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还不知安景凉中毒之前,我一直是站在太后和苏家这一边的,至少在我看来是安景凉冷血无情,赶尽杀绝,不顾手足之情及养育之恩,为了那九五至尊的权力欲望用尽了手段铲除身边所有的人,可是当我听到那隐藏在背后的秘密时,我却开始有些分辨不清。
到底当初太后的心里是如何想的,她的计划又是怎么样的?若说她果然是为了权利地位,那她就不该冲动选择逼宫,苏家对她而言不可能有那么重要,再者,如今她已死,便是安景凉果然中毒身亡,那对她来说又有什么意义呢?
左思右想,终究想不出一个所以然来,我虽知道荣霜必然清楚其中的来龙去脉,可我如今却不能打草惊蛇去问她。
眼下摆在我面前的只有两条路,一,和荣霜联盟,下毒一事全当不知,只是这条路的尽头是什么我却难以预料,来日安景凉毒发身亡,荣霜倘或知道我并未怀孕,她必不会留我,便是不杀我,也定不会让我好过,此路万般凶险,并未良策;二,将此事告知安景凉,助他悄然解了忘魂酥的毒,尔后再让他去对付荣霜,此路虽让我保住了性命,可安景凉不死,他必不会放我离开皇宫,那我想要见安景尘的愿望恐怕一辈子也难以实现。
这般想来,靠他们二人皆不是什么好计,我还需得再想想才好,只是一时之间宫内竟没有一个可靠之人,更不用说是能商量此事的人了。
楚世吟被处死已经过去了十多日,宫中甚是太平,无人再敢嚣张放肆。安景凉只将心思放在国事上,偶尔去倾香殿瞧瞧已有四个多月身孕的宁清月,大多数的时间都只将自己关在长秋殿,他不召见我,我自乐得轻松,便也只管待在鸳鸾殿中,闭门不出。
虽日子太平,可对我而言却是度日如年,每天做的最多的事就是坐在妆奁台前发呆,脑子里浑浊不堪,所有过往绞在一起,理不出半分头绪。
气候开始暖和起来,春暖花开,一派祥和,倘或心里没有那些烦忧的事,看着那满园春色,倒果然是心旷神怡,再欢欣不过的事。
我起身走至窗边,抬眼透过半开的窗户望出去,隐约看到不远处的亭廊下几个模糊的身影,正交头接耳的说着话,也听不甚清,只依稀有欢快的笑声传进来,无忧无虑的感觉。我不禁有些感慨,我这鸳鸾殿很久没有听到笑声了,大约是我变严肃了,又大约是新换来的一批宫人太过严谨,成日里总是绷着一张脸,不敢大声说话,甚至连呼吸都是小心翼翼。
回想起来,从我踏入这鸳鸾殿的那日开始,就早已注定了今时今日所有的一切,此乃我命里注定,逃脱不得。原来我那时的想法是有多么天真,入了宫门,可还能随自己的心吗?多的是身不由己,多的是无可奈何,便是我懂得操纵命运走向又能如何,我能去改变吗?我能阻止吗?不能,我能做的不过就是预先知道而能有所心理准备罢了。
“娘娘怎么站在窗口?今日天气虽好,可风还是大了些,娘娘也不披件外衣,仔细冻着了。”
身后传来锦绣的声音,下一刻,一袭外衫已罩在了我肩上。我转头看向她,见那桌上正摆着一碟桃木圆盘,便是问道:“这是什么?”
她扶了我往一旁坐去,应道:“是了,这是姑苏的特产,都是些甜腻的小吃食,才刚奴婢去了长秋殿,陛下说这宫中只娘娘最喜甜食,这些个小东西大约也只合娘娘的胃口,便遣奴婢带回来了。”
说罢,她已将圆盘打开,又道:“这是桃仁酥,这是桂花糕,这是绿豆饼……还有这,是粽子糖和花生糖,陛下说娘娘从小就喜欢花生糖,这入了宫大约很少能吃到,如今娘娘有了身孕,想吃什么尽管说一声,倘或宫中没有,便派人去别处买来就是了。”
我盯着那圆盘里的东西,只愣愣的瞧着,你道我在想什么,看到花生糖,方想起当初第一次被安景凉临幸的那日,杜涵月便是送来了这花生糖,尔后沈蓉表姐也曾派人送过给我,想起从前点点滴滴,心内暖暖的,只忆起如今她们已然不在,那些回忆却又莫名苦涩起来。
颤颤的伸手取过一粒花生糖,眼眸恍惚有些湿润,未免叫锦绣看出异样来,我忙垂眉掩了过去,想起她说这是姑苏的特产,我忙又问道:“怎么?莫侍卫回来了?”
好在锦绣并未察觉我的异样,只应道:“是了,昨日晚间才刚回来。”
他这么快就回来了,难道……他已经找到安景尘了?不行,我要去长秋殿探听一番才好。
思及此,忙起了身,也来不及换衣服,只往外走去,锦绣见我如此,忙扶住了我,问道:“娘娘这般着急是要去哪?”
我才觉自己过于冲动了些,忙停了步子,淡笑道:“陛下想到本宫,送来了本宫爱吃的东西,本宫心里很受用,只想着也有些日子没见陛下了,如今这个时候,想来早朝也已散了,不如本宫去长秋殿瞧瞧陛下。”
锦绣方才舒了一口气,轻笑道:“娘娘不急,才奴婢刚走,便见吴公公说几位内政大人在建章宫等着陛下,大约是有事要奏,娘娘这会儿去岂不是白走一趟吗?不如……不如待会午膳的时候,奴婢去请了陛下过来,在咱们鸳鸾殿用膳,岂不更好?”
