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你恨先皇,你恨洛妃,甚至连带着也恨安景凉,是不是?你想毁掉漓月,不是因为想替族人报仇,而是因为你咽不下这口气,不过只是想要先皇便是死了也不能安心,是不是?”我可以同情她,可却无法苟同她现在所做的一切,冤有头债有主,她应该恨的是先皇的薄情寡义,而并非是漓月国的子民,更不是如今在这后宫中如蝼蚁一般活着的女子。
她轻笑了一声,转而看向我,“你倒是聪明,可有时候太聪明也不见得是什么好事。”她说着一并站起了身,复又接到,“我告诉你我的过往,是想以此给你个警告,男人啊,是这个世界上最靠不住的东西,你若相信了他们的话,一定会死无葬身之地。所以凡事都要替自己考虑,危难来临时,可没有谁会想着先救你,你懂吗?”
我擦了擦眼泪,缓缓站起身来,欺身朝她近了几步,“我不需要你给我警告,我看的未必没有你清楚。可是,这和你当前所做的一切都没有任何关系,你恨先皇,恨太后,恨安景凉,我都可以理解,可这和天下的黎民百姓有什么关系,你一定要毁了这天下吗?”
“毁了这天下?”勤太妃禁不住笑起来,“这天下原本就不该属于漓月,若不是先皇野心太大,我的族人又何以会死的那样悲惨?我也不会如今孤苦伶仃的一个人存活在世上。这天下对我来说,没有什么是值得留恋的,我唯一能做的就是要亲眼所见他安氏族人是如何自相残杀,如何在我面前一个个倒下。”
“你太卑鄙了,说什么要报仇,可你的心里全然只有对先皇一个人的恨,你将从前没有得到的爱变成了嗜血的恨意,就算哪一天,你当真如愿以偿了,你可真会觉得解脱了吗?你就不为你唯一的儿子着想吗?”这个来自羌胡的女人,到底她的心是如何长的?那样娇媚的容颜下却是藏着一颗蛇蝎一般的心。她已经失去理智了,这么多年来,对于先皇的恨意无法宣泄,于是满腔怒意都凝聚在了一起,导致今日她将所有的怨气都撒在了安景凉的身上,哦不,应该说是撒在了漓月国君的身上,任何和漓月国有关的人事物,她都想一一毁灭。
我的话却没有激怒她,她不过瞥了我一眼,朝前走了几步,在月色的照耀下,她的背影竟显出几分落寞。这个已将近四十的女人,虽然岁月并未在她的脸上留下太多的痕迹,可她的心却被禁锢在这个皇宫中二十多年,这二十多年来,她到底又遭受了些什么呢?我虽然很好奇,可我却并不想知道,我怕万一我知道了,我会更加同情她,甚至于会原谅她的所作所为。
可偏偏我不想知道的事情她却都告诉了我。
“我产下景尘的那夜,下着很大的雨,当时先皇在洛妃殿中,就连孩子出生,他都没有来看过一眼。景尘越长越大,我每次看到他的脸就想到先皇,我的心里就越发的生气愤怒,我恨不得把他掐死。这个孩子跟在我身边六年,他六岁那年,洛妃难产,于是宫中有了闲言碎语,说他额带桃花乃不祥之兆,就是因为他在宫中,所以后宫的女子才每每有孕就滑胎,先皇震怒,不顾他还那么小,执意将他赶出了皇宫。”
她说到此处,微微顿了顿,因着那些往事身子有些略略颤抖,“你说我不为他考虑?便是因为他,我才一而再再而三的费尽心思,想要留住先皇的心。可是洛子衿那个贱人,一个人霸占了先皇不说,连带着她的儿子也成了先皇最宠爱的孩子,当安景凉在宫中锦衣玉食的时候,我的儿子却在宫外过着猪狗不如的生活,你倒是说说看,同是安氏子孙,他为何要这般待我的儿子?”
我大惊,原来安景尘遭受过这些非人的待遇,六岁,还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孩子,却要眼睁睁和自己的母亲分开,我记得当时听安景尘说起这些的时候,并没有多大的感觉,只因安景尘不过是一句话带过,仿若就是不得先皇喜爱罢了,却未想,先皇竟这样待他。
“既然你那么恨先皇,为何不离开皇宫?为何还要继续待下去?”
“离开?”她猛然转身,厉声道,“就那样忍气吞声的离开,那我所受的一切又该如何算?难道要我眼睁睁看着他们和和乐乐的生活下去吗?”
“那你还做了什么?”我双眉紧皱看向她,“该不会,洛妃的死是你……”
“没错,是我动用蛊术害死洛子衿的,为了能无声无息的害死那个贱人,我耗尽了心血,动用图咒,导致我差一点走火入魔,可我并不后悔,看到那贱人死,看到先皇痛不欲生,我就非常痛快。”
果然是她,我早前的猜想没错,她勤太妃果然是那个幕后黑手,这么多年来将所有的人都耍的团团转。
“不仅如此,我还顺势将害死洛妃的罪责推到了太后的身上,倘若不是因为当时她苏家手中握着大权,先皇如何能不动她。”
“你……”气的说不出话来,“你……那太子,太子也是你害的?”我突然想起大皇子来,若说那些事情全部都是勤太妃搞的鬼,那么太子的死也就没那么简单了。当初甘岚生和李潇口口声声要为太子报仇,如今是死无对证了,太后却也从来不提此事,我对安景凉杀死太子的话实在不敢苟同,若是我没猜错,一定又是她害的。
她微微沉默了半晌,在我以为她不会开口的时候开口了,“害死太子对我来说又什么用?我若想要害,第一个便是安景凉,又岂会是太子?”
