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柜的连忙搭腔道:“是,是的,林姑娘。主人早就有吩咐了,连姑娘来住的房间也都准备好了,倘若姑娘不嫌弃的话……”
“倘若我嫌弃呢?”林依蓝懒洋洋打断店家的话,她实在不喜欢人家这么自说自话的,她何时说过要在这儿住下了?这店家估计是受他家主人的影响太深重了,这自说自话的毛病啊……
“林姑娘,您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小的们绝对会将您伺候的妥妥帖帖。主人近日便会……”
“不必了。”掌柜的话还没说完,林依蓝便又再一次地打断了。这一声如同喝声,不容置疑却又轻轻柔柔,却也当场叫掌柜的把到嘴边的话全都吞了回去,脸色一白,便没敢搭话了。
“林姑娘,多日不见,您这脾气还是一点没改啊。”一个带着些许玩味的男音从某个角落里徐徐响起,不紧不慢。一道人影也在声音响起的同时,从客店二楼的楼梯上,缓缓步下,脚步轻缓,总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慵懒。
这忽然多出来的一个人,让连心然敌意倍增,连心然眉头拧的死紧,小手握了拳,死死盯着那个步步靠近的人。
就是连百瑞也瞪了瞪眼睛,打算坐等失态发展——他的小徒弟那么紧张,他这个做师傅的,也不能坐视不理是不是?
气氛一下子便有种剑拔弩张的感觉……
“没事。”林依蓝骤然出声道,这话是安慰连心然的,她随即悠悠一叹,道:“罢了,罢了。东方贤侄,也是多日不见,你瞧瞧你把底下人教的……”,
连心然这才发现,林依蓝嘴角竟然是噙着一抹淡淡的笑意,那是相当放松的模样。她的拳头,才松了松。
这个人,是姐姐认识的人,那就应该没多大的问题了。
林依蓝又回眸冲连心然笑了一笑,意思是让她放心,方转过去,对那忽然来临的“东方贤侄”道:“是我越活越回去了,还是你呢?”
东方贤侄,能让她喊出“贤侄”二字来的人,自然只有一个东方牧歌了,那个算算年龄比她这个身体还大的“侄儿”。
“大约,越活越回去的,是林姑娘吧。”某个姓东方之人装傻道,“我都改口唤了‘林姑娘’,你倒是好,还是不想改口,想占我便宜一占到底?”
林依蓝嘴角一扬,不可置否道:“或许我真有这打算也说不定嘛。”
“那就……”东方牧歌眉间有一抹喜悦,却只是含笑道,“我便被林姑娘一直欺负下去了?”
“也许,是这样的。”林依蓝还是不可置否。
东方牧歌叹口气,无奈地样子,吩咐了客店里几个人全数退下,“走吧,准备一直欺负我的林姑娘,便由侄儿亲自带你去后面看看。”
“那就有劳了。”林依蓝也不推辞了,大大方方的便应允下来。
于是,东方牧歌走在前头,亲自领了林依蓝一行四人往后院清静处去。
只不过是一门之隔,后院却是别有洞天的,一眼望去,便觉得精致清幽,难怪店家秉持他们家主子的意思,坚持不肯他们走呢。
几间厢房都是干干净净,屋子里该有的都备着了,一样不缺,光是这第一眼便叫人觉得周到殷勤。
大家都坐下来,四个位置,连心然则以站在林依蓝的身后,充当保镖一样的角色,板着一张脸严肃的跟什么似的。
“林姑娘,您这爱刨根问底的脾气还是一点没改……”东方牧歌手里拿着个茶杯在把玩,叹道,“就那么几句话,你便认定了这里是我的地盘、他们是我的人,知道便算了,还非要将我揪出来不可,啧啧……”
“那又如何?”既然晓得是阁下,我岂有不把你挖出来的道理?林依蓝是什么人,心中腹诽脸上可以面不改色。
“不敢如何,林姑娘始终是长辈不是?”东方牧歌若无其事的提及。
“或许是。”
林依蓝表面上看也是毫无反应,她,早该学着放下了。只是,她还没真的放下而已……从未拿起,何来放下呢?不过没关系,她还有时间,她可以慢慢拿起再慢慢放下的。
东方牧歌手上始终把玩着茶杯,林依蓝看着看着,自行提起桌面上茶壶,便要凑过去给他倒杯茶,没想到连心然的动作更快,林依蓝的手才提起茶壶,她便一只手横过来把茶壶夺了过去——
“师姐,我来便好了。”她如此道,娴熟地倾斜了茶壶,一道鹅黄色凌空而下,那一道弧度准确无误地落入东方牧歌的杯中,一杯将满,她又不紧不慢地收了壶,刚刚好,一滴未洒。
“林姑娘,贵师妹好俊的功夫。”东方牧歌叹为观止,“这是哪一家的功夫,我怎么从未见过?”
