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銮大殿。朝堂之上。
众朝臣们窃窃私语着什么,龙椅还空着,夏玠还没有到来。
大概又过了约莫半刻,夏玠终于缓缓走了上来,坐到了龙椅之上。所有大臣都跪伏在地向夏玠施礼,然后站了起来不再交头接耳,都小心地等着夏玠发话。
夏玠一如既往地坐在高高在上的皇帝的宝座之上,俯瞰着朝堂之上站立着的众人。只不过最近几日,他的面色都不太好,不像往常一样一副笑嘻嘻又玩世不恭的样子听着众大臣汇报重要的事情。自从慕容子墨退了沐莲郡主的婚,夏玠就总是闷闷不乐的样子,懒洋洋地坐在高位之上,既无精打采,又像是憋了股闷气。
不知情的人自然是以为皇上是因为被慕容子墨退了钦定的赐婚,觉得皇室颜面全无才如此,但知情的人,比如说席渊和慕容子骞,便很清楚夏玠到底是为了什么而郁郁不乐的。
除了叶青还能有什么事能让他不快至此呢。而自从上次夏玠当众说出了想让叶青跟随他回宫的话之后,在朝堂之上和慕容子骞的气氛就有些尴尬了。慕容子骞针对夏玠的错误比往常更加犀利,毫不留情地在朝堂上数落夏玠的错误和态度,俨然就一副长辈的模样,这让夏玠愈发的不高兴,也排斥慕容子骞了。
今天夏玠却显得比前几日要更加的不快甚至是颓废。他脸上有些憔悴的痕迹,眼底阴影很深,像是一夜未睡一般,看来不只是在烦恼叶青的事了。
这次大家都明白是为什么了。
几个月就从冀州传来了消息,说那里发现了一些感染的病例,恐怕是瘟疫爆发的前兆。当时夏玠征询席渊的意见,席渊便提议派几名官员外加太医去确认疫情,夏玠便照做了。没过几周那些官员以及太医就反馈了信息回来,声称那里的疫情已经被控制住了,冀州已无大碍,所以此事就这样被平息了下去。
但是就在昨天,冀州传来了急报,说冀州突然瘟疫肆虐,甚至开始蔓延祸及到了周边的小镇,情势危急且一发不可收拾。冀州的知府滕滕子芳急函请求朝廷派人前去解决这个问题,控制瘟疫,想出策略并研究治疗瘟疫的方法。而到了今日,众朝臣已经全都知道了这件事,并且听闻了惊人的死亡人数。
虽然没有亲眼所见,但是各自根据得到的消息,便也可以想象得出冀州是如何一副哀鸿遍野,满目苍夷的景象了。
他们刚才在朝堂上议论的便是,这次夏玠该怎么处理这件事,而席渊又会给出怎样的对策。毕竟,在夏玠登基以后的夏氏王朝,一直以来都还算风调雨顺,基本没有出现过什么天灾人祸的,当考验来临的时候,他们权倾朝野独揽朝政的丞相大人是否能众望所归的解决这件事,毕竟当瘟疫初露端倪的时候,正是因为没有妥善解决给予相当的重视,才会导致冀州的情况发展成了如此。
“席渊,情况你都知道了,你有什么想说的吗。”夏玠难得称了席渊的全名,表示他很不开心,并且认为事情发展成这样席渊也难辞其咎。
“臣有罪。”席渊不等夏玠责怪,便立刻上前一步跪在了朝堂中央。
慕容子骞背着手站在右侧,一言不发,也不去看跪着的席渊。他向来不是落井下石或幸灾乐祸之人,除非席渊做出什么越线或者与自己政见不同的事慕容子骞才会与他争锋相对,其他时候他不会没事找席渊的茬儿,贸然与他发生冲突。冀州之事属于席渊处理的范围,和军事一点关系都没有,所以慕容子骞并不想搀和进去。
“不错,你的确有罪,不过现在也不是追究你过错的时候,”夏玠淡淡道,看着朝堂之下跪着的席渊,“现在我就给你一个机会弥补你之前的过错。”
“是。”席渊站了起来,似乎早有准备了。“臣认为上次冀州事件的疏忽在于臣低估了事情的严重性,并且没有选择正确的人前往冀州调查真相,所以这次一定不能再重蹈覆辙。”
“你的意思是?”夏玠皱眉问道。
“这次冀州瘟疫爆发,情况严重不容忽视,一定要派一个既具有威信、身份,又有能力处理如此严重事件的官员前去,因为他这次的任务不仅是要处理疫情,更是要稳定民心,遏制事态失控,顾及到所有的因素。”席渊进谏道。
慕容子骞听到这里,不禁微微侧头看向了席渊。席渊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令他产生了很不祥的预感。
