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馆呢?”
“放心,什么都打点好了,你们快上车。”
“师伯,师傅,你们这是……”连心然有一肚子的疑问。
不待她问完,连圣天在车上,连百瑞站着,一人一边就将连心然塞进马车里去了。
连圣天又把连百瑞也拉上车,叮嘱道,“把这身衣服去了,从今以后不要这张脸了。”
连百瑞点点头,钻进马车里去,一把撕下了人皮面具,又迅速把一身与自己年龄不符合的老头子衣装脱下。
连心然被他脱衣服的举动吓一跳,连忙捂眼睛,“师傅,你干嘛……”
“别紧张,我穿了两身衣服呢。”
连心然睁开眼睛看清楚,这才放下心。
“还是小天有先见之明……”连百瑞一边脱衣服一边道,“他早就什么都算好了呀。”
连心然一头雾水,完全不明所以,这一幕究竟是怎么回事啊?
“师傅,你和师伯这是……做什么呀?”
连百瑞把老头子的衣服脱了,穿着自己的一身劲装,很诧异的道:“心然丫头你这都看不出来啊?那个王爷要对我们下手了。如果我们不走,就会没命的。”
慕南天可能已经察觉出端倪来了,他一旦要动手,随随便便都能找到个借口。就如同如玉夫人滑胎小产的事情,在青竹送安胎药去如玉轩之时,偏偏他们师徒是“受了王妃的召唤”,去了依蓝阁。
镇南王爷想杀人,怎么样不可以啊?
“我……可是,王妃……我是说小姐她……”
“王妃不会有事的,那个王爷很在乎她的,他看你家小姐的眼神很不一样,你……你不明白啦,反正你家小姐暂时不会有什么事情就是了。如果我们把她一起带走了,她才会有危险,你知道么?王妃她才刚刚小产,这个时候需要最好的照顾。”
连心然哑口无言,无话可说,她的话还没说出口,师傅就全都替她说了,她还说什么呢?
师傅说的对啊,小姐她刚刚小产,这会儿带她一起走,无疑太危险了。没错,只要小姐还好好的,就应该还有补救的方法。一定会有的,一定会。
“心然丫头,别担心太多了,我们先出去避避风头,等情况稍微好些,我们就会回来看看的,何况……”到嘴的话,连百瑞想起这话是不能随随便便说的,他顿了顿,赶紧转移话题,“反正,你家小姐,王妃她,一定会没事的,你别担心了。”
连心然点点头,眸光虚空。
不担心,怎么可能不担心?上一次,就是因为她的鲁莽,因为她的冲动,才会连累得小姐也受了牵连,可是谁曾想,小姐她最保护的如玉夫人,居然是设计陷害她的人?
小姐如今似乎什么都不知道一样,还被如玉夫人蒙在鼓里,她对如玉夫人还是一如既往的照顾,可是,可是……
唉!连心然重重地叹气,又愤愤不平,一拳就打在了车厢上。
连百瑞也不阻止她,摇摇头,退出了车厢外,与连圣天并肩坐在外头,“小天,我们走的这么匆忙,真的不会出什么事么?”
连圣天轻轻地扯了扯嘴角,道:“没事的,这么多年你闯的祸也不少了,哪一次不是福大命大,逃过一劫?”
“我是祸害遗千年,可是你不一样啊,你是百年难得一遇的奇才,爹爹和娘亲的东西,你才学了多少年,就全学会了,可是我这个笨蛋,到如今这么多年了还没学会,连……就连心然丫头的天赋都比我强,我,要不然我们分开走吧?你带着心然丫头去一个……”
连圣天一个爆栗子就敲在他头上,“说什么傻话?爹娘把你交给我,我怎么可能丢下你?当年的事情我都没把你扔了,这回也不会,你给我进去好好待着,想清楚了再来跟我说!”
连圣天面露愠色。
连百瑞缩了缩脖子,孩子气的扁扁嘴,从兄长手中接过了鞭子,道:“小天你还是进去坐着吧,这城里的人都不认识我,可是他们认识你。我来驾车比较安全。”
“你会么?”连圣天用很不信任的眼光看着他。
连百瑞一颗心都受伤了,“小天,你怎么可以那么觉得,我好歹……好歹上回之后,我学会了驾车学会了骑马,你……”
连圣天忍俊不禁,嘴角勾起一个小小的弧度,却足以证明他心情愉悦的,“你自己小心点,于是谨慎为上,别冲动。”
连百瑞点头,再三保证,“放心,你和心然丫头在,我会好好的。”
连圣天在他肩上轻轻拍了拍,矮身进了车厢。连百瑞望天在笑,终于也有他有用的一次了。
王府。一南天。
林依蓝依旧昏迷,慕南天就坐在床边望着她,不发一言。
所有人都被驱出大门外,他不允许任何人来打扰,只有自己留下。
此时,他心绪是复杂难解的,有些悲涩,有些酸楚,还有一些些……歉疚。他与她,曾有过那么一个孩子,尚未成形,却因他的粗率而失去。
遗憾么?不,他不知道。
他甚至不知道如果这个孩子没有失去,他又会怎么做?他自己曾经说过,要她剩下他们的血脉,让这个孩子用他的双手,去报复林家人,可是……
到头来,这个时候,此时此刻,他竟然有一闪而过的念头,如果可以,他要换回这个孩子的命。无论付出什么代价,哪怕是放弃那个复仇的念头……
慕南天,你疯了么?
