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永巷的日子,却是过的尤其的快,才一转眼,天就暗了下来。我原以为杜涵月会忍不住跑来永巷,然直到夜幕来临,这永巷中依旧是清清冷冷,寂寥幽深,没有人进来也没有人出去,仿若和外界早已隔离开,可是内宫的消息却还是会时不时的自路过的宫人口中传至耳里,却也不过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至于爹娘如何了?安景尘如何了?太后如何了?安景凉又准备做什么?我却是一无所知。
和青烟合力将最后一件长衫晾好后,黑幕夜空上已闪现了几颗亮眼的星星,看来明日,却是难得的好天气。我站在屋门口,抬眼望了望紫微星的方向,忽隐忽现,前一秒已经沉没了下去,后一秒却又亮起来,我猛的有些惴惴不安,总觉得心慌的很。
闭目深思之际却是突然想起我的星盘书。那日我匆匆赶去紫檀阁,并未将星盘书带在身上,尔后被直接关入了天牢,接着就被迁到了这里,那星盘书……
我这厢正皱眉苦想,身后却是传来青烟带了些许怨念的叹息声,“怎么又是冷菜冷饭,昨儿个也如此,今儿个也如此,果真是当我们好欺负的吗?”
我回头,眼角瞄到桌上的两碟子饭和菜,虽然屋内点着蜡烛,却是看不清什么名堂,想来该又是几颗自开水中烫了烫的青菜而已,也难怪青烟会发怒。
我走近了她一些,见她小脸上满是愠色,便是摇了摇头,自顾自的坐了下来,伸手取过一旁摆着的干枯的米饭,就着寡淡无味的菜根有一口没一口的吃了起来。
“小姐……”青烟一把抢过我手中的碗,砰的往桌上一掷,“小姐快别吃了,当心吃了肚子疼。我倒是要同她们理论理论去,凭什么她们大鱼大肉,而咱们却只能吃这种东西?且不说小姐从前的身份,便是今日干了那么多的活,也该优待一些了。”青烟气的扭头就要往外冲。
我一把将她拦了下来,知道她这么气愤是为了我,只是对如今的我来说,这些吃的穿的真的没那么重要了。
“青烟,你冷静些。”我将她按着坐了下来,待得她稍稍平静了些,方才复又开口道,“咱们现在在其他人眼里,都是苟延残喘的阶下囚,别说是给我们送这些冷菜残羹,便是真的什么都不给我们,我们也没有一点办法,如今谁还会管我们死活呢?所以青烟,除非万不得已,千万要忍住,咱们忍得一日,就能多一日活下去的机会。我现在没有任何权势地位,我护不了你,所以咱们都要学会好好保护自己,直到离开这里。”
青烟微微一愣,诺诺开口道:“小姐……您可是想到什么对策了吗?可是有离开的办法了?”
我低眉叹了口气,心中怅然,倘若星盘书还在,或许还能有一丝转机,可那星盘书必然还留在鸳鸾殿中,我得想办法找人替我拿过来,可是这宫中还有谁能帮我呢?
“青烟,你去把包袱拿过来。”突然脑中灵光一现,忙的命了青烟取来那个还未打开过的包袱。
青烟急急拿了过来,我边打开边问道:“青烟,你可将那件粉蓝色双绣缎裳一并收拾了?”
青烟略略回忆了一番,点头道:“是了,小姐不是最喜欢那件锻裳的吗?进宫的时候就带着了,只是宫中不能穿,就一直放着了,这次离开鸳鸾殿,别的也就不说了,这件缎裳可是一定拿着的!”
