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疼还不知道起来?”慕南天似乎漫不经心道,就好似他并没有看见这个阿宝干了这天地不容的蠢事一般。
能傻到他这般境界的,也不容易,做人嘛,聪明难,糊涂更难。
阿宝哭丧着脸,管不住自己稀里哗啦的眼泪,手脚并用的爬了起来,膝盖处的衣物上果然印上一点殷红,而且正随着茶水水润的布料,缓缓蔓延开去。他两条腿一直在抖,站都站不住了。
“爷,阿宝这回真不是故意的……”
“爷知道你不是故意的。”从来他干蠢事的时候,哪回会是故意的?
“那爷,您能不罚阿宝么?”阿宝得寸进尺的请示道。
慕南天眉梢微挑,道:“你还站在这儿,是想侍寝么?”
侍寝,那不行!他的梦想是做一个伟大的公公,不是爬上爷的床啊!阿宝浑身一抖,一个劲儿的摇头,“主子爷,那阿宝退下了。”
慕南天不耐烦的摆摆手,这个阿宝,是最有本事招人烦的了。
“记得去找个大夫看看伤,别下回看见你的时候,还在一拐一拐的。”慕南天在阿宝一瘸一拐的准备跨出门去时,嘱咐道,“还有,告诉齐总管,叫人准备六瓣荷花茶。”
阿宝出门的步伐硬生生的被定在那儿,僵硬着转了回来,“主子爷,您是说,六瓣荷花茶么?”
“不错,六瓣荷花茶。你记得告诉齐总管,叫他去后面的荷塘里,找到花开六瓣的新荷……”慕南天“好心”地提醒道,“记得,花开多了,味道爷可是尝的出来的。”
阿宝僵硬着迈出了门槛,欲哭无泪的一瘸一拐走出去,呜呜……爷的舌头怎么那么刁啊,又是六瓣荷花茶,每次爷想折腾人的时候,都是这六瓣荷花茶,若大的荷塘……不管了,这回让齐总管他们也去瞎折腾一番好了,不然谁会知道他阿宝的苦命啊。
主子爷岂会是那么好伺候的人?
阿宝就这么一瘸一拐的到前院去找齐总管,膝盖上的伤口流血不止,他也没有说先找大夫包扎一下,一路走去,府里的下人全都看着他,阿宝挺直了腰板,正气凛然,如果不是走一步疼一下就自然而然的皱一下眉,看上去就会更加威武了。
“齐总管,齐总管……”人未到声先到,这是阿宝的特色。
齐总管却早早听见下人来报,匆匆忙忙出门来见,瞧见他膝盖上一片茶渍,还有血迹在茶渍里蔓延,样子甚是狼狈,“阿宝,你这是怎么了?”
“没什么大碍,都是我自己不小心……不说这个了,我跟你说件正经事。”阿宝面带无奈道,“你差人去荷塘里,找到刚开六瓣的荷花,一定要是六瓣的,连杆带花带莲蓬采回来,送到茶室,花离开荷塘到茶室的时辰,不能一刻钟……”
齐总管一头雾水,莫名其妙的,“这是为什么?”
“是主子爷要喝六瓣荷花茶了。主子爷的舌头有多刁你又不是不知道。照做便是了。”阿宝还是那副极尽感慨的神情,招了齐总管附耳过去,“找到了荷花你们就这样……”
齐总管先是迷蒙的神情,接着是了然,之后是惊讶,最后便是愣然了,却什么话都说不了,只能一个劲儿的点头。
阿宝交待完毕,老神在在地拍拍齐总管的肩膀道:“齐总管,找六瓣荷花的事情,可就交给你了。我眼下腿脚不便,就在茶室等着你们的六瓣荷花,切记,不能懈怠哟。”
“不敢,不敢,主子要的东西,如何敢懈怠。”齐总管陪着笑脸。
阿宝满意的点点头,一瘸一拐的往茶室去了,就他这腿脚,瘸瘸拐拐的走到茶室去,也好半天了,那会儿,六瓣荷花也该到了。
一刻钟后,齐总管亲自送了六瓣荷花到茶室,阿宝便煮着热水等候,荷花送到,他叫了其他人出去,紧闭了门扉,过了好一会儿,才叫人开门,端了盏茶出来,还盖着盖子,门外众人却闻见了一股淡淡幽柔的芳香。
“这是什么东西啊?”有好奇心旺盛的人禁不住问道。
阿宝瞧了那人一眼,不理会。
齐总管却也忍不住看了那飘出热汽与香气的茶盏,问道:“这便是那六瓣荷花茶么?果然物如其名。”
“赶紧的给主子爷送过去吧,这茶冷了可就不能喝了。”阿宝将茶亲手递给了齐总管,耽误了主子爷的兴致,待会儿还说不定怎么折腾呢。
齐总管点头,连连称是,叫了个丫鬟便让把茶给送过去,“阿宝啊,主子什么时候也喜欢喝这稀奇古怪的东西了?”
