室内安静的只余了纸张摩擦的声响,我靠在枕垫上,手指小心翼翼翻过一张张脆弱的书页,终是在图咒那一面停了下来。
并不是想要再次动用图咒,只是想再仔细看一遍,或许还有其他法子,只是目光随着那一行行字迹飘过,终究,没有解脱的法子。甚至自那字里行间更是明了图咒所带来的反噬力有多么强大和恐怖。
“娘娘,夜深了,歇歇吧。”碧鸢递了茶水与我,一并劝说道。
我揉了揉眉心,将星盘书置于一旁,接了茶水浅酌了一口,只听碧鸢又道:“娘娘,凤凰殿的那位,娘娘预备怎么办?”
我抿了抿唇,应道:“本宫自然是想要她死……只是,陛下顾忌太多,恐怕眼下是不会处死她的。”
碧鸢自是知道我的计划,也不便我多解释,况且,她对那位,亦是恨之入骨,倘或不是中了她的圈套,杜涵月也不至于死的那么惨,故此,她开口问我也无可厚非。只我眼下还想不出一个万全的法子去对付她,终究是有些不甘心。先前原本还以为借用司马茹可以彻底撂倒楚世吟,哪知,我忘了朝堂,到底,是我太心急了一些。
我将茶杯递还了给她,复又将星盘书拿了过来,细细摩挲着封面,轻道:“本宫正在想法子,只是不知,老天可否随了本宫的愿呢?”
“奴婢自知其中利害,心内也如娘娘一般着急,只如今娘娘且才好了些,万别因此劳神了,保重凤体要紧。”碧鸢只替我撷了撷被角,略带担忧的说道。
我朝她勉强露了个笑,吩咐道:“你且下去歇着吧,本宫看一会便睡了。”
碧鸢点了点头,“那奴婢就在外间候着,娘娘有需要再传奴婢。”说罢,又拿金簪子挑了挑灯芯,方才走了出去。
室内又恢复了一片宁静,就着扑腾的火苗子,我重又将书翻开,正想凑近宫灯一些,一个失手,书自手中一滑,掉在了地上。伸手要去捡起,无奈够不着,我微叹了一口气,只好掀开锦被,低身去捡。
却见星盘书半开着躺在地上,双眸无心掠过正对着我的那一页,却见是一幅画,画上只有一只通体雪白顶上两只角的野兽,似曾相识。我眼眸一闪,立马将书拿了起来,仔细看向那幅画,记忆深处刷的出现了小白的模样,这……为何这画上的野兽同小白长的一模一样?
“上古神兽,白凌……”低语念着那画下面的字,瞬间冒出一股灵魂出窍的感觉。
已来不及细想,我慌忙抓起书本,凑近烛灯旁,那边上的字迹便是越发清晰起来。
“图咒之力强大无边,可控人心,可夺人魂,亦可催人命,但凡启动图咒之人,必然要受天谴,倘或一时克制不住,甚或坠入魔道,将永世不得超生。此力人力不可抗衡,唯有在月圆之时借上古神兽白凌之血方可将此反噬之力消除……”
像是遭五雷轰顶,脑中霎时一片空白,双手一软,差一些将书本掉在地上。
白凌……可是百花宫的小白吗?原来它的血可以抵抗图咒的反噬力……
因着突然得到这样的讯息,心中升出一片欣喜来,这么说,我便不用死了吧?只要我离了宫找到安景尘,就等于找到了小白,那我就不用再受反噬之苦了!
欣喜过后,忙继续看下去,却在看到后面的话后,方才的欣喜瞬间去了大半。
“此前提是,动用图咒之人需得同白凌已融为一体,需为天之所选方可逃过此劫。”
这是什么话?什么叫同白凌融为一体,又是什么天之所选?这到底是什么意思?我紧皱眉头只一瞬不瞬的盯着那几个字,一时之间满脑子都是疑惑。看来,能不能成功只有亲试才可知道呢,也不知小白可安全?当日我被宁玄曦带出永巷后小白就不在我身边了,永巷的那帮子也不晓得把它如何了?转念又一想,小白乃上古神兽,哪里又那么容易死的,必然很安全的。
默叹了一口气,伸手翻过一页,后续的很长一段篇幅皆是讲述如何解除反噬之力,包括时间地点所需之物,种种细节清晰明了,只是这对现今被困在宫中的我而言却并没有多少用,因为我根本就不知道我何时能出去,又能不能撑得到离开的那日?