我伸手将衣服一件件翻了出来,终于在最里面发现了那件缎裳,一把将它拎了起来,当指尖接触到里头藏着的物件时,我弯嘴一笑,看来老天还是怜惜我的,并没有让我真的走投无路。
“小姐,这是……这不是小姐微服回宫时一并带回来的短笛吗?怎么会在这件衣服里头?”青烟有些疑惑的瞧了瞧我手中的东西。
我眯眼瞧着手上小巧却精致的翠竹短笛,这是当初宁玄曦送给我的,我还顺便同他学习了一段笛音,用来传信的笛音。想不到如今会派上用场,看来老天在每个人生命里所安排的每一个人每一件物都是有它独特意义的。
如今这宫中尚还自由,且我也能相信的便只有宁玄曦一人,就算他帮不了我救下相府,却能帮我逃出这里。他知道我精通五行八卦星术学,就应该料到我一定不会坐以待毙。只是他不知道如今我手上并无星盘书,可不要紧,只要让他知道我要动用图咒,依着他的性子,一定会阻止我,那到时我就可以要求他将我和青烟带出永巷,只要我离开了永巷,我就可以趁机将星盘书从鸳鸾殿带出来,到那时,就算拼了我这条命,也要阻止这一场杀戮。
“小姐,您要做什么?”青烟见我起了身,略略有些不安。
我朝她淡淡一笑,“青烟,我们很快就能出去的。只要……只要过了今晚……”
带着些魅惑的笛音自我口中吹出,悠悠扬扬漫向天际,我抬眼遥望着停留在院中吱呀上的雀鸟,猛的扑腾起来,冲向黑夜中,瞬间没了影子。
“小姐……您在做什么?”青烟惴惴不安的看着我,又朝了两旁排屋瞧了瞧,许是怕笛音吵醒那些人,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直到笛音终结,我才缓缓收回短笛,心中默默开始数数,终于在数到一千的时候,一袭白衣自前方屋顶翻越而下,稳稳的停在离我十米开外的空地上,他肩上的雀鸟扑腾一声飞向了一旁摇曳的枝头上。
“他……他不是……”青烟尚还有些惊魂未定,拉着我的衣袖紧张的问道。
我轻拍了拍她的手,也并不多解释,只道:“青烟,你先进屋歇着吧,我和他说几句话就好。”
“可是小姐,万一把别人惊醒了怎么办?倘若被别人撞见,您不是愈加解释不清了吗?”青烟急的快哭了,她定是一千一万个都想不到我会和宁玄曦认识。
我抬眼瞧了瞧周围,除了青烟的低泣以及雀鸟在枝头扑腾的声响,安静的甚是恐怖。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不容觉察的幽香,我掩了掩鼻子,推了青烟入屋,又安慰道:“别担心,这院中的人一时半会是醒不来的。你先进去吧,我待会就来。”
轻声将屋门带上,转了身朝宁玄曦跟前走去。
素白锦带随风而扬,笔直站立在夜色中的他比之安景尘的粉面桃花妩媚妖孽,反倒是面白唇红,眉心一点朱砂痣,凭的添了几分仙风道骨。
“你可终于想到找我了!”似是在他意料之中,对于我唤他过来的举动并不多惊讶。
我跨步上前,也不同他拐弯抹角,直接开口道:“既然你早就盼着我会来寻你,那你也该知道我找你是为了什么。”顿了顿,复又接到,“带我离开这里。”
我原以为他会满口答应,却未想他只静静的看着我,眼神是一贯的清澈透析,即便是在漆黑的夜里,我依旧能看清他眼神中流露出的真情实意。
“我可以带你出去,可离开了这里你想要做什么?”
我一笑,“知我者莫若阿曦也。你早该知道我想做什么,又何须多问?你只要带我离开这里就好,以后的路……我会一个人走。”
他微微低了眉目,沉默了半晌后,终是轻声应道:“那你可知道,如今外头是怎样一副紧张的局势?你若踏出了这个门槛,就真的再也无人可保你平安了。”
“平安?”我轻笑了一声,“倘若什么都不能做,只能眼睁睁看着本不该发生的事情发生,我要这平安又作甚?倘若世间只留我一人平安,那这平安可还算平安吗?”
“阿羽……”
“你是我现在唯一还能相信的人,我只问你一句话,你可愿帮我?”
他微微皱眉,默叹道:“只要你不动用图咒来改变星运,我什么都可以依你。”
“宁玄曦。”我一步跨至他跟前,离了他不到半米的距离,盯着他低垂的眉目,带着些许难以抑制的悲愤道,“你可知道我来到这个世界是因为什么?便是因为星术的选择我被迫来到了这里,那我这一辈子可还能摆脱星运主宰的命运吗?如今,我被困在永巷,什么都不能做,难道,你当真以为这就是我苏羽歌此生的命运吗?不,星术将我带到这里,绝不是让我这般苟延残喘。我如今不单单是为了救相府,更是为了救我自己,你明白吗?”
“图咒的能量有多大你不是不知道,上一次已经让你耗尽了心力,你的身子越来越差,你难道一点都感觉不到吗?倘若这一次你再次启动图咒……阿羽,你很有可能会死的。”宁玄曦抬了眸子,皱着眉头一字一句道。
我抿了抿唇,“死?我从不惧怕死,我只怕,别人会因我而死。”
“阿羽,没有人会因你而死,你不该过多自责。况且,命运的齿轮已经在滚动,你就算动用图咒,也改变不了什么,只会让你自己陷入愈加虚弱的境地。”
“你的话……是什么意思?难道……”
他伸手替我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头发,尔后像是下了极大的决心一样看着我的眼睛说道:“我今夜前来,还有一件事情要告诉你。”
“什么?”
“明日,太后……要逼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