袅袅檀香缭绕,红烛的光华在花梨木雕刻的屏风上涌动,不知从哪儿传来阵阵吟唱,少女的歌喉,如她们的躯体一般曼妙轻盈。
程安青低着头,似乎踏着一个个音节一般,缓缓跟随着前面一列少女前行,精致的灵蛇髻上簪着金步摇,随着她踏出的每一步而摆动,在她的脖子后轻触,微微有些瘙痒。少女们迈入这既端庄怡人却又妖娆搔骨的地方,一字排开,每行五人,一共五行,低垂着眼帘,静待着她们的命运之轮徐徐转动。程安青站在最后一行的最后一个,与众少女穿着一样的红装,毫无出众之处。
红烛的光华之中,似乎映照出了她的脸庞,一张精致静美却不属于她的脸庞。
檀香似乎有种能凝结时间的魔力,程安青愣愣地看着烛油缓缓滴下,在地上凝结成一片暗红,直到身边所有的少女都突然伏地,她才回过神跪了下来。
这一切就像一场梦一般,而程安青由衷地感到,这如梦如幻的场景,才是真正适合叶青这样的女子所在的地方。跟着冷玉出狱后,冷玉便带着程安青到了一个精致的小宅子里好生打理了一番,沐浴盘发,流程复杂,让“叶青”又焕发出了本来的光彩。
光华夺目,温暖美好的样子。
紧接着程安青就被一架小轿子趁着夜色急急地送往了一座豪华的府邸,在众侍女的环绕下换上了一身红妆,重新补了妆。当程安青看到镜中的自己时,好不容易适应的叶青的容貌,如同魔术师的帽子一样又给她带来了一轮新的惊喜。原本温柔纯良的样子,竟可以被一双双妙手画得如此妖娆,而在红唇与红衣的衬托下,原本单纯素朴的风姿竟然可以在举手投足间散发出无尽的妩媚。
程安青凝望镜中的自己时,心中还想着自己若是一个男人,恐怕就要迷上镜中的这个女人了。她感到临行前冷玉交代的任务实在是太简单了,凭借自己的风姿,真是小菜一碟。
“吸引他的目光,成为他的妃子。”冷玉是这么交代的,一脸严肃,“我会在那里等你。”
不论这个“他”指的是谁,程安青都觉得,只要是个男人,就一切尽在掌握。
但事实上当程安青被领入正厅的时候,她才发觉自己实在是见识浅薄了。这里众佳丽汇集,一个个姿色均不在叶青之下,且各有风韵,虽不至于让程安青自惭形秽,但足以让她心里打鼓了。因此,当她跟随着众佳丽踏入这个地方,等待着那个“他”到来的时候,正在飞快地想着什么样的举动才能吸引男人的目光。
可惜程安青在现代几乎就是以一个“汉子”的身份生活的,对这种事完全是一窍不通。她后悔事先没有问一下冷玉,不过像冷玉这样如此清冷的女子,怕对这些事也是毫无经验的吧。
一阵光与暗的交错,程安青眼前似乎出现了一个巨大的影子,几乎遮住了她前方所有的光亮。影子覆盖在了她身前那位少女的身上,却并没有延伸到她的身上。程安青知道是这场游戏的主人公来了,随同的当然还有游戏的策划者和举办者。
“贤弟,我的眼光可好?”一个轻柔温和的声音响起。巨大的影子飘忽不定,少女们缓缓站了起来,一个个以自己最优雅最美好的姿态静立着等待检验。
所有人都渴望被这个男人选中,得到他的青眼相加。她们心中怀揣着忐忑与激动,因为站在她们面前的,就是这个王朝最为出众与骄傲的男子。
被问的人并没有正面的回答问题,只是说道:“都抬起头来。”
少女们喏喏地抬起了脸庞,露出各自引以为傲的资本。每一张脸都堪比百花,各有其独到的美。包括程安青。她也抬起了头,看向了她的目标,那个拥有巨大影子的人。
慕容子骞?!程安青差点就叫出了声。
没错,慕容王府的新任世袭王爷,夏王朝当今圣上的宠臣慕容子骞,正以最桀骜不羁的姿态,正如一个王者高高在上,审视着少女们。他只披了一件宽大的猩红色敞袍,露出里面纯白的内衫,长发用红绸扎了起来,显露出他脸庞优美的廓形。这样不庄重的打扮好像在向人表达,这场选妃真是多此一举,而在他眼中,好像这些一个个都具有倾城容貌与美好年华的少女,都如草芥一般不堪入目。
这下程安青开始庆幸自己站在角落里了,她倒没想到会这么快再次见到这位将她下狱的王爷。她心中暗暗希望这位王爷的记性不好,早已不记得今晨才和他发生过“小小摩擦”的少女,但程安青又隐隐觉得,如果慕容子骞他还记得,说不定自己中选的几率还会高一点。这样想着,她又偷眼看向了慕容子骞,却又怕慕容子骞望过来,只好看向了慕容子骞身边刚才说话的人。
