气冲上来,两手捏的都是冷汗,他听见李未央这样说,不由点了点头,强压着自己的恼怒道:我相信你们二哥,绝不会做出这样糊涂的事来,这件事情,恐怕大有玄机
李未央轻轻地舒了一口气道:母亲曾经与我说过,大哥和二哥都是不世出的英雄,当年大哥只有十五岁的时候便随着父亲上了战场,尚两箭也不肯下战场,而二哥第一次上战场的时候,便连战敌将十七人,将他们一一斩杀,保护着父亲平安突围,这样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又怎么会无缘无故临阵脱逃呢更不要提只因为一时怨恨便诛杀了自己的主帅,这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我是绝对不会相信的。
齐国公自然也是不信,可是那赵家人一本奏章,言之凿凿,并且有数名将领作证,想要为郭衍平反也必须要找到他本人才行。他想到这里,也没有其他的办法,当机立断道:郭澄,你立刻上路,沿着这一路寻找,务必将你二哥找回来而且必须赶在所有人之前
郭澄连忙领命道:是,父亲。说着,他便向外走去,却被李未央拦住道:不,郭家人不可以轻易离京
齐国公看向李未央,面上突然掠过一丝惊讶,随即猛地一个念头闪电般划过脑海,惊醒过来,却是额头渗出冷汗:对,任何一个人都不可以离开大都
郭澄被这父女两人情绪的变化感染了,他莫名其妙地看着他们,郭夫人不禁问道:为什么
却听到齐国公缓缓道:杀害主将本就是大罪,更别提他还意图带着自己的十万人离开营地,这就是谋反如今他又叛逃了,所以这已经不是他郭衍一个人的事,而要连累郭氏全族,现在只要郭澄离开大都,必定会被人参奏一本,说我们郭家早有谋逆之心,纵子行凶,这样以来,恐怕就要落个满门抄斩的罪名了。
郭夫人听到这里,不由面色惨白,她没有想到,这件事情居然会如此严重。
李未央却是慢慢坐了下来,喝了一口茶平缓了情绪,再开口的时候依然是平淡温雅的声音,觉不出一丝波澜:父亲,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局势不可能再坏了,咱们再等一等消息就是。二哥那里的确要派人去寻找,只不过,不能让三哥出京,更加不能让别人在这个节骨眼上,抓到任何一个把柄。
齐国公闻言,微微合上双目,片刻后睁开:嘉儿,刚才我过于心急,以至于连这一点都忽略了,好在你沉稳,及时提醒了我,若非不然,只怕抄家灭族也就近在眼前了。
李未央摇了摇头,齐国公何等聪明的人,他如此的心慌着急还不是为了郭衍,可是将一系列的事情连起来想,从纳兰雪进入大都,到陈冰冰要杀她,又是郭衍出事,冥冥之中有一双手在操控。
冉冉的茶雾升起,渲染了她清冷的眉目,带来了一丝冰冷的笑意,恐怕眼前这出戏,主角不光是裴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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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为了上无线方便,我给你改名了
小秦:‵′我喜欢原来的名字
编辑:你尖酸刻薄无耻狡诈人品奇差,驳回上诉
小秦:我对这个世界绝望了,我还是喜欢原来的名字庶女毒妃,好庸俗
编辑:对,为了衬你,特意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