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来之后我就将自己关在内室中,想要将这件事情从头到尾理一遍,温念裳的话透着太多的诡异,不能不叫我起疑。
她到底是谁的人成了我最大的疑问,若说她是皇帝身边的人,那她完全没有必要告诉我这些,皇帝疑我、提防我,又怎么可能派人来提醒我?那么是成亲王吗?可是,若当真是成亲王的人,她既知道白猫来自勤太妃宫中,又怎会这么轻易就放过,太后与勤太妃之间的隔阂又岂能容许勤太妃如此恣意妄为。
那么最后的可能就是公子。
我心头突然涌上一股不好的念头来,如果温念裳当真是公子的人,那么,冷血如公子,姚芷灵还有活命的机会吗?冒出这样的想法后,全身骤冷,哆嗦的不知如何是好。
这份恐惧和不安终于在翌日一早得到了证实。
“美人,不好了,宫里出事了。”一夜无眠,才刚起身,就见雯心匆匆自外间进来,满脸的惊恐之色。
我心口一紧,担心了一夜,终是出事了,“快说,什么事?”
雯心抚了抚胸口,连着身子都还有些抖索,“麒麟殿的姚美人昨夜一夜未归,宫人寻了一夜无果,今日一早,在宝香楼后方的玉翠湖中发现了她的尸首,泡了一夜,身体都肿的不成样,若不是她身上穿戴的衣服首饰,恐怕无人能认出来。”
手中的簪子哐当一声落在梳妆台上,雯心只当我被吓着了,忙着替我斟了杯茶,“美人也只听听算了,勿要前去看,那模样当真是吓人。”
青烟在旁唏嘘道:“好端端的一个人,如何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淹死了,小姐可觉此事有何蹊跷?前两日是小姐落水,如今就成了姚美人,不是太奇怪了吗?难道……难道这宫中中邪了?”
“休要胡说!”我大声打断了青烟的话,邪魔歪教之说又岂能胡乱说出口,只会引火上身。
我颤抖的喝了口水,沉默了半晌,翻腾的情绪才慢慢平复下来。只是,我竟想不到,温念裳当真下的了手,这可是一条人命啊,虽然姚芷灵平日里总跟我横眉竖眼的,可即便如此,我也没有要她死的想法,现在她就这么死了,我心中总是有几分惊悚的。
“说起来,这宝香楼常年无人,姚美人好端端的跑去那边做什么?”雯心亦是不解的问道。
我低声道:“陛下可知道了?”
雯心道:“早上发现尸首后就去飞羽殿通知陛下了,陛下如今正赶去麒麟殿。”他昨夜留宿在飞羽殿,若是听闻此事,一定会震怒。
我倏地起身,“雯心,准备去麒麟殿。”
雯心面上一惊,“美人当真要去吗?不吉利啊!”
青烟亦是劝阻道:“小姐还是别去了,如今麒麟殿肯定乱作一团,您这时候去也帮不了什么,还是等消息吧。”
只是,我又哪里坐得住,说到底,这事也跟我有关系,姚芷灵的死我也有一半的责任,若是这样不闻不顾,我于心不安。
匆匆赶往麒麟殿,远远就瞧见殿门口跪拜着一堆宫人,还未靠近半步,便见温念裳面无表情的朝我走来。
我此时见她如见魔鬼,恨不能躲得远远的,想到这副冷淡的面孔下面是一颗多么狠绝的心肠,我就禁不住的往后退。
“苏妹妹也听闻此事了?”她叹了口气,朝了殿门口望了望,“可怜姚妹妹碧玉年华,竟就这么没了,当真叫人唏嘘。”
我心底感叹,这戏演的太好了吧,眼神、动作、台词,全部到位,我差点就要为她鼓掌了。
我抿了抿唇,不知该用什么样的表情去面对她,正当此时,却见麒麟殿突地传来一片哭声,抬眼望去,原是姚芷灵的父亲,内阁学士姚弘文进了宫,便是这么一路哭着到了麒麟殿,想来,他老来得女,如今不过才将小女送入宫中半年还未到,就得此噩耗,私心想想,可怜天下父母心,让他这白发人送黑发人,着实有些凄苦。
便是想起现世中早已离世的爸妈,鼻子一酸,眼眶竟有些湿润。
“如今这样,我们也不便进去,不如,苏妹妹随我一起走走吧,正好我还有些话想要跟妹妹说。”正想着,一旁的温念裳开口朝我说道。
我本能的想要拒绝,只是突然想起自己之前的假设,若当真此事与公子有关,我势必得问个清楚才是。
思及此,便是遣了雯心,同她两人一路往外去。
狭长的宫道上静谧无声,像是这宫中什么事情都未发生一样。
我思绪难平,见终是无人在侧,便开口问道:“为什么要这么做?那可是一条人命,你如何狠心下手的?”
