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同杜涵月敞开心扉聊了半日,直到午膳过后方才离去,晚间安景凉来了鸳鸾殿陪我一道用膳,其间说了超度之事,又细细吩咐了一番,方才离去。
可能安景凉也觉得事情接二连三发生,有些不对劲,便是早在几日前就去了太史局询问,只是眼下星象异动,那帮太史官们本就手足无措,在安景凉面前,哪敢表露出一丝慌张来,便是附和了他的话,如是,超度两位夭折皇子的事情便被摆上了议程。
然这对我而言,不仅是对孩子的愧疚有了依托的地方,却也为我的计划创造了几分有利的条件。
原以为会翻来覆去整宿难眠,却未想一夜无梦,安睡到天明,兴许是孩子也想让我安心吧。
卯时一刻,天已大亮,我穿戴整齐,随同安景凉一道前往城门口,迎接龙吟寺方丈无尘大师以及他的众弟子。无尘大师之所以会受此礼待,乃是因为他与先祖皇帝乃八拜之交,当年先祖皇帝开创漓月国,亦亏得无尘大师在旁协助,故而龙吟寺才会成为皇家寺庙,而无尘大师也成了漓月国众所周知的高僧,在安景凉心里,他不仅是将佛学发扬光大的圣僧,还是他最得力的军师,而关于这,也是荣霜告诉我的。
我回想起当初在龙吟寺第一次看到无尘大师时的场景,当初的自己还以为不过只是寻常的穿越,还以为自己能在这异世界混的风生水起,却未想不过才一年之久,竟已被逼到如今这样的境地,从前的天真早已不复存在。大师即是高僧,可是在第一眼看到我的时候就已经预测到了我的命运,如此,便是我冒然闯入皇家寺庙,他才并未责罚?想来冥冥中自有定数。
才想着,耳畔传来袅袅的佛音,抬眼望去,距离城门不远的地方,黄色的僧衣骤然映入眼帘,不知为何,那靡靡梵音霎时平静了我躁动的灵魂。
“阿弥陀佛,参见陛下。”无尘大师熟悉的声音撞入耳间,我朝他望去,依旧是慈祥的眉目,面上满是谦恭之色。
安景凉早已先我一步上了前,亲自扶起大师,“大师一路而来,实在辛苦。不必同朕多礼,还是先入宫吧。”
我站在安景凉身侧,无尘大师依旧弯着身子,复又朝了我行礼道:“参见皇后娘娘。”
我伸手一扶,尔后轻笑道:“无尘大师,别来无恙。”
大师听闻此言,方才抬眸瞧我,在看到我的面目后,却是恍然一笑,抚了抚白须道:“原来是你,果然当初老衲并未看走眼。”
我眼皮一颤,果然如我所料,面前的无尘大师定是知道些什么的,都说高僧有预知前世今生的本事,我当初落入时空隧道,看来真的不是偶然,如此,我必要好好问个清楚不可。
安景凉却是疑惑的看了我一眼,问道:“大师,难道和皇后还有渊源?”
安景凉虽知道我和安景尘在宫外遇见的事情,却并不知晓我曾去过龙吟寺,如今他疑惑倒也是正常,我淡然一笑:“此事臣妾过后再同陛下解释,如今还是先请大师和众僧入宫吧。”
安景凉朝我投来疑虑的目光,然面上却浮上几丝笑意,并不再做追究,唤了一路护送大师及众僧前来的莫习凛在前领路,同无尘大师一起,浩浩荡荡的入了皇宫。
佛坛早已准备好,本来法事都是要做足七七四十九天的,然大皇子过世已有一月,相隔甚久,便是只将法事缩短至了十五日,也好赶在乞巧节之前将此事做完。
这些事情本来是由我来安排的,只是我身体抱恙,便是由着楚世吟将事情安排妥当,主殿设在了东宫仪元殿,距离长秋殿不过一盏茶的时间,而离未央宫各殿却也不远,如此安排,便是方便后宫妃嫔能一并念佛祈祷,自然,心甘情愿的人恐怕也只有我和杜涵月二人了,可不管各人心里怎么想,明面上她们自是争着在安景凉面前表现着自己对两位皇子离世的痛惜。
如是前两日,仪元殿中坐满了人,一个个矫揉造作的样子实在是让我厌烦,到了第三日,人渐渐少了,然我和杜涵月倒是松了一口气,人太多也未必是好事。
第四日一早,寅时三刻便了无睡意,在床上翻来覆去无法入睡,索性起了身,睡在外间的青烟听到响声,立马进了来,见我已经起了身,便是急急的上前来,“娘娘怎么这么早就醒了,如今天还未亮全呢,娘娘不如再歇会?”