慕南天一顿,被自己的念头吓一跳了。他怎么会那么在意这个孩子?
面对玉儿,那是无法改变的事实,长不庶出,无须他去抉择,那个孩子都是留不得的。但若要重新面临这种状况,他是否会让他的骨血在他最痛恨的女人身上孕育?
痛恨?
这字眼让慕南天又愣了愣,不禁多看了一眼昏迷的林依蓝。
突然之间,他竟怀疑起他们之间存在的是什么。他真的恨她吗?更或者,他恨的是这个事实,恨他们宿敌的身分,恨上天残忍的安排?
他从来都不想根她。也或者说,他从来都不曾真正恨过她,所有加诸在她身上的折磨,只不过是为了求得心理上的平衡。
是这样吧?
要不然,当她身上承受着苦楚,晕厥在他怀中时,他为什么要这么慌?当意识到她的生命力在他手中渐渐流逝时,他头一回乱了方寸,发觉到心竟然会疼?
这难道也只是因为要她活着受他折磨,看她生不如死的缘故么?
太多的疑问在脑海打转,慕南天理不出个头绪,阴郁地凝起眉宇。望着不知道哪个方向,眼睛没有焦点,愣愣地出神了。
死去活来。
这是林依蓝醒来的第一个感受。
她好痛,痛的不明所以,还有种前所未有的疲惫和疲倦,席卷而来,她不想醒来的,真的不想。
不知名的痛,以很奇妙的方式蔓延全身,她感觉到前所未有的难过,那是在哀悼那个来不及出生就失去的孩子么?
痛的,不只是身上,还有心上,好像被人生生腕了个口子一样,不住地淌着血,怎么也止不住。
此时此刻,生不如死。
好痛……
细不可闻的低吟声传人耳畔,拉回慕南天纷乱的思绪,他微微那么一顿,低头便瞧见稍微动了动的林依蓝。
她醒了!
明眸轻启,林依蓝迷蒙的眼,对上他的深沉,周围仿佛是个空旷的地方,一点声音都没有,房间里静得连轻弱的呼吸声都清晰可闻,让人不禁错觉,是置身什么里一般。
谁也没尝试开口。死一般的寂静,死寂。
好一会儿,慕南天敛了眸子,轻缓地道:“大夫说……”
“我知道。”林依蓝别开眼,犹未恢复血色的脸庞,浮起哀伤,交织着无力。
大夫说什么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她已经明确感受到一个生命从她腹中流失了。在她还没来得及发现他的存在,他就这样没了。那一瞬间的感觉,比看见流星而不能许愿还要心疼。
还未珍惜,就已失去。
这么说来,她早就知道了?
慕南天皱眉,语带质问道:“为何不告诉我?”
“我不是神,何况,他也不该存在,不是么?”林依蓝讥讽反问道,却难掩语调幽戚。
她不想看见慕南天,至少此时是。看见他,她会想起自己是孩子是死在地牢里,而将她下到地牢的人,是他。只为了自己的目的,而把她下到地牢,间接害死了孩子的他!
那个孩子,本来是可以保住的,本来是没事的。本来是……本来,已经没有什么本来了。
“说得好,你真不愧是个好娘亲!”无由的躁怒袭上心头,慕南天面色冷了几分。
突来的阴郁情绪,究竟是想掩饰什么,还是说服目己……连他自己也分不清了。只因,她说的是连他都无法解答的问题。
“是你一直不遗余力地告诉我这一点。”林依蓝不甘示弱,要紧了苍白的嘴唇。
“你在埋怨我?”慕南天盯住她哀愁的面容。
“我有这个资格么?”林依蓝太清楚自己的地位了,说到底,她就是一个罪人的女儿,镇南王府里一个无足轻重的“罪妃”。
她从不敢奢望慕南天会坦然接受那未成形的小生命,也许,今天就算没有这场意外,这孩子仍是不可能顺利地来到人世。
那么,她又有什么好怨的呢?
慕南天没由来地一震。
眼前的林依蓝,她的认命、她的逆来顺受,竟像一张无形的大网,牢牢捆住他所有的知觉,让他有股透不过气来的闷痛感。她为什么不怨、不恨?他看得出来,她其实很想要这个孩子的,可她却从头到尾不曾怨怪他一句,连一滴泪都没流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