漫漫长夜,挑灯夜读,将那剩余的篇章全部看完,期间不乏有一些歪门邪道,只是所要消耗的能量比之图咒来的更大,我如今且就算不能长命百岁也不想这么快就死,自然全当做未看见。只是这么一来,又该如何要楚世吟死呢?
天际泛白之时,我才将书合上,只觉双眼酸涩难受,心中更加不受用,只得歪歪躺了下来,靠在枕垫上闭目歇息。
朦朦胧胧之际,只觉自己又回到了百花宫,置身于百花园一片花海中,放眼周遭,空无一人,只余了细风拂面的冷峭感。我不觉抱了抱双臂,抬脚往前方走去,待得出了百花园,远远的却是瞧见一人一袭红衣背对着我坐与亭中,手中拨弄着悬着冰丝翡翠流苏的古琴,阵阵似呜咽似低诉的阴柔曲调悠悠传入我耳间。我脚步一滞,还未来得及细细想去,双腿却已跑了起来,不过片刻就到了亭子外头。
“公子……是你吗?”拾阶而入,那人却并无知觉,只依旧抚弄着琴弦,我颤悠悠的问出口,那殷红的外衫刺痛了我的眼,那背影,那身量,那停在琴弦上的修长十指,无一不在告诉我,那都是属于安景尘的。我盼了那么久,想了那么久,终于又能见到他了吗?
琴声骤停,他收回十指,略略顿了顿,方才站起身,缓缓转了过来,目光所及之处是他熟悉的如妖孽般的面孔,我心如鹿撞,迈开步子便往他身前走去,“公子……”欣喜之言方才落下,那伸出去想要抓他的手还在半空,他……却突然之间不见了。
嘴角笑容一滞,慌忙转头一瞧,他却又直直的立在了我身后,双眸温柔如水,就那样笑看着我。
我复又飞奔过去,手指扫过他的衣袂,然一眨眼,他又消失了。指尖似乎还残留着他身上的味道,可是那人,却消失的无影无踪。
“公子……”我已近乎崩溃,低泣出声,尔后抬眼望向四周,这确实是百花宫,这里一草一花一树是如此的熟悉,我怎会认错?可是,安景尘又去了哪?
急急的放眼观望,想要找寻安景尘的身影,然四周空无一人,仿若他从未出现过一般,转头望去,那本在石台上的古琴亦没了踪迹,耳畔唯有呼呼的风声伴着花叶唰唰的声响扫过。
我这是在做梦吗?
“公子……公子……安景尘……安景尘……”惊慌失措的跑出亭子,大声喊着他的名字,回应我的却只有无边的静默。
我颓的瘫坐在地上,放声大哭。
“娘娘……娘娘您醒醒,娘娘……”眼前忽的一片黑暗袭来,在还未反应过来之时,几声熟悉的呼唤声传入耳间,我猛的睁开眼睛,对上的却是碧鸢急急的目光。
我恍然回过神来,呐呐问道:“本宫……本宫怎么了?”
碧鸢担忧的看着我,回道:“娘娘方才被魇住了,一时失了心,如今可回神了吗?”
我艰难的直起身子,才觉眼泪挂满了面庞,复又想起方才梦中之景,仍旧恍恍惚惚,难以言表心内的苦楚。这原来,果真是一场梦,也好在是一场梦,不然,我又该怎么办呢?
“娘娘……”碧鸢替我轻拭着泪花,担心道,“娘娘方才可是吓死奴婢了,这会儿可总算回转过来了,娘娘可是做噩梦了吗?”
我抬手隐去眼中酸涩,应道:“无事了,你别担心。”顿了顿,抬眼瞧见窗户外头透进的光亮,便又问道,“可是什么时辰了?”
“回娘娘,已是辰时二刻。”她转头往窗外看了看,复又道,“今日外头风有些大,想是午后有一场雨要下呢。才刚锦绣姐姐去回陛下说娘娘醒了,这会儿子娘娘趁空再歇歇吧。”
我抚了抚额头,大约是看了一夜书的关系,甚是头疼,又听闻天气不好,果真是懒懒的不想出去走动,只是,想起楚世吟的事,不免又有些坐立不安,哪里还能再躺下去,又想着安景凉那还得去请安,便吩咐了碧鸢服侍我起身洗漱。
一切安排妥当,正打算前去长秋殿,抬眼瞧见锦绣自外间进来,我忽想起一事,便令她进了内室,问道:“本宫记得,莫侍卫出宫了,可是已经回来了吗?”
