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依蓝将信将疑地打开包裹,里面有信件有账册,一桩桩一件件都是在说类似于谋反的事情,有几笔提到了那个被血洗的村庄,那个村庄被血洗的原因竟然出奇的简单:不肯向他们交粮食。
尤其是,所有来往的信件都是出自两个人手笔,下命令血洗村庄搜刮百姓金银的那一方,落款是一个别致的“林”字,说不上是大篆还是小篆,只是类似。翻开一堆的信件,皆是那个“林”字印章。
还有账册……各自在指明,当初林家的余孽在招兵买马,准备卷土重来。
林依蓝越看眉头皱的越深,这上面说的东西她都懂了,可是慕南天的意思她没懂,于是,丢下了东西,她站起身,挺直了腰杆道:“我还是不明白你想表达什么。”
“那你还想狡辩什么?”
“当初林家不是满门抄斩,你只救下了我一个么?林家只剩下我了,若是此时还有人借着这个招牌在兴风作浪,那是不是矛头就直指我了呢?这三个月,我都在王府里,一举一动全都在你慕南天的监视下,你想说什么?说自己的人这一次没用了,还是我手段太高明?”
“林、依、蓝!”慕南天狂戾暴怒地逼视她。
“林依蓝好无辜啊,我替自己叫屈,一个活在重重监视下的人,我凭什么做这些?还是林家有另外的漏网之鱼?慕南天你今天是来通知我的,通知我还有亲人在世上?”
“好个无辜的林依蓝啊!”轻撇唇角,扯出一抹寒到骨子里去的讽笑。“好一句无辜,好一句亲人!就为了你的亲人,害死别人多少亲人?能换回我父皇的命么?血流成河的代价,就是你的亲人做的!你想说什么,你无辜么?从你的亲人干的那些事情开始,你就是一身的罪孽,你的罪孽是从骨子里透出来的!”
一字字逼得她哑口无言,他深沉的痛,她懂得,可事情已然发生,她毕竟不是神,没有能耐让一切重新来过,她无力回天呀!尤其是,这所有的事情,都与她没有半点关系,她却没办法说。
“我知道这具皮囊的罪孽是深入骨髓的,我也知道是先父错在先,但是,逝者已矣,我们都无力改变什么,眼前的事情更是一件扯不清、道不明的。林家只剩下我一个了!我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也没办法知道,可是,没人愿意流血的事情发生!”
“你这是在祈求我的原谅么?还是想替自己推脱?杀父之仇不共戴天,岂容你三言两语便粉饰太平!逝者已矣……”他说得特别慢、特别轻,却是有冰封一切的寒意,“多么简单的四个字,下一句,你是不是要说,化干戈为玉帛?是不是又要说你什么都不知道?就凭这几个字,就想云淡风轻了么?”
“我的父亲,先皇,头颅被斩下,挂在宫门,当我带兵救到京畿,只剩下大皇兄浴血奋战,连唯一的亲妹妹都变成了俘虏,至今痴傻,她好好的一个姑娘,皇宫里血流成河,多少人一夜之间失了家园,这都是拜谁所赐?是你那人面兽心的父亲!”
慕南天的愤怒已经到了点上,今日,说不定会是她的死期呢?额际隐隐抽疼,反驳的话一句也不说了,多说无益,只能引起慕南天更大一番怒火。
“你就不想为你的父亲的罪行辩解几句么?还是你已经认罪了?”
“这事情不是我做的,我也不知道林家是否真的还有漏网之鱼。当初救我一命的人是你,我要以身赎罪的对象也是你,这一年里我可有离开过你的视线?”林依蓝沉沉道。
慕南天不以为意地嘲讽道:“真有人在外头,有个细作很难么?若你早在当初就想好了退路,布置好今日的一切了很难么?还是你那个父亲,死也要给你留点什么?”
“爹很疼我……就算他不是好人,也是最好的父亲……”
慕南天冷笑,道:“谁无双亲?谁无儿女?在他迫害别人的孩子时,他钟爱的女儿却被保护在锦衣玉食的地方,过着不识人间愁的日子,岂不天怒人怨?”
她惊疑地仰首,“什么意思?”真是死期到了?
“想知道?”一抹邪佞的光芒闪过眼瞳,他倏地欺身向她,一把扯住她手腕,强制地将她拉离房间。
主子!
“王妃……”
等在大门口的几个人,全都瞧见慕南天拽了林依蓝出门,一时惊诧。却没人敢上前去,只敢远远观望。
林依蓝完全由不得自己,被拖着走到了那里,等到停住步伐,她才发现,慕南天是将她拖到了一南天小花园里的水池边。
“你……”林依蓝有些不自然地退开一步,“你想做什么?”她不会水的。
“你想……”他似笑非笑,有意无意地瞥了眼湖面,阴邪地挑着眉,故意说得缓慢,似在欣赏她的不安,“你父亲,会不会很高兴我助你们父女团圆呢?”