阿宝摇摇头,道:“主子爷喜欢的东西都挺别致的。稀奇古怪的话,你可就别再讲了,小心……”他压低声音道,“小心隔墙有耳,不对,小心有人耳朵太长舌头也长。”
齐总管是个明白人,很快就悟出了阿宝的弦外之音,受教的流露感激,“多谢阿宝提醒。”
“谢什么谢,咱们谁跟谁啊。我还要去找大夫包扎,你要好生伺候着主子爷。”阿宝扬扬手,潇洒而去。不尽快包扎,不能尽快好起来的话,主子爷看见他走路一拐一拐,待会儿又该有借口有理由欺负他了。
他是要做一个样样精通的好公公的,可不能就这样被磨光了斗志。加油,好阿宝!
书房。
“主子,您请喝茶。”书案前,齐总管双手奉上茶盏,面对着慕南天,笑的像朵向日葵似的。
他左思右想、前思后想都觉得这么重要的一杯茶让一个丫鬟来送不够妥当,于是匆匆忙忙追上来,幸好赶得及亲自给主子爷送上。
此时的书房,已经是有人来打扫过的了,茶水与碎瓷片,皆是被清理干净,地上木板明亮如新,光可鉴人。
“怎么是你来?”慕南天微微抬了眸子,单手接过去茶盏,“阿宝人呢?”
齐总管躬身退后两步,回道:“阿宝说,他去找大夫看伤去了。让老奴好生伺候爷。”
“嗯,还算他有心。”慕南天端起茶盏来,微微移开了盖子,便是一股幽然芳香扑鼻而起,他轻轻吸一吸,闻见是熟悉的味道,又将盖子盖上,微微看着齐总管道:“果然是六瓣荷花,阿宝没偷懒。”
齐总管道:“阿宝不敢的。”
慕南天这才将茶盏举至唇际,轻呷了一口,那茶水在唇舌之间走过,滑入喉咙,唇齿留香,回味无穷。
这么久没喝这“六瓣荷花茶”,阿宝的手艺竟然一点没退步,这是不是说明他一直在背后偷偷努力着呢?
齐总管一直在观察慕南天的神色,却发现,无论如何,他们家主子爷看上去都是那一副几乎与淡漠的样子,喜怒哀乐,都不甚明显。
“齐总管……”慕南天忽然唤道。
齐总管愣愣神,忙答道:“老奴在,主子请吩咐。”
“回头告诉阿宝,腿脚有伤就不用急于做事了,好好的养两日。别一瘸一拐的在我面前晃来晃去。难看”
“老奴一并传达。”
此时,一声惨叫不期然响起,可谓震撼云霄。那声音不远,像是在药房传来的。
慕南天的手顿了顿,抬眸向齐总管,无波无澜地问道:“今晚有要杀猪么?怎么会有这么大动静?”
齐总管面露尴尬,支支吾吾回道:“主子、爷,那是……阿宝的声音。”
“哦,是阿宝的声音啊。我当是谁家在杀猪呢。”
药房。
“沈先生,你轻点儿、轻点儿再轻点儿……啊,疼……”阿宝两只手在空中晃啊晃,看见自己鲜血淋漓的伤口,想碰又不敢碰,只能几近哀求的看着沈孟玉。
沈孟玉被他那种比宠物还要可怜巴巴的眼神弄得没法子了,干脆不看他,继续持着镊子从他伤口处夹出沾在上面的碎瓷片。由于碎片有些很小,而且扎进了皮肉,所以拿出来的时候,肯定是疼的。可是他叫的也太夸张了。
“沈先生,你轻点儿啊……疼,轻点儿,轻点儿啊……啊……“
眼看又一波惨叫要出炉,沈孟玉想也不想、毫不犹豫抓起个东西就往阿宝嘴里塞。
“唔唔,唔唔……唔唔唔……”
“别叫了!”沈孟玉无奈至极抛去一记白眼,“这么大个人了,这么一点点小伤,就叫成这样,丢不丢人啊?”
阿宝自己把塞在嘴里的药包拿下来,不满的叫嚣道:“小伤就不疼了呀,不信你自己试试看!”挥舞着两只手,就是没敢真的比划下去。
“我干嘛没事试试看啊?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我可不敢随便糟蹋了。”沈孟玉不以为然的调侃道,“谁像你阿宝,是主子爷跟前的红人,才有这种机会表现自己的英勇。”
这话,分明就是在骂人嘛。阿宝扁扁嘴,十分的委屈,“沈先生,没带你这样骂人的。谁不知道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啊。”
沈孟玉却是视而不见的,尽可能小心的从鲜血之中挑出碎瓷片来,又是血又是茶水的,加上刚刚还顶着伤口走来走去,把伤口给撕裂的更大,碎瓷片就更不好弄了。
偏偏,这个小阿宝又是个非常受不了疼的人物,一碰就哇哇大叫,害得他这个做大夫的,也不得不小心翼翼,尽量放轻手,免得他的惨叫声音强烈到可以把屋顶轰塌下来。
“沈先生,你轻点行不行?”阿宝忍不住晃着腿,疼,就是疼。
沈孟玉抓住他的小腿道:“我说你能不能不跟个虫子一样蠕动来蠕动去的,这样我怎么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