连心然称呼林依蓝是唤的“师姐”,东方牧歌大大概也就知道她是谁了。这话问的,便显得是多余。
连心然如法炮制的分别给林依蓝、连圣天和连百瑞都倒了杯茶,闷声不吭地退回到林依蓝身后,那样子,分明是不想理会东方牧歌。
因为她刚刚想起来,有一家人姓东方,还与她的爹爹、娘亲有着莫大的渊源呢。
“丫头,按理你其实该和我一样,叫一声东方师兄的。”林依蓝温柔地告知道看着连心然,没有一丝开玩笑的神情,她是认真的。
连心然看的出来。
“可是,我……”她叫不出来啊。
“总是要叫的。”林依蓝柔柔强调道,眸光清澈地看着东方牧歌,这美好的眸光让人心头一阵柔和泛滥,“东方师兄,你说,是吧?”
“呃……是。”东方牧歌讶异于自己的失态,不知为何,在对上林依蓝的眼眸之时,心里有片刻的恍惚。明明,他对眼前这个轻言浅笑的女子该相当熟悉才是,她甚至曾经深夜出入他的房间呢,可是,这一刻好似有什么不一样了。
究竟是什么呢?他百思不得其解。
谁曾想,沦陷竟是在那一刹那的事情。
“……师、师兄……”连心然很勉强地叫出口,她觉得拗口极了,尤其是别扭。
“嗯,小师妹。”在短暂的恍惚出神之后,东方牧歌很快找回状态,应得爽快,“既然师妹的这句‘师兄’都叫了,我这师兄也不好小气是不是?”
林依蓝掩嘴好笑。
连圣天的嘴角隐隐抽了一下,想必他也忍的难受了。也就是连心然的事情,才能触动他那根特殊的弦。
连百瑞在旁边看看连心然,又看看连圣天,好欣喜,恨不得拍手。他就知道,小天最关心的人是心然丫头,连他在小天心里的位置,也越来越不能跟心然丫头比了,他好失落啊……
“依蓝师妹,师兄还给你准备了份礼物呢……”笑谈面貌却又一下子三百六十度大转弯,东方牧歌忽然的严肃起来,他看着林依蓝,盯着她,严谨道:“依蓝师妹,你可有想看看?”
林依蓝心里“咯噔”一下,道:“师兄愿意给,师妹自然想看看师兄送的是什么好东西了。”
东方牧歌点点头,徐徐从广袖之中取出一个小包,慎重递给林依蓝。
那的的确确是小包,只有巴掌大小,用的朱砂色锦缎包裹着,至于里面是包着什么东西,就不得而知了。非要拆开一看究竟不可。
林依蓝拿在手里,看着东方牧歌犹豫了片刻,“东方师兄,你这是……”
“给你的东西,不是说想看看么?”东方牧歌轻松道,“我想你下山行走的话,这东西大约是需要的。”
连心然微张大嘴巴,又忙以手捂住——她好像猜到了那会是什么东西了,别是……
林依蓝果断拆开,里面首先看见的是一纸锦帛,翻开锦帛,竟然还包裹着一块令牌一样的东西,深色的,黝黑黝黑,光凭肉眼看也看不出来那是什么。
可是,林依蓝心里已经开始打结了。如果说,这是她下山之后行走需要的话,那么……
她打开锦帛,上面密密麻麻却也井然有序的文字,详述的是一个身世背景,从出生到私塾授课先生、连祖祖辈辈、家庭成员也都一一详实、无一遗漏了。
“沈……非?”林依蓝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那一纸锦帛上面详述的身世背景,是一个叫沈非的人。而沈非两个字,她曾经用过的呀,她没记错……
只见东方牧歌点点头,沉稳道:“沈非,不就是你么?为何要唤自己的名字?”
林依蓝大约懂了……不对,她已经懂了。
第二日一早起来,东方牧歌已经不见了踪影。
他房间里留下的,只有一纸信笺——
沈非沈公子,我可在襄州等你了。别让我失望。东方字。
就这么寥寥数笔,草草狂放,东方牧歌便拍拍后面走人了。他够潇洒也够大胆更够自信。
“走吧,咱们去襄州。”林依蓝收起信笺,率先便出了那扇门。
连心然只好随后跟上。早知道会是如此,可是还是要在心里难过下的。
“从这里到襄州,快马加鞭也大概要五天的功夫,那边新兵招募的时间也已经差不多了。”马棚里,客店门口,一贯不多话的连圣天忽然开口道,看着林依蓝,郑重其事地告诉她,“倘若你赶去想投军的对象是武成王东方青云的话,就要快了。”
言下之意是,林依蓝如果想实在她的计划和构想,就没有时间坐着马车慢悠悠地走了。因为襄州路太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