我低眉细思,不是她?那难道是洛妃?可是她又是如何办到的呢?再说就算太子死了,太后娘娘还有三皇子安景逸,再怎么样也轮不到四皇子安景凉啊!我不觉有些想不明白。
勤太妃见我不语,面上露出一丝诡异的笑容来,“你就慢慢想吧,反正一定不会是我,我恨死了洛子衿,又岂会让她的儿子登上皇位。”
“那到底是谁?你不要告诉我是洛妃娘娘?”太后想要拉安景凉下位,其中的原因可能一直是纠结于太子之死,虽然太后面上不说,可难保她心里不是对太子的死耿耿于怀的,倘若当真是洛妃在背后使坏那也就罢了,可若不是,那太后岂不是恨错了人吗?
勤太妃撇了我一眼,在我的紧紧逼迫之下只得开口道:“那我问你,谁最有权力可以决定一个人的生死?”
不是洛妃,不是勤太妃,那么这宫中就只剩下一个人了……
“先……先皇?”从嘴里艰难的吐出这两个字来,我当真是希望自己多想了。
“能毫无破绽的将太子杀死,又能说服文武百官接受这个事实的人,唯有先皇了。”勤太妃无奈笑道,“虎毒不食子,先皇,实在是够狠,我都有些自叹不如呢。他指派太子随军出征,又暗地里让暗卫刺杀太子,最后只说是被敌军所害,果然是高明,差一点我也要被他骗了。若不是我偷听到他和安景凉的谈话,我又何以会知晓这个我当时还心心念念想要挽回的男人竟是这般心狠手辣,为了洛妃,为了她的儿子,居然连着眼皮都没有眨一下,就命令杀死太子。我在想,太后为了这个男人,殚精竭虑,还因此辅佐安景凉上位,哈哈,倘若她知道真相,会不会气的疯掉呢?”
我缓缓后退几步,双腿一软,差一点就跌倒在地。我没有想到会从勤太妃口中知道那么多秘密,也怪不得上次在狱中,她会对太后说那样的话了。原来她什么都清楚,可却什么都不说,只冷眼看着太后做着迂腐可笑的事。
“你是不是替太后可怜?是不是想要将这些都告诉她?”勤太妃靠近了我,低声道,“你尽管去告诉她吧,反正在安景凉眼里,她可是害死他娘亲的凶手,如此倒也好,我就等着他们自相残杀了。”
“你……”我抬眸怒瞪向她,“你到底想怎么样才肯收手?难道看到他们两败俱伤你就开心了吗?枉费了太后和安景凉这般待你,你又何故要一错再错下去,如今这样各自过活,井水不犯河水,不是很好吗?”
“好?好什么?索性我再告诉你,你当真以为太后不杀我是她仁慈吗?又或者安景凉是真心待我好吗?若不是他们各自想从我的身上得到好处,他们会让我这样安安静静的待在梅安宫吗?苏羽歌,你果然是傻的可以!”
我咬唇不语,她缓和了下面色,复又接到,“我今日告诉你这些,只给你两条路选择,一,你若出了梅安宫的大门,和安景凉说起此事也好,告知太后也罢,我都不会再留你;二,你若从此安安静静,不再过问我的事,我会保你平安,甚至若有机会,会将你带离皇宫,到那时,你想去哪都随你便。”
看来她是想要以此控制我,可是我既然已经知道了一切,如何还能看太后和安景凉互相残杀呢?不,我必须阻止这一切的发生。
“你心里的恨我现在总算明白了,可这不足以说服我替你掩盖丑陋的行径,你想要坐收渔利,我偏不让你得逞。我来到这个世界,本来就做好了视死如归的打算,若只是想要自己保命就不顾他人死活,我苏羽歌也不配成为星术选择的对象。”我上前一步,毫无畏惧的对向她的双眸,“你我都是精通命理卦术之人,虽然我不知道你的威力有多强,可我告诉你,我一定会尽我最大的力量来阻止你,你若还敢再动用图咒,就算拼上我这条命,我也不会让你伤害到我身边的每一个人。”
“你真是自不量力,就凭你,想来阻止我?”勤太妃默然一笑,“那就看你有没有本事出得了我的梅安宫了。”
我才反应过来,双臂却是被人一把權住,我扭头一瞧,原是早前见到的宫人芍药,她满面冷色,将我反手扭住。
“把她带下去,等她什么时候想通了再带来见我!”
芍药应声将我拉了往后拖去,我动弹不得,只得朝了勤太妃大喊道:“你若今夜不放我回去,明日我鸳鸾殿的宫人就会告诉陛下,到那时,我看你如何和陛下交代!”
她却不过冷笑了一声,眼看着我离得越来越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