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姑娘,你一人看四个炉子,吃得消么?”旁边也在熬药的药童看着连心然一个人照看四个炉子,来回的看火加药材扇火,都有点不忍心了。
“无妨的,我吃得消。”连心然手上未停,头也没回,便应道。
姐姐的药,她如何能假他人之手呢。
若是可以,她真的好想立刻带着姐姐回山上去,不再让她受苦了。可是……没办法,也不可以,知寒、知暖的药引还没有找到,别说她不肯罢手,姐姐也绝不会就这么两手空空的回去的,她不可能放弃她自己的孩子!
知寒和知暖还在等着娘亲,等着他们的娘亲找到药引回去,救他们的性命,让他们得以睁开眼,看一眼这个繁华世界。
“可是连姑娘,我看你一个人……”那药童也是好心,一个人照看四个药炉确实很费劲,他只是想帮忙罢了。
连心然却一口回绝道:“没事的,谢谢,你忙自己的事情吧,我自己可以。”
“那好,我就先出去了。”那个药童瞧连心然一副坚决的模样,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当是自己的好心没帮上忙而已,悻悻端着自己刚刚熬好的药便出了帐篷。
药帐里最后一个其他人也走了,就剩下连心然一个人面对着炉火汤药,最后的安静,不知道为什么,她一个人反而释然了。
姐姐呢,不知道她好点了没有?此时此刻慕南天在她旁边,有没有照顾好她呢?或者,他只是想看着姐姐的痛苦模样而已?
深山密林之中,白雪覆盖了一切,将天地都伪装成一色了。这夜色里,只能看见到处是一片白色,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不过,有人要感谢老天爷的大雪纷飞,把她的屋子掩藏其中,更难被人发现。
凌素又一次醒来,不远处的炭炉烧得正旺,让屋子里只有暖意没有寒意,恍然是春秋。
她顿了顿,坐起来,披了件衣服便推开窗,寒风扑面,雪花随风冲进了屋子里,打了她满面,她却不避不闪,就这么站了好一会儿,才关上窗户,却开了门出去。
就在隔壁房间,烛火一直亮着,一间房不知为何给隔断成了三间,凌素进了一道门,又再进一道门,还要进一道门,才到这个房间的最里面。
外头,冰天雪地,里面,也是天寒地冻。
加厚的墙壁边上,摆着终年寒气不散的一张寒玉床,上头,安安静静地放着两个婴孩。
两个包在襁褓之中的婴孩,如初生婴儿大小,不哭不闹,安安静静,甚至连动也不动一下。
看见这两个婴儿,凌素就泪腺发达,想哭。不过,眼泪来势汹汹,早就比她的思想走的快了,一下子就模糊了视线。
凌素胡乱抹了一把,冷静一点,才走过去。
这两个孩子,从出生就不哭不闹了,不知道的,会以为是死胎。但是,他们确确实实有心跳有呼吸,只是从未睁开眼看过这个世界,更听不见别人叫他们,出生时如死婴。
出生之后,他们就一直放在寒玉床上养着,只是为了续命。病,是从娘胎里带出来的,母亲体弱,身怀六甲时又不得不时常服药,才会让这两个孩子这样,呈现假死现象,一出生就好像死去。
好在,他们是有得救的,沈孟玉的医术加上连圣天的天才,还有凌素的从旁协助,本是可以救他们的,本是可以让这两个婴儿从假死状态中解脱出来,却独独缺了一味药引,一味天底下至为难寻且难以得到的药引。
若不是那药引难寻,根本不是谁想找就能找到,林依蓝也不用辛辛苦苦的亲自出去寻药了,更不用去投军,女扮男装……一切的一切,都只是为了那味药引。否则,她根本不必做那么大的牺牲的。
知寒知暖……曼漫丫头给他们取名知寒、知暖,就是希望他们有朝一日可以像其他的孩子一样。
“知寒、知暖,如果有一天你们的娘亲替你们把药引找回来,让你们能像其他孩子一样哭闹不休,你们一定要记住,穷尽毕生,也要对你们的娘亲好,因为她很不容易,真的很不容易……”
凌素呢喃道,也不知道这两个婴儿是不是能够听见,若是真的能听见,他们又是否听得懂,她只管说,又不住的叹气,叹了许久,她终于是叹气叹到累了,才边叹息着,边走出了这个特殊改造过的房间。
“真是苦命的孩子啊——”掩上门,凌素又是一声叹息。
回到自己的房间,挂上狐裘,凌素躺下时还念叨着,“也不知道依蓝丫头和秋儿怎么样了,都不知道给个信让我知道平……呃!”
