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的最后,以杜涵月的再次昏倒收尾。安景凉将太医和产婆都带了走,又下令将楚世吟禁锢在殿中,无他旨意不得出殿,最后又命了当日在飞羽殿的所有宫人内侍不得言论此事。
我当时气急攻心,还未出飞羽殿的大门就昏了过去,醒来之时后宫已是有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太医未说出个所以然来,只说一直以来检查未发现异常,实在想不透为何杜涵月会产下死婴,又问了产婆,这产婆姓王,入宫才一年,早前宫中最好的产婆姓李,当年接生过安景凉,自是得安景凉厚待,只年前因着体弱多病,安景凉特令她离宫还乡,以安享天年。因着王产婆是李产婆介绍的,故而安景凉对她也是放心,却未想,这才接生他的第一个皇子就出了这样的事,自然话不多,直接杖毙。
杖毙之前亦问了当时的情况,那王产婆本就胆儿小,被安景凉那么一吼,哪里还说的清,只道当时杜涵月难产,孩子总是出不来,她以为是孩子头太大,就让杜涵月用力,只过去了大半个时辰都摸不到孩子的手脚,她那时也有些慌了,只能一味的要杜涵月用力,她当时倒是未想到孩子已经死了,只想着这要是孩子再不出来,母子可都保不住了。
又大约过了小半会,也就是我刚到的那会,她终于摸到了孩子的头,杜涵月一个用力,孩子是出来了,只却是血肉模糊,王产婆凭着经验,一摸孩子气息,才知孩子已死。
虽说王产婆并无多大过错,可毕竟死婴是她接生的,她不得不死。只是仅仅死了一个她又能怎样,真正害杜涵月的人还在暗处,若是不抓出来,以后保不准还会出这样的事。
我躺在床上细细的听青烟将我昏迷期间的事情一点一滴告诉了我,杜涵月那日昏迷后到如今还未醒来,太后因为此事心力交瘁,整个后宫陷入一派低沉。
“娘娘,温美人来了,可要允她进来?”小宫人低垂着脑袋进了来,小心问道。
我微微皱眉,她这个时候来又有何事?
“娘娘……”青烟见我不语,便是出言道,“娘娘还是别见了吧,她定没什么好话……”青烟说着转头朝了小宫人道:“去回温美人,就说娘娘……”
“等等。”我出言拦了住,尔后朝了那宫人道,“让她进来吧。”
“娘娘……”青烟有些不解的问道,我朝她摆了摆手,抬眼瞧向门口,下一秒,一抹藕色出现在眼帘中。
“臣妾给皇后娘娘请安,娘娘万福。”她朝我服了身子,我令了她起后,她便是在一旁的软毛椅子上坐了下来。
“温美人这个时候来本宫殿中,可有什么要紧的事?”我冷冷看着她,我知道她从来都是无事不登三宝殿,今日来此定是关于杜涵月的事情,我倒是要听听她能说出些什么所以然来。
她不急不缓道:“听闻娘娘近几日身子欠安,臣妾来看看娘娘可安好?倒也并无什么要紧事。”
“哦?”我轻笑了一声,“温美人有心了,本宫尚好,美人不必担心。”
“娘娘也该顾及腹中的皇子,好好照顾自己才是。”她面色无异,朝我笑着说道。
那笑容出现在她一向不愠不火的面上,显得有些格格不入,我微微侧了侧身子,单手支着额头,皱着眉头道:“本宫自会好好护着皇子,温美人入宫也近半年有余,亦是该怀个皇子了,也好为皇家开枝散叶,如此,本宫也安心。”