“丞相可有人选了?”夏玠听了频频点头,恢复了对席渊的称呼,连忙问道。
“臣想着在朝堂之上既有威信又有能力处理好如此危机的事件的,恐怕只有王爷了。”席渊微微一笑,说出了自己心中的人选。
果不其然。慕容子骞一点也不吃惊席渊点选了自己,他最近渐渐已经开始觉得,席渊无论做什么说什么策划什么其实暗中都是针对他的。比起两年来的争锋相对互不相让,席渊开始步步紧逼,已经渐渐越界了,不再是抱着一副你不犯我,我便也不犯你的态度了。席渊开始出击,而不仅仅止步于防守了。
慕容子骞在想,自己也许是该为此多放点心思,担心一下了。这次席渊的目的是什么,希望自己在处理冀州瘟疫的时候不幸感染瘟疫而死么?那么这招未免有点太蹩脚,不符合席渊一条计策便草蛇伏线千里的原则了。
“丞相大人希望我为你收拾烂摊子么?”慕容子骞用着嘲讽好笑的口吻说道。
“如果王爷愿意去,您这么说也未尝不可。”席渊谦恭的态度依然不变,但是却比往常要谦恭,甚至都没有听出他语含讥讽,似乎是真的谦恭。
“丞相大人是否觉得我这个王爷总是无所事事游手好闲,才有空跟在你的屁股后面弥补你的过错?”慕容子骞并不准备就这样依从席渊的建议,去冀州治理什么瘟疫。他知道自己如果一走,那么皇城之中,恐怕席渊就可以为所欲为,独揽朝政了。一旦王爷位子出现了权利的真空,其中的危险就难以估计了。慕容子骞也相信夏玠可以意识到这一点,从而否定席渊的建议。
“子骞,遇上攸关黎民百姓生死之事,为何你不能将这些私人恩怨暂且放一放呢。”没想到的是,夏玠听慕容子骞如此说,并不似往常那般一笑而过,而是声色俱厉地训斥道。
文武百官顿时都垂下了头一句话都不敢说,因为这是他们第一次在夏玠当政的时期看见他发火训斥某人,而这个人甚至是地位如此之高的慕容子骞。
毫无预兆的,夏玠就这么发火了,连慕容子骞都不禁有些吃惊,表情也严肃了起来。虽说听到夏玠关心黎民百姓是件好事,但是慕容子骞恐怕的是夏玠并不是为了他不重视瘟疫的态度而生气,而是依然为了叶青对自己心存芥蒂罢了。
“皇上,王爷只是习惯性地反驳臣的意见罢了,相信他的心里是十分愿意前往冀州处理瘟疫的。”席渊一反常态地替慕容子骞说话道,但慕容子骞一听便知道席渊是心口不一了,他的目的就是想让自己不得不前往冀州。
慕容子骞对席渊的把戏不屑一顾,无论他怎么做,只要夏玠不点头,他都是徒劳无功的,自己也没有蠢到真的会被席渊的激将法激起来主动请缨去冀州。
但是慕容子骞却低估了夏玠,也低估了叶青以及慕容子墨之事对夏玠的影响。
“子骞,冀州黎民百姓的性命就全寄托在你一人的身上了,千万不要辜负了他们,也不要辜负了我对你的期望。”夏玠点了点头,好像很赞同席渊的话似的,然后面容严峻地对着慕容子骞这样说道。
慕容子骞呆了呆,好像没听懂夏玠的意思。他很快就明白过来了,夏玠并不是在告诉席渊朝廷上皇城里不能没有慕容王爷,而是对着自己说,希望他前往冀州,离开皇城。
“皇上,请您三思,我……”慕容子骞立刻上前一步想要否定这个提议道,但是他明白其实已经晚了,他看到夏玠的面孔上不仅仅只有坚定,甚至还有冷漠,便已经明白了,夏玠就是想让他离开,离开皇城,从他的面前消失。
在不知不觉中,突然的,夏玠就已经无法忍受自己了吗?他宁愿冒着被席渊一人独占上风,朝政不再平衡对立失去稳妥局势的风险,也要将他驱逐出去么?慕容子骞突然意识到了事态的严重性,也许正是自己的自傲,以及对夏玠失误的判断,才导致了现在的局面。
慕容子骞以为,夏玠离不了他,他还以为,夏玠即使沉溺享乐纵情声色,但是在大局方面还是很理智的,他高估了夏玠,也高估了自己。
“子骞,如果可以,你明日就启程吧。此事不必再议,退朝。”夏玠面上亲热但语气冷淡地对慕容子骞说道,不给慕容子骞继续申辩的机会,一锤定音,话音刚落,便起身离开了金銮大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