林依蓝震骇地倒抽了口气,他真的是这个意思!她瞪大眼,下意识地不断往后退。她以为自己不怕了,可是死到临头,竟然真的会怕了,她真的低估了自己任性的反应了。
“怕死?”他三两步逼近她,大掌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扣上她的咽喉,“你放心,本王此时不会弄死你的,还要留着你的命好好赎罪呢。本王会让你见识见识,什么叫比死还难受!”
“不,你直接掐死我吧……”她喃喃道,似在自言。
“想一死了之么?”冷冷的笑充满嘲弄,他的手劲蓦地缩紧。“本王有没有告诉过你,沙场杀敌,我手下的亡魂不计其数,并不差你这条命,杀你,并不能解本王心头之恨!”
“人死百了,你为什么……不给我个痛快!”
“痛快?”像是听了什么荒谬的言论,他嗤笑出声,“想的倒美!”他手上的力道又重了一分。
救命……呼吸逐渐困难,林依蓝眼前出现了模糊,慕南天蓦地他手一松,放开了她,然后看着意识虚浮的林依蓝,完全使不上力,软软地往后跄退,栽进池中。
天色初幕,池水跟着冰冷了,寒意惊醒了她些许神智,林依蓝欲呼叫出声,却灌进了好几口池水,她用力想往上去,阴暗的池底,似有一双无形的大手,将她往下拉,慌乱中,她只看见,立于池边的慕南天,唇畔噙着冷笑,神情是那么的淡漠……
她知道,慕南天是真的恨林依蓝,明知她不识水性,看着她在生死边缘挣扎,却将此当成了一大乐事。
林依蓝不断地告诉自己,只是为了活下去,只是为了活下去,努力呼救,“救命……救……”
她每呼叫一次,都是更多的水灌入口中,胃里撑得难受,四肢也开始麻木了,眼睛也无法睁开,池边的慕南天是否还在看着,她也看不见了。可是,不管这一死会不会回到现代,她此时都不想死,不想死……心里有重重的牵挂在那儿了……
陷入昏迷前,一双臂弯由不知名的角落伸来,将她牢牢环住,阴邪的嗓音在她耳边沉沉道:“想死,没那么容易!”
然而,她顾不了那么多了,眼前满满黑暗袭来……
视线由黑暗到模糊,再由蒙胧到接收光亮……
林依蓝轻吟一声,幽幽睁开双眼。全身虚软得榨不出一丝多余的力气,麻木的知觉让她怀疑这具躯体不是她的。环顾熟悉的一景一物,这是她的房间,她正躺在自己的床上。
那么,她果然没死吧。
“醒了?本王娇弱的王妃。”含着淡嘲的嗓音传入耳畔,她愕然望去。
“慕南天!”
“本王的名字岂是你喊得的?”他嫌恶地皱眉。
林依蓝虚弱地扯动唇角,笃定道:“是你救了我。”昏迷之前,那双将她带离忧惧浮沈的黑暗中的有力臂弯,不会是错觉。因为,慕南天想看她生不如死,不会让她死的。至少,不会让她就这么轻易死去。
“你说呢?”慕南天微倾下身,与她近如咫尺的对视。她的不屈和倔强,总是有办法引起他的注意。
“果然,生不如死活一辈子,确实比一个痛痛快快的死,要痛苦许多,别人可以死,唯独我这条命没有自己的权利,是吧?”
他再逼近寸许,鼻尖几乎与她碰上,轻缓低柔、却全然冷酷地说:“本王要你活着,替本王生儿育女,让他们去把你的祖宗十八代挖出来鞭尸。让你林家的祖宗看看,看着我慕家的子孙如何报复的!”
“是谁说最毒妇人心?真讽刺,男人狠毒起来,哪里是女人能比的?”让林家的祖孙后代去掘自己的祖坟么?这么缺德损阴德的想法,他也晓得出来。让她替他生儿育女……讽刺,讽刺至极!
他探出手,捏住她细致的下巴,微一使力,便逼得她正视他--
“那又如何?比起你父亲加诸在我慕家的一切,这根本不算什么。别以为人死就算了,即使是在九泉之下,本王都要他看着他钟爱的女儿背负他的罪孽,倍受磨难,让他悔不当初,连死都心痛得无法安息!”
她又不是那个人的女儿,那个人会痛心才有鬼!
“……新月的苦不会白受,本王会代她由你身上一一讨回!你求本王救你的时候不就是做好了赎罪的准备了么?如今,也并无区别吧?总该有谁来为这一切负责,那么就是她了,父债女偿,天经地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