闭口不提杜涵月的事情,我料想着她若熬不住必定会先开口,倒时我自不会同她多说什么,便看她藏了什么心思,对于她,我一向都持着远离的态度,不是因为她是安景尘的人,而是,如她那样的性格,太过敏感,也太过小鸡肚肠,我若同她为伍,哪日被她出卖了恐怕我也不知呢。
温念裳听闻我此言,倒也没什么反应,我想起安景凉只在她初入宫时去过她殿中,之后却是不曾听说去过,想来她不过只是安景尘派进宫美其名曰保护我的帮手,又如何会想着一心爬上龙床,或者说她的身份,安景凉也是知道的,故而才不曾宠幸她,这其中的复杂关系,在我经历了那么多的事情后,我全然不想再掺合进去,那些隐藏的秘密远比我想象中来的震惊。
“娘娘同臣妾说这些,恐怕是没什么用的。臣妾进宫是为何,娘娘应该一清二楚,延绵皇家子嗣可不是臣妾会做或能做的事,如今杜昭仪的孩子没了,娘娘的孩子即是嫡子亦是陛下看得到的第一个孩子,陛下待娘娘一定会更加宠爱的。”
她说完此话,抬眼瞧向我,轻扬的嘴角,冷冽的双眸,这话,全然不是出自她的真心。
我收回笑意,亦是冷眼看向她,“温美人的话越来越叫本宫难以捉摸了,本宫不才不想同温美人玩文字游戏,美人若是无事就回殿吧,本宫乏了。”
再无多余的话,直接下了逐客令,然她却依旧坐的稳稳地,显然没有想要离开的意思,我也不看她,径直闭了眼,片刻后,听闻环佩璎珞交错的声音响起,她的声音亦是在下一秒传入耳畔,“娘娘既乏了,那臣妾就先行告退,不过在走之前,臣妾还有句话要说,不知娘娘可否一听?”
我实在很想说我什么都不想听,可自嘴里说出的话却是相反的。睁开双眸,看到她立在我身前,清冷的眸中闪着一抹我瞧不清的光芒。
“其实臣妾想说什么,娘娘该是很清楚才是,娘娘难道就不想知道这其中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吗?”
我直起身子,不放过温念裳的每一个神色,努力平息了自己的心情,开口道:“你到底想说什么?如今后宫还不够乱吗?你只管待在殿中不好吗?又何必来掺一脚?有意思吗?”
温念裳嘴角一扬,“臣妾还不是为娘娘排忧解难吗?娘娘如何会这般顾忌臣妾?难不成娘娘自觉做了什么亏心事,所以怕臣妾知道吗?”
“放肆!”我一拍椅子的把柄,差点就站起了身,“温念裳,是谁给了你这么大的胆子,敢如此同本宫说话?别以为你是王爷的人,本宫就奈何不了你?本宫之前就警告过你,你居然还敢如此挑衅本宫,你,不想活了吗?”
温念裳在我面前从来都是一副泰然自若的样子,也不知她哪里来的自信,难道只是因为她知道我的身份,所以觉得有把柄在手,我不会对她怎么样吗?可她若一直如此,我的忍耐却也是有限的。
“臣妾不过是实话实话,皇后娘娘何须如此生气?”她却只是淡然一笑,复又道,“臣妾此番过来,不过是提醒娘娘一句,杜昭仪早产且产下死婴并非偶然,是有人蓄意为之,而那人,下一个目标便是娘娘肚中的皇子。”
她上前一步,离了我只有半尺的距离,隐了嘴角笑意,低声道:“娘娘是王爷心尖上的人,而臣妾是替王爷卖命,娘娘生臣妾生,娘娘死,臣妾也活不了,臣妾说过,臣妾说什么做什么都是为娘娘好,娘娘千万小心身边的人,否则娘娘便是下一个杜昭仪。”
“你……”我死死盯住她,她的话说中了我的心事,却也叫我愈加恐惧,我早知那定是有人蓄意谋之,然我没有任何证据,后宫人数那么多,我又该从何下手?
“娘娘若是想让臣妾做些什么,臣妾必定不会推脱。”温念裳退了步子,轻声道。
“那你告诉本宫,你怀疑谁?”
