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安青看见慕容子骞的目光移向了她的发间,便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了,心中冷笑往后退了一步,一抬手便将发间的碧玉簪子取了下来,她用发簪挑起的几缕长发顿时倾泻了下来,半遮住了她的脸庞。
程安青抬起另一只手将长发挽在了耳后,然后将碧玉簪举在了二人的眼前道:“怎么,是不是很眼熟?”
慕容子骞面色变得严峻了许多,甚至还隐隐透出了一丝怒气。他劈手想要夺过程安青手中的簪子,程安青却灵巧地将手一缩,避了开来。
“你怎么会有这支簪子的。”慕容子骞放下了手问道,看他的态度和眼神,他很明显是认识这支簪子的,而且非常熟悉。
“你且先回答我的问题,你怎么认识这支簪子的?”程安青看见慕容子骞隐隐的怒气,便知道自己预先所猜想得八九不离十了。这支簪子勾起了慕容子骞一些不好的回忆,而这些回忆令他既愤怒又失望。他并不想看到这样东西,勾起他记忆深处掩埋的东西。程安青突然觉得,也许这是一个寻出真相的机会。
寻出真相很简单,只需要问慕容子骞一个问题罢了。虽然程安青很不想和慕容子骞说话,但是她更想的是知道真相,是洗清前慕容王妃身上的冤屈。
“这是……”慕容子骞停顿了一下,似乎在犹豫是否应该和叶青说出真相。不过看叶青略带挑衅的眼神,刚才在自己怀中所看见的决绝似乎减退了许多,时光霎时好像又倒退了回去,回到了她无忧无虑,无惧自己权威的时候,心中一时松动,倒想看看她在玩什么把戏,便说道,“只不过看起来像是先王送给我母亲的那支碧玉簪,不过它肯定不是,因为那一支已经……摔碎了。”
程安青莞尔,顿时明白了。这支碧玉簪果真就是先王送给前王妃的,而前王妃如此珍视,就表明了她心中之人一直都是先王,若是先王因为私情旧情之事将前王妃贬入了忍冬阁,那就大错特错了。而发生在自己与慕容子骞身上的事,简直就是前王妃和先王的翻版。也许慕容子骞因为此事觉得理解了先王做出的决定,但是却不知道,这一切皆是误会。
“你错了。”程安青道,一伸手将碧玉簪子递了出去,“这支就是前王妃的簪子,我在忍冬阁里找到的,放在一个精致的匣子里,锁在了一个抽屉之中。”
慕容子骞接过了碧玉簪子,犹疑地看着程安青道:“这怎么可能,我亲眼看到……”
“亲眼看到它跌碎在地?”程安青说道,知道了在前王妃被先王掌掴那一刹那,慕容子骞也在场,亲眼看到自己的母亲被相爱多年的他的父亲打了一掌,又贬入了忍冬阁,也不知心中是何滋味。程安青强让自己不要心中泛起对慕容子骞的同情,口气生硬地对他说道,“你可以仔细看看,这支碧玉簪的确是摔碎了的那支,只不过已经被前王妃一块块粘合修补起来了。”
慕容子骞将手中的碧玉簪举到了眼前,手有些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他看见,晶莹剔透的碧玉之上,有着许多细细的裂纹,碎片有大有小,但无一不被细心地粘合起来了,修补得十分完整完美,若不细看,真心看不出这支簪子曾经摔碎过。
程安青见慕容子骞没有做声,便继续说道:“可惜,这支簪子,前王妃只来得及修补好一半,还没有完成,人就先去了。前王妃如此珍视先王所赠之物,这其中的一片真心真情可是不言而喻的吧。”
“只补了一半?”慕容子骞看着碧玉簪,明明是完整的一支,“那么是……”
“是我修补好了另一半,也算是完成前王妃未竟的心愿了。”程安青不耐烦地解释道,好像此事不值一提。
“谢谢。”慕容子骞不由自主地便说道。
“我可不是为你做的。”程安青生怕慕容子骞误会,连忙解释道,不过看慕容子骞脸上泛起的笑容,似乎已经误会了。
“我一直以为,她心中有另一个人,即使嫁给了我的父亲,生了孩子,心还是别人的。”慕容子骞像是在自言自语地说道,“我本来很理解父亲的决定,什么也没有问,心里也觉得一切都是她的错,但是没想到我今天才知道,其实是我父亲错了。她心里最爱的人,一直是他,从来都没有变过。”
“虽然事隔多年,但能知道真相,想必也有所安慰吧。无论是对你,还是对前王妃和先王的在天之灵。”程安青淡淡地说道,看见慕容子骞能想明白这件事,这一切又多亏了自己,心里不免感到很高兴,但是却没有流露出来。她也没有讨要簪子,只是又道,“簪子你收着吧,若没什么事,我便先回去了。”程安青说着,转身便要往阁子里去。
