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早,在头昏脑涨中醒来,却是惊觉枕畔一片湿润,竟未想昨夜翻来覆去泪流一夜,只做了什么梦,却是一丝都记不起来。
才刚洗漱完毕,就听宫人说是吴庸来了,我料想着必是来传如何安排杜涵月的旨意的,便是不作停留,整了衣裳出了内室。远远瞧见吴庸已在院中站定,又见杜涵月立在左侧的长廊上,不安的朝我望来。我微微点了点头,示意了她一并过来,她方才绕过亭廊同我一道走至院中。
吴庸见我到来,服身参拜,我命了他起身后便是问道:“公公这会儿来,可是有了陛下的旨意?”
他微微瞧了瞧我身边的杜涵月,哽着嗓子应道:“正是。陛下昨儿个晚上半宿没睡,今日一早,便命了老奴过鸳鸾殿一趟,说是……说是……”
我见他有些迟疑,皱了皱眉,打断道:“陛下到底是如何安排的?公公尽管说便是。”
吴庸抬手擦了擦额际的细汗,咽了咽口水,方才应道:“陛下说是要见一见杜姑娘。”
我一愣,安景凉要见杜涵月?我转头瞧向杜涵月,她的面上亦是惊讶之色,她同我对视了一眼,努了努嘴,尔后垂了眸子。
我收回讶异之色,转向吴庸,问道:“吴公公说的可是陛下要亲见杜涵月?”
“正是了,娘娘听的没错。”
“为何?”
吴庸脑袋一垂,“这……老奴便不知了。还请杜姑娘赶紧随老奴走吧,怕陛下那等急了。”
“可是……”
“我去吧。”杜涵月一把拉住我,朝我淡笑了笑,“陛下能见我,说明他已经不气我了,我从前想要见他却是见不到,如今正好有这机会,我就去吧,我也想听听在陛下心里,我杜涵月到底是个怎样的人。”
“杜姐姐……”我皱眉应道,她却是拍了拍我的手,复又接到,“你放心,我无碍的。”
此话一落,便是放了我的手,抬眸朝向吴庸道:“有劳吴公公。”
眼见着她随着吴庸一道出了鸳鸾殿的殿门,我心里却升出一股不好的预感来,总觉得安景凉此举定是有什么目的的,我就说昨夜他那样干脆就答应了我,必然是有诈,他又岂会真的为了我宽恕杜涵月呢?当真是我太天真了。
“娘娘您别急,陛下这会儿派人来带杜小姐过去,必然不会出什么事的?说不定只是想要和她好好谈谈,毕竟自打她入了永巷后,就从未见过陛下,虽然之间发生了很多事,然陛下是不会在应了娘娘之后再对杜小姐下手的。”青烟见我面上戚戚然,便是出言相劝道。
我微叹了一口气,也罢,如今却是再焦急也没用的。
直到一个时辰过去,杜涵月才回到了鸳鸾殿,我正靠在软榻上坐立不安,一听宫人报说她回来了,忙的起身往外去。
她依旧面无表情的入了殿内,我一把拉了她的身子,仔细瞧了一遍,在确保并无受伤后,方才急着问道:“陛下和你说了什么?到底……到底最后答应留你在宫中了吗?”
她瞧了我一眼,突然就笑开了,点头道:“陛下答应我留下来了,而且还恢复了我美人的称谓,甚至依旧让我住在飞羽殿。”
我一怔,“你说什么?”
她却像是未瞧见我面上的疑色,越过我的身子朝内走去,“我可以留下来了,也不用担心其它的,陛下许我安安静静待在飞羽殿,他还说……”她转身来面向我,一笑,“还说这也是你的意思,也当是成全了你。”
她笑靥如话,仿若这样的安排是再称她的心不过的,可我却隐约觉得有哪里不对,只是一时之间却是说不出来。
我愣在原地,不知该笑还是该哭,只能无奈的应道:“所以你答应了吗?依旧做她的妃子,依旧留在这皇宫里?”
她眼角的笑容方才隐了下去,复又换上唏嘘的表情,低语道:“如今虽然不是我原先设想的结果,可至少我能留下来了,你就不为我高兴吗?纵然还是宫妃的身份,可陛下不会再宠幸我了,这对我来说不是更好吗?”