温念裳边走边道:“她不死,我们就得死,难道你伟大到可以用自己的命换别人的命吗?”
“就算她去告发了又怎样?大不了同贤贵妃撕破脸,以后多加注意不就行了吗?况且姚芷灵也不是蠢笨如猪,事情轻重缓急她自也有分寸,你又为什么连个机会都不给她呢?”无法苟同她的言论,况且她说的也只是假设,即便姚芷灵不死,我跟她也不一定会死,她却不给她任何的机会,就这样扼杀了她生存的权利,着实可恨。
温念裳冷言回道:“宁可错杀一百,也不能放过一个,你难道天真的以为任何人都会像你一样善良吗?你好心放过别人的后果就是别人会把你推向万劫不复的深渊中,到那时你就算后悔也来不及了。”
我不知哪里冒上来的一股气,转身朝她大声道:“如今事情已经发生了,我再质问你也没有一点用,我只告诉你,从今往后,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就算我以后被人算计到死,也不劳你操心,再见!”
一甩衣袖,转身就走,当真是无法跟她沟通,所谓志不同不相为谋,我跟她本就是两条路上的人,她的手段我无法接受,我的思想她也觉得可笑,那么,还是就此别过的好,我还想愉快的生活下去呢。
“你难道不想知道……”她冷淡的音调幽幽的自身后响起,“难道不想知道,是谁要我这么做的吗?”
她的话成功的让我停下了脚步,我好奇,但是也知道,若是果真把这个秘密一直扒下去,最后只会让我自己越陷越深,最终亲手埋葬掉自己,可是,这卡在一半的秘密当真叫人不爽。
所以最终,我还是选择问出幕后之人。
“到底是谁?”转身对上她木偶一样波澜不惊的表情,平静的开了口。
她嘴角一扬,“正好,他要见你,你随我来吧。”
恍惚中入了一处梅园,冬日的寒气令红梅绽放的尤其绚烂,置身于一片梅海中,清香扑鼻,只我如今哪里顾得上欣赏美景,只想着等会要见的到底会是谁呢?一路过来的途中我已将安景凉排除在外,成亲王也不可能,所以便只有公子了,他因为前日救我染了风寒,还逗留在紫檀阁中,所以今日他出现在我面前也不足为奇。
便是有了这样的想法,我的心竟出奇的平静了下来,大概是知道公子不会害我,所有心安了吧。
不多时便到了梅林深处的一间雅阁前,温念裳停了步子,转身朝我道:“进去吧,要见你的人就在里头。”
她说完这话,也不看我,径直擦肩而去。
我站在原地,想要唤她,屋里头却是传来一声熟悉的声响,“进来吧。”
推开屋门,因着是在梅林深处,屋内稍稍暗了些许,我紧咬着唇小心翼翼的往里去,抬头便是瞧见正半躺在一旁悠闲自在喝酒的人。
我微微张了张嘴,就那么呆在了原地,面前的人一如在百花宫中第一眼所见,身上大红玄衣慵懒的半开着,露出白皙好看的锁骨,修长的指尖夹着一只白玉杯盏把玩着,如妖媚般的桃花眼眸此时正目不转睛的瞧着我,脸上尽是不怀好意的笑颜。
“你……”我连着话都讲不清楚,结结巴巴的指着他说道,“你……你怎么……”
他嘴角微扬,蛊惑一笑:“本公子怎么了?难道你这么快就把本公子忘了?”