“青儿。”慕容子骞对着程安青的背影唤道。
程安青脚步顿了一顿,竟觉得心跳有些加速。她心中产生了一丝害怕,害怕慕容子骞将要对自己说的话,害怕自己听了这些话,会控制不住自己,心中又泛起往日的情感,忍不住投向慕容子骞的怀抱。所以她只是停了一下,紧接着又走了起来,尽快地走回了忍冬阁之中,背对着慕容子骞关上了门,再也不敢看他一眼。
程安青靠着门,深吸了一口气,平复了一下自己的情绪。慕容子骞前来,她便已经感觉到了他有心想要与自己弥合二人之间破裂的关系。程安青本觉得好笑,觉得这根本无法再弥补,自己也绝不会再接受慕容子骞了。但是她却发现,当看着慕容子骞的笑容,听到他唤自己“青儿”的时候,自己还是无法抑止地心动。
一个月。程安青都未曾想念过这个男人。她还以为自己的心已经成了一潭死水,不会被任何事情所搅动了,也不会再对慕容子骞有任何的爱恋和思慕了。但是前王妃之事却打动了她,让她联想起了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想为已经去世多年的前王妃尽一份微薄的心意。从碧玉簪,一直到刚才两句话让慕容子骞释然,程安青这才发现,她这样的人,根本不可能心死如此,若是稍有搅动,她的心便会活起来。
她还爱着慕容子骞,这点是毋庸置疑的。慕容子骞也还爱着自己,程安青完全可以从他的眼里看出来。但是二人是否要复合,程安青想要坚定地选择否定的答案。她不想再陪伴在慕容子骞的身边,承受他充满了嫉妒与强势的爱,对她的不信任和猜忌。还有便是用着叶青的身份,负担着席渊的间谍和慕容子墨的恋人这样的身份去爱慕容子骞。程安青只感觉,这样的爱情是注定不会有好结果的。
现在自己的下场,不正好就印证了这一点吗。若是再继续下去,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但程安青只希望不要拖累了别人,让其他人与自己一同卷入痛苦的漩涡之中。
所以慕容子骞即使有心,程安青也是无意于此的。
慕容子骞站在雪里,看着对着他关上的门,呆立了一会。本想着只是见叶青一面,没想到竟勾起了一段前尘往事,解了一段心结,还是被叶青如此轻易地用一支碧玉簪给了结的。这件事对慕容子骞的影响,不能说不深。只不过事隔多年了,慕容子骞也知道,再多追究也无益。虽然当初知道自己的母亲竟然另有所爱,爱的不是自己的父亲之时,慕容子骞还觉得颇受打击的。
那时候毕竟年龄小,太过于在意,一直觉得都是母亲的错,就算被关入了忍冬阁也是她应得的惩罚,后来二人先后逝去,慕容子骞便立刻想腾空忍冬阁,将此事给自己带来的阴影抹消掉。可惜却没有成功。
当初的事同样发生在了自己的身上。所以当想着要将叶青关起来,又不能将她关在青鸾阁的时候,慕容子骞下意识地便想到了忍冬阁。这个曾关过前慕容王妃的地方,再关现慕容王妃,好像再合适不过了。这里好像很适合关对自己丈夫不忠不贞的女人。
将叶青贬入忍冬阁,慕容子骞便明白了当初,自己的父亲是一个怎样的心情,也觉得,叶青理应承受这些,为她对自己的伤害付出代价。就像当初自己的母亲一样。
十几年过去了,突然发现原来母亲心中所爱依然是自己的父亲,慕容子骞竟有一种如释重负之感。但释然过后,他却突然产生了一种罪恶和内疚之感。他突然想到了,若是当初,自己的父亲因为小事误会了他的母亲,才将她打入了忍冬阁,最终导致二人都郁郁而终,最终也没能明白彼此的心意,这一点,是否也在自己和叶青的身上重演了呢。
慕容子骞顿时犹豫了。若是叶青其实心中是爱自己的,但他却因为一时的愤怒,不问青红皂白就将她打入了忍冬阁之中,还如此对待她,若真的只是误会,却因为自己的偏执导致了二人无法在一起,岂不是要让他终身后悔?若是十几年之后,自己突然发现这一切都只不过是误解所致,慕容子骞觉得到时候自己定然会无法自处,痛不欲生,因为误解了叶青,伤害了叶青,还错过了挚爱之人。
所以在叶青离开的那一刹那,慕容子骞忽然便想,自己是否应该挽留住她,与她冰释前嫌,因为在那一刹那,他突然很想回答与叶青从前那般相处的日子。没有叶青的日子已经很难熬了,而这碧玉簪之事,不仅让自己释怀,也是一个警戒,提醒着他千万不能重蹈先王的覆辙。更是一个契机,一个与叶青重修旧好的契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