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炎夏日,终是在一片秋风中过去,这个夏季是我来到这个时代过的最糟心的日子。笼罩在真相外围的谎言之幕被一层层揭开,越是接近真相就越是惊慌失措。从前的我总觉得自己的治愈能力是超强的,便是当年爸妈离开我,我依然能欺骗着自己活过十年。在任何撑不下去的时候,一直藏在心中的小人儿就会跳出来鼓励自己继续走下去,可为何到了这里,我却再没有那样豁达的心了?
诚如青烟所说,如今的我太过隐忍,活的根本就不像自己。可便是如此,也该咬紧牙关继续前进,没有后路也不能再逃避,梦里师父的话是最好的解释。这一路,当是我命里注定,煎熬痛苦徘徊无助,这些悲观的词汇组成了一个迷宫,待得哪日我寻到了出口,一切也就结束了。
眼前这个地方我来过两次,我原以为至死都不会再来,可踌躇了那么久,终究还是耐不住,若是所有矛头的焦点都在那个人身上,想要解开秘密,不入虎穴又怎能成功?
站在离着宫门不远处的地方,看着面前有异于其它殿门那般小巧的高耸宫门,顿觉一股阴森之气袭来。我微微蹙眉,耳畔传来熟悉的琴音,只是不同于先前被蛊惑的感觉,如今听来却只是多了几分凄凉罢了。上一回安景尘将毒蛊的解药给了我,果然不是假的,如今我的心倒不会再被琴音控制了。
我微叹了口气,脚步却挪不了半分,不知为何,望着那高耸幽深的宫门,我心头不觉涌上一丝寒气,总觉得这扇宫门后面隐藏的天地会大大出乎我的意料,甚或,不是我所能应付的。
我好容易偷偷跑了出来,本想要来和勤太妃对峙,倒也不怕什么,反正她对于我,应该是无所不知的。她若想要杀我,我便是逃得再远也无济于事,只是在此之前,我很想听听她是怎么说的,也很想问问,她是如何狠心不惜利用自己儿子的幸福来成全复仇之路的。
然,真的到了这里,我却又退缩了,若我当真知道了那些,或许心上的伤口会越来越大,我害怕知道那些潜意识里所呈现出来的真相,我怕会是最坏的那一种,如此的话,接下来我会走的更为艰难。
“吱呀”,正欲转身离开,高耸的宫门却在此时打开了。我定住了身子,回头望去,眼前闪过一个人影,再一回神,那人已至我跟前。
熟悉的脸面,我记得她是勤太妃身边唯一的一个宫人,脾气有点差,爱慕安景尘,名字唤作芍药。此时的她一如前两次所见,一副冰冷的神色,她盯了我半晌,冷着嗓音道:“太妃娘娘请你进去。”
我一惊,朝着宫门的方向望了望,勤太妃如何会知道我在外面?又如何竟主动要请我进去?一时之间有些犹豫,并不回芍药的话,她本就性急,又对我带着敌意,故而还未等我开口问话,她便伸手一推我的身子,提高了嗓门道:“快走啊!难不成要我把你打晕了扛进去吗?”
侧了侧眼,正对上她瞪得圆圆的眼珠子,她遂又推了我一把,“看什么看,你还真把自己当成皇后娘娘了?我告诉你,我出门迎你进去已是给足你面子了,你可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却也是个泼辣的丫头,听她话中之意,看来是早就知道我的身份了,然一个宫人能这般不尊重我,只能说明她的主子给了她这个权利,看来在勤太妃眼里,我这个皇后是可以随意践踏的。
“芍药,不得无礼。”正暗自思索着是不是要应了她的话进去,自宫门处却是传来熟悉的声音。
芍药正举起来的手停在了半空中,尔后撇了我一眼,收回了手,乖乖的立在了一旁不敢再胡乱推我。
“既然来了,何不进来呢?”勤太妃熟悉的脸面在月色的映衬下忽隐忽现,这张脸,怎么看都是极美的,尤其是眼睛,深邃而迷人,若不是我知道她的手段,当真是被她的伪善面目所欺骗了。
我理了理被芍药拉扯凌乱的衣袖,尔后上前两步道:“太妃是如何知道我今夜会来找你?”