程安青想起了狱卒说的话。听他对慕容子骞的称呼,他大概就是慕容王府那位体弱多病的大公子慕容子墨了吧。
话说回来,慕容家族的基因可真够好的。程安青看着慕容子墨忍不住想,一个个男丁竟然都长得那么漂亮。
慕容子墨皮肤也很白皙,但和慕容子骞那种晶莹如玉般的肤色不同。也许是因为体弱,慕容子墨几近苍白,肤色甚至有些透明了,薄薄的唇上没什么血色,但眼睛中却充满了神采。他站在那里十分的显眼,因为在这一片红光映照的地方,他身着了一条白袍,腰系玉带,手中玉扇轻摇,颀长玉立,干净秀美。兄弟二人长得非常之相像,但比起意气风发线条分明的弟弟,慕容子墨多了几分柔美和谦和,让人心生好感。
但不知为何,程安青看着这个嘴角挂着盈盈笑意的男子,心中微微作痛,只好移开了目光。
“这一个,”慕容子骞沉默了半晌,突然走向了第一个少女,雍容典雅,好比一朵牡丹般贵重,他只是用修长的双指轻抬起她的头道,“你不觉得太肥了吗。我要这么重的女人做什么,来帮我吃剩饭吗。”女子闻言忍住啼泣,不敢乱动。
“哼。这一个。”慕容子骞移开目光看向了第二个少女,放肆地上下打量着她,“这一个又这么瘦,连衣服都架不住似的,如果在床上我想她经不住一次折腾就要香消玉殒了吧。”
“子骞……”慕容子墨收起手中玉扇,急急走到慕容子骞的身边,歉疚地看了一眼刚被言语侮辱的那个女子,将玉扇轻搭在他的臂上,示意他注意言行。
慕容子骞只是冷冷一笑,并不在意自己兄长的提醒和众人的感受,反而有种越发来劲儿的趋势,又走向了下一个,继续道:“这一个太高,帮我打伞倒是可以;这一个又太矮,不如随我出行做人凳;至于这一个……实在没有太出众的地方,活在世上也是多余。”最后一个少女闻言,立刻吓得伏倒在地,玉面惨白,泪珠急急滚落了下来。
慕容子骞只是看着跪伏在他脚边的少女,向身后的慕容子墨道:“我说哥哥,这就是你为我找来的货色吗,也值得急招我回府‘亲自处理’?”
此言一出,众少女都很识趣地全部跪倒了下来,怕触犯了王府当家的威严,吃不了兜着走。短短数分钟就将五个绝色美人数落的一无是处,这样的人,她们可惹不起。慕容子骞脸上挂着微笑,眼里却没有一丝笑意,只是鄙弃地看着跪倒的少女。
除了程安青。
这一枝独立自然吸引了慕容子骞的目光。他微微眯起了双眼。
“是你。”慕容子骞的记性很好,一眼就认出了程安青,即使现在的程安青又与和他初遇时的那个人有多么的不同。
“是我。”程安青款款上前,在慕容子骞前微微下腰,行了简单一礼。
“你还挺有能耐的,竟可以从我的大牢中出来。”慕容子骞看着低着头的程安青,脸上露出高深莫测的表情,“一眨眼又来到了这儿。”
“怎么,你怕了?”程安青抬头看向了慕容子骞,眼中笑意盈盈,满是挑衅。
他看着口出狂言的程安青,脸上的笑意反而更加浓了,“哈哈,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不过泼妇就是泼妇,就算锦衣加身,里面的本质也是无法改变的。”
“变态就是变态,就算加个王爷的称号,也难掩你内心的扭曲。”程安青立刻反唇相讥道。
“还不知姑娘的芳名。”和程安青所料不一样,慕容子骞根本没有大发雷霆,而是话锋一转问道。
“叶青。”程安青回答道,猜测着慕容子骞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慕容子骞微微点了点头,然后伸出手牵起了程安青的玉手,举在了眼前。程安青手腕上红印未消,他露出了满意的神情,将程安青纤细的手腕放在唇边轻柔地触碰了一下。程安青霎时想起来了坐辇之上,红纱帐中那令人耳红心跳的事,不由得退缩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