我自不是真的想念安景凉,不过只是一个借口罢了,哪知锦绣这么说,我一时也找不到更恰当的借口,只好应了下来,她便忙着去吩咐小厨房预备午膳。我一心想着探听消息,自坐不住,见时辰尚早,便遣了碧鸢在侧,两人出了殿,往后花园方向去。
此道一侧是朝臣去建章宫的必经之路,一向是消息最灵通的地方,虽说如今宫人们不如从前般放肆,可难保有些人不趁着无聊三三两两聚在一起嚼舌根,以此打发时间,故此,我只安安静静的在这走上一朝,或许能听到些意外的消息也未可知。
碧鸢不知我的目的,只当我是出来散步,一面谨慎的跟着我,一面说着:“娘娘也有些时候没来这后花园走走了,奴婢听闻前阵子工部员外郎敬献了几株上好的牡丹,如今春暖之日正是花期,开的好不妖娆,娘娘早该来瞧瞧了。”
我一面环顾着周遭,一面心不在焉的应道:“哦,是吗?那你怎么不早告诉本宫?”
“奴婢前两日跟娘娘提起过啊,娘娘当时还说看不看也无所谓,奴婢见娘娘意兴阑珊的样子,也不敢再提,娘娘怎么都忘了?”
我猛的停了步子,双眉一皱,眼神直直的望向前方转角处,方才走过的那人倘或我没有看错,可是礼部尚书楚言?依着他走来的方向,那里可不是建章宫,他一个外臣何以匆匆的从内宫而来?
“娘娘,您怎么啦?”耳畔传来碧鸢疑惑的问话,我回了神,眼眉一低,忙转身绕过后方一侧角门,往另一条宫道上走去。
碧鸢见我如此,只得跟上我的脚步,一面来扶我,一面急着道:“娘娘小心些……”
这话才落,我人已转过了角门,前方十米开外的地方,一身官服的楚言正微低着头匆匆走来。
饶是想要绕过我却已经来不及了,他微微一怔,尔后却也不得不朝我服身拱手道:“参见皇后娘娘。”
我上下瞧了他一眼,缓缓应道:“楚大人有礼了,起来吧。”
他方才正了身子,只依旧半垂着面孔,道:“微臣告退。”说罢,也不管我任何反应,径直绕过我走了过去。
“站住。”肃然喊出了声,他果然停了步子,却不过用着清冷的语调问道:“不知娘娘还有何事?微臣正要赶去建章宫同陛下商议国事,倘或娘娘无事,还请娘娘放行。”
虽然楚世吟被处死是由安景凉下的旨,可我知道,楚言必然是将恨全加注在我的身上,如今仅从他冰冷的口气以及不耐的神色便可瞧出,若不是他还有几分理智,估计早就已经出手伤我了。
我自知道拦住他并不是好事,可有些疑问我定然要问清楚才是,他何以会进内宫?他去见的人是谁?
我心里总有些恐惧,怕有些事情会如我所料,倘或果然如此,那就太可怕了。
我宛然一笑,上前两步,浅浅说道:“尚书大人不必急于一时,陛下待您可不同别人,自不会因您晚到了些时候就责罚大人您的。”他并不答言,也不看我,我复又接到,“只是本宫有个疑问,还要有劳大人您来替本宫解解惑。”
他气的胡子都翘了起来,瞪了我一眼,不耐道:“娘娘的疑问,微臣可能解不了。娘娘若无重要的事,微臣就先行告退了。”
话一落,他已径直绕过我,快步往前走去。
我被他轻推了一下,好在碧鸢扶住了我的身,方才未跌倒。我站稳了身子,朝着他离去的方向道:“大人可要解释解释,何以会进内宫?大人见的人可是昭阳殿的荣贤贵妃。”
这话一出,他脚步一滞,当场愣住了,我只觉心内闷声一响,果然被我猜中了,楚言去见荣霜必然不会是关乎社稷之事,那他的目的是什么?是他主动去找荣霜,还是荣霜要求见他,这两者可有很大的区别。
我原本以为他会向我解释,可他却不过停留了半刻,连着身子都没有转过来,下一秒便又快步往前走去,将我的话全体抛在了脑后。
直到再也瞧不见他的身影,我只觉双腿一软,差一点便倒下去,碧鸢急急的扶住我的身,焦虑的不知如何是好,“娘娘您怎么了?您可不能有事,咱们现在就回去吧。”说罢,又狠狠的朝楚言离去的方向戳骂道,“那楚大人太过份了,明儿告诉陛下,看陛下如何惩罚他。”
我伸手拉住碧鸢的臂膀,将半个身子靠在她身上,好容易才抚平了心内的怒气。
“罢了,回去吧。”吩咐了碧鸢万别同任何人提起今日在此见到楚言之事,以免惹来不必要的麻烦,碧鸢也不问缘由,一一应了下来。
我心内有好多疑问,可却无从下手,倘或此时哥哥在我身边或者安景尘在我身边,那我或许就不会这么为难了。
这一场无烟的战争是何时开始的,又要何时才能结束?我的敌人是谁?能帮我的又是谁?老天,求你告诉我,我到底该选择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