我径直离了床榻,接过青烟递来的外衫,摆了摆手道:“本宫睡不着,起来看会书,你再去睡会吧,不必服侍。”
青烟却是扶了我往一旁去,尔后又拿了一条毯子披在我身上,道:“不了,奴婢就陪着娘娘吧,如今虽已入夏,然大清早还是有些凉气的,娘娘先坐着,奴婢给您沏壶茶来。”
还未等我回话,她便已经往外去了,我无奈的叹了口气,取过昨夜还未看完的古籍,就着宫灯看起来。
这些书籍是我自藏经阁拿来的,都是关于历朝历代星象学说的一些记载,虽然有些不可信,然大多的理论还是比较能接受的,我原本想要找同羌胡巫蛊之术有关的书文,诚如青烟所言,羌胡文在漓月国内当真是一大禁忌,诺大的藏经阁内竟是连一本都未瞧见。
“娘娘,喝茶。”正想着,青烟已进了来,她将手中的白玉杯盏置于我面前的小几上,尔后微微打了打哈欠,静静的站立在一侧。
我见她困顿难耐的模样,便是劝道:“好了,你先下去吧,本宫若有事自会叫你的。”
她犹豫了片刻,终还是服了身退了下去。
轻拧了拧眉心,这三日来每天我和杜涵月都会去仪元殿诵念佛经,只是这么多天来却从未见到无尘大师,我原想着那日在城门口他既然已经认出了我,必定会有什么话要同我说的,却足足等了三日都不见他有什么举动,难道是我想多了吗?难道大师早在一开始就知道我是相府大小姐,如今在宫中看到我贵为皇后,才没有惊讶吗?
不管怎样,我是等不及了,看来今日势必要采取行动了。早前和杜涵月商量好的事情,想必她也是等不及了,连日来,仪元殿的人太多,我和她什么都不能做,好容易熬过了三日,今日怕是不会再有别人来了,我和她的计划也好进行了。
抚了抚额头,一丝疼痛涌来,也不知是不是那毒蛊在我体内的缘故,身体越发疲惫不堪,心中杂念却也越来越多,扰的整个脑袋不得安宁,这头疼的毛病看来是要跟着自己一辈子了。
收回思绪,翻至古籍下一页,突然出现的一行字引起了我的注意,这书中记载,在公元68年五月初八,曾经发生过一次星象迁移,导致九州大地震动不止,长达一日之久,一日过后,侥幸存活下来的人突然发现所有的部落都凭空消失了,大地夷平,天空泛红,人们处在一片血光之中,就在大家惊慌失措的时候,天际开了一道口子,从里头隐射出一道刺眼的光芒,叫人无法直视。人们本以为到了世界末日,然这束强光不过转瞬即逝,人们睁开眼后,一切却又归于平静。当时的太史官只以星象躁动做解释,并未解开天际之处到底发生了什么,由此,也成了百年谜团。
我脑中嗡的一声响,立即大声唤了青烟进来,青烟急急的跑了来,还以为我出了什么事,忙问道:“娘娘怎么了?”
我捧着书的手都在发抖,呐呐问道:“青烟,你可还记得,去年本宫是何时偷偷溜出相府的?”
青烟歪了歪头,皱眉细想了片刻,方才应道:“若奴婢没记错,乃五月初八,因着那日正是后院李嫂的生辰,故而奴婢记得很是清楚。”
手中的书哐当掉落在地,青烟忙上前捡起,望着我急着道:“娘娘可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我一把抓住她的手,复又问道:“那去年乃公元几几年?”
“4……公元468元。”
“那……那你可还记得当日锦城可有什么事情发生吗?”
“这……”青烟微微一愣,显是被我惊着了,面色极为难看,她低眉细想了好久,在我忍不住想要开口之时,她猛然抬头,“啊,对了,奴婢想起来了。当日不知怎的。府里的一口井一直在冒水,还有……还有房屋,好似也晃动了……还有……”
“还有什么?你好好想想,好好想想。”
青烟抓了抓脑袋,咬着唇努力的回忆着,突然眼神一定,忙朝我望来,“对了还有,当日老爷是一早就出府的,娘娘午间醒了来,才一转眼的功夫,您就不见了,奴婢心急便是四处找您,因着午膳刚过,府中上下都在自己的房中,并无多少人。奴婢记得才刚踏出屋门,天空却突然暗了下来,奴婢以为要下雨了,才想转身去拿雨具,然一回头,天又亮了……奴婢以为自己定是看错了,也不敢随处乱说。只是后来听说,街上有好多人都感觉到的,当时陛下还请了太史官观测星象,却也没有说是什么问题,渐渐的大家便都忘了。”
我登时愣住了,整整一百年,同一时间,发生了一样的星象迁移,虽然青烟表述的不完整,可我也能猜到几分,难道这是巧合吗?然后正巧被我碰上了?才随了时光隧道到了这里?那魂穿又是怎么一回事?如果只是单纯的时空转移,我又怎么可能只是附身在从前的苏羽歌身上呢?这其中到底是天意还是人为?百年星象迁移,按常理而言,人为是不可能办到的,可若当真只是自然星运走向,那岂不是和勤太妃没有关系了吗?
我脑中一片混乱,青烟慌忙扶上我,“娘娘怎么突然问起这事了?可是有什么问题吗?还是……”
我朝她摆了摆手,止了她的话,深深吐了一口气,平复了下自己慌乱的情绪,只轻声道:“没事,本宫只是突然想到了,就随口问问。”抬眼朝外瞧了瞧,见天际开始泛白,便是又道,“罢了,你服侍本宫更衣吧,今日本宫还得去仪元殿替皇子诵经。”
青烟自是不多话,忙的应了下来,替我寻了件素白的宫装,又简单挽了个堕马髻,梳洗一番后便是陪着我一道往仪元殿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