她浅笑着开口道:“想要问任何问题都请先进来吧,你放心,我不会伤你。”说完这话,便是再不作停留,施施然抬了步子往深宫中去。不过片刻,身影便是隐没在一片幽暗中,再也看不见半分。
“走吧,连太妃娘娘都亲自出来请你了,你可还要扭捏到什么时候?”身后芍药的话幽然响起,语气里带着明显的不耐。
我抿了抿唇,终究下了决心,轻瞥了她一眼,沉声道:“前面带路吧。”
她方才大步往前去,也不管我是不是能跟上她,连着头都不曾回过。
随了她入了梅安宫,重重宫门在身后关上,发出沉重的响声来。芍药冷眼瞧了瞧我,似对于我进入梅安宫十分的不悦,我不知是哪里得罪了这丫头,自打第一次见面,她就始终冷着一张面孔对着我,好似我杀了她全家一样叫她憎恨。
梅安宫不同于其它布局相差无几的大小殿宇,入了宫门后,隐隐觉得有几分奇怪,直至行了有半盏茶的时间,我方才恍然大悟,此处居然设了五行八卦,怪不得我一进来就感觉气流很是异常,我原只以为周围种植松竹的缘由,多几分寒气罢了,眼下倒是有了肯定,看来这梅安宫大有乾坤啊。
我只当做不知,紧紧跟随着芍药,绕了有三五圈后,终于走出了这一大片八卦阵,出来之时,方觉心头舒心不少。抬眼望去,眼前这才明朗开来,一排六间堂屋,长廊上挂着几个大红宫灯,将周围烘托的格外明亮。
我朝了身后望了望,密密麻麻的竹林,在火光的照耀下,尤能感受到里头散发出来的寒气,再瞧周遭,除了左侧方的石凳和石椅外,无一多余的物什,连着花盆都吝惜摆放,然虽如此,空气中却弥漫着一股花香,这香味却也不刺激,倒还有几分提神醒脑的作用。
我正欲暗自揣摩下香气的成份,早前已进屋禀报的芍药已出了来,朝我不冷不热道:“看什么看,进去吧。”她朝了主屋努了努嘴,尔后再不理我,径直绕过长廊往后院去。
到了此时,我也只能逼迫着自己镇定下来,我想,勤太妃也不至于真的会在今日选择杀我,况且她想要杀我的话,方法多的是,却一定不会是选择在梅安宫中动手。
这样安慰了自己一番,又深吸了一口气,方才缓缓朝了主屋走去。
至屋门口,才要抬手推门,大门却是自己开了,我微抬的手愣在半空中,还未回神,便是听到屋内传来声音,“进来吧。”
我抚了抚胸口,迈过门槛,入了屋,身后的屋门轻巧的自动合上了,我吓了一跳,才要转身去开门,勤太妃轻笑的声音传入我耳中,“来这里坐吧。”
我提高了几分警惕,缓缓步入内室,越往里走香气越是浓郁。只见勤太妃盘膝跪坐在一张圆木桌前,桌上摆放了大大小小不同颜色的瓶罐,此时她正来回取了瓶罐打开细闻,见我进来,朝我微微淡笑了笑,那模样倒是和那日在天牢所见大有不同,恬淡且安宁,仿若隔绝了所有的俗世红尘,只活在自己的世界里。
当然,我是不会相信眼前所见的,她的手段她的心计我虽没有正面接触,可并不表示她没有,这么久以来,她这幕后黑手在背后做了多少伤天害理的事儿,我岂会凭着眼前的假象就对她放松警惕。
“你今夜前来,不是有话想要问我的吗?如今我随了你的意,怎么你反倒拘束起来了。”她见我站在一旁并不坐下,便是低头继续整理那些瓶罐子,轻笑着问道。
我紧紧的盯着她,不想错过她的任何一个动作,可到底还是没有瞧出什么破绽来,只不过是肯定了那些香气来自她手中的瓶罐罢了。
所谓明人不说暗话,我和她也犯不着兜着圈子浪费时间,我在她对面跪坐了下来,开口问道:“你先回答我,你是怎么知道我今夜会来找你?”
她一笑,柳叶眉微微一挑,尔后抬眸望我,“关于你的事情,还有哪样是我不知的?不说你今夜来找我我会知道,便是你如今心里头的想法,我也是一清二楚。”
我一愣,难不成是早前安景尘在我体内下的蛊的缘故?可是那蛊,分明已经除去了啊!
“那你是不是也知道,我想要问你什么?”冷然开口道。
“你想的太多,顾虑的太多,又向来犹豫不决,便是心里有了答案,倘若旁人煽动几句,又会左右徘徊下不了决心,这样的性子,实在不适合成为安景凉的皇后。”
我微微皱眉,方想开口质问,她却是先我一步,复又接到:“况且你又不爱安景凉,何必为他做那么多的打算,你爱的是我的儿子,对不对?”
我未曾想到她会这么直白的来问我,顿时不知该要如何回答,只觉有些恼怒,也不知为何,就是觉得她这话像是在讽刺我一般,安景尘是什么样的心我已经不想知道了,这辈子我也不再指望能和他在一起,所以如今勤太妃在我面前问这话,不是在给我难堪吗?难道,她真的不知道自己的儿子心里是怎么看我的吗?再者,我适不适合当皇后岂是她说了算的?
我忍了怒意,冷冷应道:“那是你的想法,却并不表示你说的都是对的。我跟您儿子之间清清白白,从未越过矩,还请太妃注意言辞,倘若再这般口不择言,对您可也没什么好处。”
她宛然一笑,低眉将那些不知装着何物的瓶子一一收至一旁的红木妆奁箱中,尔后对着我道:“你不正面回答我,是不是说明你依然还是没有忘记我儿子,只不过发生了这么多的事,你已经不想去相信他了。逼迫自己忘记他,可惜,却还是忘不了……”
我腾的站起身来,倒是将她吓了一跳,她抬眸看向我,我紧握了双拳,努力平复了自己的情绪,打断道:“我想我今日是来错了,看来太妃娘娘并不想和我安安静静的说话,您说的这些我不想知道也没有交谈的兴趣,我还是改日再来吧。”她完全是在挑战我的耐心,安景尘这个名字是我如今最不想碰触的,只要一想起来,心就痛的难受,她这般淡然的在我跟前说起这些,不说彼此的身份,单单作为一个长辈,她觉得合适吗?
转身就想离开,她却也不急,只淡笑着道:“果然星术选择了你是有一定道理的,我当日还在想,落在相府千金的身上,又如何会助我,如今看来倒是我多虑了。”
星术?我的步子一滞,因着那熟悉的字眼有了片刻的失神。她的话,无疑是又给了我一个晴空霹雳,我曾想过我的出现一定不会只是偶然,却从未想过会和她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