锦绣似未料到我会问起莫习凛,不免一愣,尔后应道:“回娘娘,尚未回呢。”顿了顿,复又问道,“只,娘娘何以今日问起他来了,可是有什么事吗?”
我移了目光,叹了一口气道:“陛下身边的人大多都不可靠,也唯有他,论武功论对陛下的忠诚,没人可比的。近日来,宫里发生的事也多,本宫这心里着实有些惴惴不安,倘或有莫侍卫在,也多一个膀臂。”
我知锦绣从来都是个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的人,只是她到底是安景凉身边的人,又素日里与莫习凛有些说不得的干系,故此我在她面前始终是持着一份戒备心的。方才,我恍然想起安景凉派了莫习凛出宫打探安景尘的事,因近日也未得到哥哥的消息,故此终究有些不放心,这才作此一问,不过是想旁敲侧击从她嘴里听到些我想要的信息罢了。
锦绣替我斟了杯茶,又扶我在一旁坐下,这才回道:“娘娘不必担心,宫里的侍卫这么多,如何会出事呢?眼下,陛下的身子好全了,娘娘却是病了,还请娘娘放宽了心,养好身子才是正事呢。”
我低眉轻笑了笑,目光锁在杯中的一瓢嫩绿茶叶上,道:“你哪里知道本宫心里的事,可叫本宫如何放宽心呢!”
锦绣沉默了半晌,并不答言,我抬眼看了看她,转了话题道:“那莫侍卫出宫到底所为何事?又多早晚才回来呢?”
“奴婢倒不是很清楚,只是,大约再过个十天半个月就能回来吧,娘娘且安心,宫中再不会出什么事的。只是奴婢听碧鸢说,娘娘从昨儿个晚间时候起就未吃下东西,连着喝下去的药也吐了大半,这又如何是好呢?”
被她这么一说,我才觉胸口闷闷的,轻咳出了声,锦绣忙着上前来要替我捶背,我只摆了摆手,道:“不碍事,不过是寒气重了些,养些日子,待得开了春也就无碍了。对了,你方才去了长秋殿,陛下可怎样?”
“是了,奴婢一早就去告知陛下娘娘醒来的事,陛下说了,待得忙完了便来瞧娘娘,要娘娘只管在殿中歇着,今日时气不好,还是勿要出去走动的好。”锦绣说着突然闭了嘴,我抬眼见她面上有些不自在,想是安景凉那出了事吗?是以只问道:“可还有什么事吗?陛下不好吗?”
锦绣忙摇头道:“娘娘别急,陛下没有什么,已经大好了。只是有件事……奴婢觉得有些蹊跷。”
我听闻此言,忙直起身子,蹙眉问道:“可有什么?可是宫里又有新闻了吗?”
锦绣抿了抿唇,轻皱眉头缓缓道:“奴婢方才去长秋殿时,正见太史大人们自殿中出来,隐约听得异像躁动等字眼,尔后又见陛下似颇为烦心,才……奴婢刚出长秋殿,便瞧见陛下急急的往太史局去了……”
“什么?”我一惊,一失手,将手上的杯子打翻掉落在地,砰的一声,上好的青瓷杯一下子摔成了好几瓣,滚烫的茶水亦翻了一地。
锦绣忙唤了外头的宫人进来清理,忙忙乱乱的好一阵才离去。
我却依旧沉浸在方才她说的话里,太史局?异像?难道是……可我并未动用图咒啊,怎么会呢?
众宫人离去后,赶来的碧鸢复又替我换了杯茶,疑惑问道:“才刚奴婢出去了会,怎么一回来娘娘就这样了?可是怎么了?”她边问边朝锦绣看去。
锦绣也不回她的话,只对着我道:“娘娘可觉得蹊跷吗?娘娘是知道的,太史局的那帮子人倘或不是出了事是绝对不会出来的,如今陛下急急的赶去,可是星象有了异动吗?”
锦绣和碧鸢都是这宫中的老人了,自然清楚星象异动意味着什么,两人霎时白了脸,只面面相觑,尔后同时看向我。
我如今脑子里一团混乱,哪里还能理性的思考,只急急起身,忙着朝她们两人吩咐道:“快,快给本宫更衣,本宫要亲自去长秋殿。”
她们自知其中轻重缓急,也不敢怠慢,故此只得麻利的替我唤了宫服,尔后随着我急急赶往长秋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