“臣妾只怀疑一个人。”她抬了眼,应道,“荣贤贵妃。”
“原因。”我不假思索的问道,我也怀疑过荣霜,可是碧藕这味毒药已经被杜涵月查出,之后她没有再服用过,且碧藕是让她在无形中死去,并不是引她早产,所以我的想法也有了动摇,然如今,温念裳却又提及了她,又是为何?
“娘娘一定是在想,碧藕已经被查出,荣贤贵妃又如何能下其它的药,可这次她却并无下药。”
我一愣,“没有下药?那她到底做了什么?难道……是她指引了王产婆在接生的过程中动了手脚?可王产婆如今已被处死,死无对证……”
“娘娘错了,荣贤贵妃那样心思缜密,如何会通过别人下手,何况是这种冒着谋害子嗣满门抄斩如此危险的事情。”
“那是?”
温念裳皱了皱眉,应道:“娘娘可还记得自打杜昭仪怀孕后,飞羽殿中就多了一种特别的香气?”
我努力回想了一遍,因着微服出宫回来后,我的身子不大好,去飞羽殿的次数亦是屈指可数,从前她殿中有什么香味,一时之间倒是想不起来,只是我敢肯定的是,她的殿中绝对不会有麝香。
“本宫数日未去,也记不太仔细,可能确定的是,她殿中的香味对她腹中的孩子并无影响。”
温念裳却是摇了摇头,“非也。杜昭仪怀孕后因为误食了碧藕所以总是筋疲力尽,困顿难耐,陛下听闻后,便是将西域进贡的蜜香赏了些给她,倒也奇怪,那蜜香虽然味道怪诞,然点了后,却能驱逐睡意,杜昭仪很是欢喜,便是日日叫人点上,因着是陛下赏的,她并未放在心上。虽说西域香料实属难得,然陛下还是想尽办法叫人送进宫,故此,飞羽殿的蜜香从未间断过。”
“这蜜香是什么东西?”我皱眉问道,因着从未听杜涵月说起,也不曾听安景凉提起,我竟是全然不知。
温念裳正了正神色,应道:“乃西域用来催产的香料,其中含着一味药引叫做红苫,它的药用价值近乎麝香。”
“你如何会知道?”
“娘娘可是忘了,臣妾的父亲当年可是走遍了九州大地,什么地方是没去过的,西域自然也到过,对于西域的香料也颇有研究,臣妾小时看的多了,自也知道一二,这蜜香已多年未出现,竟不想会在漓月皇宫中再次现身。”
我猛然站起身来,“既然你早就知道,为何不早说?”
温念裳抿了抿唇,沉默了片刻,尔后才道:“其实臣妾之前还不知道,因着每日香料的味道总是似有似无,想必是只在炭火中加了一点点罢了,当日杜昭仪早产,臣妾正好经过,是第一个到的,当时一进殿就闻到了,看来是有人等不及,下了狠手,加了比平时多两倍的分量,这才引了杜昭仪早产,只可惜,那时也已晚了。臣妾如今来告诉娘娘,是看娘娘同杜昭仪姐妹情深,不忍见娘娘为此事忧心。”
“可你告诉本宫这些,不是让本宫更忧心吗?这蜜香……可是陛下给的,所以你是在告诉本宫,是陛下要害杜涵月腹中的孩子吗?是陛下要害他的亲生子吗?”我起身朝她走近,逼得她直直后退了几步。
“臣妾并无此意,陛下并不懂香料,杜昭仪怀孕之初,娘娘还不是皇后,西域进贡之物可都是由荣贤贵妃管理的,娘娘难道还不明白,是荣贤贵妃建议陛下赠杜昭仪蜜香……”
“那荣霜又如何会知道蜜香会害杜涵月?”
“她父亲可是一等辅国大将军,常年驻守的便是西域通往中原之都,她从小随父一起行军,对于西域香料实在是太熟悉不过。”
我脑中轰隆一响,原来当真是荣霜,果然是荣霜,她当真害死了杜涵月腹中的孩子,更害的杜涵月险些丧命!这笔账,我一定会替杜涵月讨回来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