我苦笑了道:“姐姐觉得好那便好吧。既然如此,那我便是着人送你回飞羽殿,若是碧鸢知道你回去,定也会高兴的。”说着也不再迟疑,命了青烟将她的东西打包好,又遣了宫人好生将她送回飞羽殿。
待得她离去,我却如虚脱了一般瘫坐在椅子上,青烟替我斟了杯茶,尔后砸吧了下嘴,若有些不悦道:“早知如此,娘娘也不必委屈求全去求陛下了,奴婢早先就说了,娘娘就不该管这件事情,眼下您瞧瞧,可是什么事儿啊?您好心好意想要让她离开皇宫,她却偏偏要留下来……娘娘,兴许吴公公说的对,杜姑娘……杜美人留下来是别有目的的。”
“罢了,事已至此,此事无须再提了。本宫相信杜姐姐的为人,她不会骗本宫的,也绝不会害本宫。”
“娘娘您啊……”青烟不免叹息一声。
我抚了抚额,只觉脑袋越发疼起来,正想命青烟扶我入内室,却见殿外有宫人急急跑了进来,来不及刹住,差一点撞到我的身子。
“毛毛躁躁做什么?”青烟将我拦在身后,厉声骂道。
那宫人低着眉目,抖着身子道:“回……回娘娘的话,太后……太后娘娘不好了?”
我猛然一惊,推开青烟急问道:“你说什么?太后娘娘怎么了?”
那宫人也说不清楚,我忙的一路赶往长信殿。
到达殿内,却见荣霜和楚世吟都在,我一把拉住她,问道:“太后娘娘怎么了?”
荣霜一面取了帕子拭泪,一面道:“皇后娘娘您先别急,方才臣妾正和太后娘娘在内室念经,太后娘娘突然发了心悸,如今太医正在里头看诊,臣妾也不知到底怎样了!”
我一听这话,哪里还待得住,转身就要往里去,荣霜却是一把拉住我,摇头道:“皇后娘娘还是在殿外等着吧,里头有太医检查,娘娘现下进去恐有不妥。”
“是啊皇后娘娘,您若这么急着进去,本来没事的倒被你吓出事了。”楚世吟白了我一眼,微微抽泣了一下,尔后撇了身子往一旁的椅子上坐去。
我也懒得去计较她话中的讽刺,只又问道:“可有通知陛下了?”
荣霜点头唔了一声,“也一并派人去宫外通知了成亲王……皇后娘娘也知道,太后娘娘近来身子抱恙,心悸之症尤其发作频繁,臣妾不敢马虎。”
“你做的对。”我来回不安的跺着步,有朝了殿外望了望,怎么安景凉到现在还没来?按理说他的长秋殿比起我的鸳鸾殿,离长信殿可近多了。
直到太医自内室出来,安景凉方才赶来,太医额上全是细汗,只道太后的心悸已有了缓解,眼下是无碍了,只不得再受任何刺激,否则下一次可就没有那么好运了。
我是知道太后有这病的,可早在之前就已经被克制住了,大约是在安悠然死之后才开始又频繁的发作,想来这么些日子,她心里煎熬难忍,才会导致发病的频率越来越高,若再这么下去,果然会如太医所言,下一次,就不会这般好运了。
我瞧向安景凉,他的面上却无半分焦急之色,连着假装都不屑假装了。我越过他的身子,径直入了内室,眼见太后安安静静的躺在床榻上,我上前几步,自她床沿下坐了下来。
伸手握上她越发瘦弱的手,轻唤道:“太后娘娘……”
她微微睁开眼,“皇后,你来了,哀家……哀家可还活着?”
我忍了泪,勉强笑道:“太后娘娘说的什么话,您当然还活着,若非如此,怎会看到臣妾呢?”
她叹笑了一声,“也对。”复又转了转眼珠,朝着床幔外望了望,“可是通知逸儿了?”
我点头,“成亲王很快会到的,太后娘娘要不先歇会,待得他来了,您再起来和他说话,可好?”
太后闭了闭眼,吐了一口气,轻摆了摆手,“你去吧,若看到他,就拦住他让他回去,就说哀家没事了,不必担心。”
“这……”我一愣,自打上回在成亲王府发生杜彬之事后,安景逸就不曾再入过,虽然我知道是为了避嫌,可眼下太后身子这样了,难道让自己的亲生儿子进宫看一眼都不行吗?太后她,不是也准备利用荣威手下的荣家军来推翻安景凉吗?如何这个时候,却这般小心翼翼,她还怕什么?
这些疑问在嘴边,却是无法问出口,眼见太后闭了眼,我只能起身退了出来。
荣霜、楚世吟和安景凉三人依然还在殿外,见我出来,安景凉并无想要开口问话的意思,荣霜便是上前道:“太后娘娘如何了?”
我掩去眼中的不安神色,只淡笑道:“太后娘娘无碍了,荣贤贵妃和楚昭仪就先回去吧。”
“那……”荣霜略有些迟疑的望着我,复又瞥眼瞧了瞧安景凉,只得将嘴边的话咽了下去,和楚世吟一道离了长信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