我咽了口口水,上前几步,“现在是在宫里,你为何这副打扮,难道就不怕被人看见吗?”
他却是笑了起来,那灿烂如花的笑颜我已经很久未见到了,在幽暗日光的映衬下,竟透着股股不可思议的蛊惑,直接冲撞上我的心脏、我的灵魂,让我有那么一刹那还以为上了天堂。
他慵懒的站了起来,也未将外衫整顿一下,就那样坦着胸脯朝我走来,我呆立在原地,一眨不眨的看着他,连着退步都忘了。
直到离我不足一步距离,他方才停了下来,俯下身子笑看着我,“被本公子的美色诱惑了吗?”说着,伸出指尖略过我微张的双唇,轻笑道:“该不会要流口水了吧!”
我方才一个醒悟,慌忙之中低头往后退,却不料撞上他的胸口,在我急急后退之时,他却已伸手一揽,将我拉入了怀中。
他身上熟悉的味道充斥着我的每个神经,我只感觉到自己心脏跳动的频率越来越快,连着脸也开始滚烫起来,羞赧的同时却又想紧紧抱住他,这个怀抱我想念了好久,今日他真的出现在了我面前,而我也能这样肆无忌惮的感受这份怀抱带来的温暖和安心,我真的想就这么永远下去,以后都不分开那才好。伸手抱住他,紧的连着双手都开始打颤。
他似感觉到我的紧张,轻抚着我的发丝,“让你受惊了。”好听又温柔的声音自头顶传来,不过就是这么一句,却将我最后一丝坚强防线也彻底攻破。
我抽泣道:“原来真的……真的都是公子所为,可是……可是公子为什么……”
“为什么要杀人吗?”他平静的打断了我的话,“不要问为什么,你只需知道,我不会毫无理由的杀一个无辜的人,以后也是。”
我心头一惊,自他怀中抬起头来,泪眼婆娑的望着他,“公子的意思是,以后……还会有这样的事情吗?”
他温柔的替我拭去面庞的泪水,又拉了我自一旁坐下,方才道:“这本就是一场争斗,生生死死在所难免,你若一直这样为别人着想,最后只会害了自己。羽歌,你如今身在宫中,不能再这样天真了,虎视眈眈的大有人在,我也有不能照顾到你的时候,所以你该学会保护自己,不能被别人利用了去。”
我摇头不解,“我的真实身份公子知道,那陛下不是也该知道吗?太后和成亲王却是不知道的,他们一直还以为我就是丞相家的千金,既然如此,我又怎么可能危险呢?难道是宫中的那些人吗?那公子大可放心,有太后和陛下,没人敢明目张胆的对付我。”
他抿着双唇看着我,抚了抚我的面孔,却是沉默不语。
我急了,难道还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吗?“公子是不是有事瞒我?”
他撩了撩我散落在额间的青丝,笑道:“不要胡思乱想,我连身世之谜都告诉你了,还会有什么事情瞒你呢,我只是在想,或许是我太小题大做了,怕你受伤,怕你受委屈,才派了温念裳来照顾你,却没想到,还是让你受了惊,也是我考虑不周。”
果然温念裳是他的人,不知怎的,我心中有些不舒坦,“公子和温姐姐……认识很久了吗?”低着头轻轻问出口。
他一愣,尔后轻笑道:“好浓的醋味啊!”
我抬头嘟囔道:“公子又取笑我,我不过就是问问而已,哪里有吃醋了?”
“我有说你吃醋吗?”
“我……”知道上了他的当,我转身嘟着嘴不理他。
片刻后,他自身后抱住,头靠在我肩上,收了笑意,只轻道:“羽歌,让你进宫是我不好,我知道你在宫中过的不开心,可是我现在没有办法……你放心,终有一日,我会让你回到我身边的,你一定等我。”
他的话带了几丝无奈和忧伤,我有些听不明白他的话,只是,即便如此,我也因着那话而高兴,至少我的一厢情思没有白付,他能明白,他能珍惜,便是足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