她话没说完,便感觉有双手从后面抱住了她,凌素吓一跳,不过,这只是一瞬间的事情,等她确定了这是她最熟悉的怀抱,她便松口气,随即,她手肘往后一撞,挣脱了怀抱。
“沈孟玉,回来你不会出个声儿啊?”暴跳如雷,大声吼叫。
被指名道姓的沈孟玉沈大神医,无辜的扬眉道:“不是我没出声,是我回来的时候,你不在呀。我怎么告诉你呢?”说着,张开双臂便要去抱她了。
凌素冷哼一声,侧身就闪开了,“大半夜回家把自己弄成登徒子,既然你不想光明正大喜欢偷偷摸摸,那好吧,你就去门外站着,我允许你不进来睡觉。这个床一个人翻很舒服。”
“那好吧,我去外面吹风。”沈孟玉无奈地摊摊手,果然乖乖地往外走,边走边唠叨着,“没想到回家还不受待见,早知道我就在丫头那里多住两天便是了。不然去隔壁陪那两个小家伙也好……他们……”
“沈孟玉你给我站住!”凌素气急败坏地喊住他,“你敢去吵那两个小家伙试试看!”
然后,沈孟玉很卖面子的“站住”了,他明明一只脚都要跨出门去了,还很“识相”地给收了回来,缓缓转回身,微微勾起了嘴角,斯文又君子地道:“那夫人有什么吩咐?”
分明就是得了便宜又卖乖!凌素狠狠瞪他,“你给我回来,不许过去!还有,那两个丫头是怎么回事,是不是你叫她们两个不用给我来信的?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担心她们的安危?尤其是曼漫啊,这两个月在军中有没有受什么苦?有没有人欺负她,还有,慕南天找上门没有?他有没有对曼漫怎么……”
“你等等。”沈孟玉还是没忍住打断了她的话,这再不打断便是一牛车了,不过,他的态度是非常之好的,非常之谦和表情温柔的,“这么多问题,我要怎么回答呢,夫人?不如,你一个一个来?”
“嗯哼……”凌素哼了这一哼,也算是同意了,“说吧,曼漫和秋儿她们怎么样了?有没有遇见什么棘手的事情?”
沈孟玉扶她坐下,虽然凌素不大乐意,还是给他按着坐下来了,心不甘情不愿地竖起耳朵来听。
“我离开之前,依蓝丫头已经跟随虎威营拔营,不知道隐伏在哪里了,具体行军路线,只有青云才有。”
“才怪,东方青云有行军图你会看不到么?”
咳咳,好像是这样才对,沈孟玉老实交代好了,“确实,两军交战,他们肯定是向前线去的。曼漫前脚走,咱们的那个傻女儿秋儿也跟着去了。小天和他们都一起,没什么大事情。”沈孟玉言简意赅道,也算是有个交待了。
凌素听着,却不自觉地蹙起眉头,十分怀疑道:“事情,会就这么顺利么?之前秋儿还来信说,慕南天那个什么王爷的人已经和青云的人马打上了么?曼漫有没有傻傻的冲到最前面去?”
“她不冲到前面去。”沈孟玉道。
凌素那眉头就越发的皱得离奇了,质疑地瞪着她家夫君,问道:“沈孟玉,你有什么瞒着我是不是?”
沈孟玉摇摇头,不出声。
“你说不说实话?”凌素又瞪他。
沈孟玉只好道:“我只是收到消息,我那二徒弟带人去包抄虎威营去了,出动了三万精锐玄甲军。”
“那虎威营有多少人马呢?”凌素关心的,就是她家女儿和徒儿的安全。稍微有个差错,她两个宝贝就都没了,这可不是开玩笑的。
沈孟玉不出声。
“你说话呀。”凌素急了,心急。
“……”沈孟玉还是不开口。
凌素“啪”的一下耸起来了,“姓沈的,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拖拖拉拉拖泥带水的了?说不说呀你?”
“四千。”沈孟玉终于蹦出个数字来。
凌素于是怔住了。
三万对四千,这样的结果,即便是个傻子,也能想象到后果之可怕呀。
“那你为什么回来了?”凌素转念一想,又狠狠瞪她家的夫君大人,“这种时候,曼漫丫头和秋儿有麻烦,你这个当师傅当爹的不是应该去帮忙保护她们姐妹俩的么?你回来做什么?”
“那我回来还回来错了……”沈孟玉好无辜,本来是想扮无辜的,可是凌素那一副要将他杀了大卸八块才能泄心头之恨的模样,让他心慌慌的呀……暂时不要惹夫人才是正道。
他于是板起脸,一本正经道:“那边,我帮不上忙,南天他是冲着依蓝丫头去的,除非我把我那二徒弟杀了。可是你知道,那是不可能的。”
“那你就什么都不做么?”凌素还是不死心,虽然,她知道沈孟玉说的都是对的,可是,她就是放心不下呀,有哪一个做人家娘亲的,可以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孩子受苦而能够做到无动于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