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妙之这便回府了,走至府门外忽闻一声唤:“淳于姑娘。”
出声略显苍老,自身后传来,姜妙之转身,只见一个年约五旬的老头儿走过来,看着有点眼熟……哦,想起来了,是李斯家的老管家。
手里头似乎拿着什么东西,莫不是当真是婚宴的请柬?
老管家走来,果然同姜妙之言道:“淳于姑娘,老朽,是左丞相府上的管家,奉夫人之命,给姑娘送请柬来了。”
说罢,这便将请柬递给了姜妙之,有两份,姜妙之一一翻开看了,一个是她的,一个是淳于越的。
老管家道:“明日荷华公主与我家七公子成婚,到时请姑娘连同淳于仆射,务必到场。”
他说罢作揖,道:“老朽,告辞。”
姜妙之却已然怔住,汀月适才在集市上听到高阳恭叮嘱了什么,这会儿自然也知姜妙之到底在想什么,便轻唤:“小姐。”
姜妙之微微皱着眉,看着请柬上她的名字,道:“还真有婚宴。”
汀月问道:“那小姐去么?”
汀月所问,正是姜妙之纠结之事,这事儿她自然是不像掺和的,无非就是一场喜宴,有什么值得她去的,加之高阳恭又千叮咛万嘱咐明日万不能去。
可她若当真不去,那岂不是得罪人?何况老管家适才也叮嘱她务必到场。
姜妙之轻叹了一声,反问道:“你觉得我是去,还是不去?”
汀月顿了顿,道:“婢子觉得,这婚宴,小姐无论如何都是要去的,毕竟是李丞相家的婚宴,小姐就算再不想去,怕是也得给三分薄面,更何况,李家七公子娶的,可是荷华公主,并非一般人家的姑娘。”
姜妙之仍皱着眉,愁道:“说得也是,可高阳恭提醒我千万不要去,必定也有他的道理,会不会,明日将有什么惊天动地之事发生?”
汀月想了想,道:“那就要看看,高阳恭他到底知道什么了。”
姜妙之抱怨道:“我连他是什么人都不知道……”顿了顿,忽然像是恍然大悟一般,道:“汀月,咱们去官府找齐中尉查查。”
她说罢便转身要走,汀月连忙将他拉住,言道:“小姐,找齐中尉的事不急,咱们先得去把请柬送给老爷。”
姜妙之恍然,她都忘了这茬事儿了。
于是,姜妙之又去找淳于越,淳于越白天常待在书房,姜妙之便直奔着书房去。
书房的门关着,姜妙之轻轻叩门,便闻淳于越在里头冷冰冰的问道:“谁?”
“父亲,是我,妙之。”
冷冰冰的声音再次响起。
“什么事?”
淳于越如此态度,姜妙之早已习以为常,便并没有不适,站在门外便说了。
“明日荷华公主与李丞相七子成婚,在丞相府设了酒宴,丞相夫人命人送了请柬来,请父亲明日过去吃酒。”
她说罢,淳于越未曾回应,姜妙之只闻一阵脚步声愈发近了,而后书房的门开了,淳于越看了眼她手中的请柬,道:“为父身体不适,怕是去不得了,既然请柬在你手里,那就由你代为父前去吃酒。”
姜妙之闻言不免狐疑,看淳于越的身子分明好得很,何来抱恙之说。
都说淳于越与李斯关系要好,李斯之子与公主成婚,他岂有不去的道理,莫不是明日当真会有什么不测?
她是这样想的,殊不知淳于越与李斯,不过是外人眼中的交情匪浅,当年韩非子被李斯陷害致死,淳于越到底有多痛恨李斯,又有谁人知晓。
“父亲,丞相夫人命人送了两份请柬来,一份是父亲的,一份是女儿的,明日女儿已是非去不可,而今父亲身子抱恙,女儿自然不忍父亲再多劳累,只是女儿面子薄,实在不能再代替父亲。”
淳于越顿了顿,似在想什么,姜妙之便试探道:“父亲,不如明日,由元弼哥哥代你去,如何?”
淳于越听言想都没想,当即应道:“那就依你的。”
他说罢便合上门又进了去。
姜妙之仍站在门外,思忖着淳于元弼乃是淳于越最疼爱之人,又是他的独子,倘若淳于越当真已知明日喜宴上会有什么不测,才拒绝前去吃酒,那他果真忍心让淳于元弼涉此一险?
还是她多心了?淳于越压根儿就没觉得喜宴上会有什么不该发生的事,那他为什么不肯去?难不成还有别的原因?
姜妙之想得出神,汀月唤:“小姐,小姐?”
姜妙之被拉回思绪,应了她一声,本想亲自将请柬送去桥园,可一时间又急于了解高阳恭,便将请柬给了姜思聪,命它叼着,叮嘱道:“送去桥园,给我二哥。”
姜思聪这便跑去了,姜妙之随即与汀月往官府走去。
到了官府,齐中尉知她过来,连忙迎接,道:“淳于姑娘,大驾啊。”
姜妙之开门见山,言道:“我想查一个人。”
“谁?”齐中尉有些狐疑,生怕她又是为上回贵人之事而来。
姜妙之道:“高阳恭。”
“高阳恭?”齐中尉想了想,道:“没听说过这号人物。”
“所以我才想查。”
齐中尉不解,问道:“姑娘想怎么查?”
姜妙之道:“四境之内,丈夫女子皆有名于上,生者著,死者削。我想查查他的傅籍。”
“傅籍?”齐中尉想了想,问道:“此人可是平民?若是平民,那便是五家为一户,亦或是十家为一户,不太好查。”
秦朝自商鞅变法后,对平民百姓的户籍便实行“什伍”制,即五家为一“伍”,十家为一“什”,这五户人亦或是十户人有相互监视的权利,倘若一家犯了过,那么同“伍”亦或同“什”的人家便免不了受牵连,即“连坐制”,怕是比诛九族还要害人。
姜妙之道:“他这个人,整日无所事事,游手好闲,却财源不尽,绝非寻常百姓。”
齐中尉又问:“是官家子?”
姜妙之斟酌道:“或为官家子,或为商人子。”
汀月道:“小姐,若是商人子,那也是平民,不过婢子看他,不像商人子。”
齐中尉顿了顿,思忖着此人大可从年岁查起,便问道:“此人年岁几许?”
“恰恰好二十岁。”
“二十……”齐中尉掐掐手指,算道:“既是二十岁,那理当在秦王政十二年入户。”
说罢又与姜妙之道:“随我来。”
姜妙之随他进了官府内堂,只见他翻出一本厚厚的簿子来,簿面上写着“丙寅年”三字。
是了,而今是丙戌年,往前推算二十年,就是丙寅年。
齐中尉道:“倘若不是平民,那他的傅籍,就该在这里。”
姜妙之这便与汀月细细翻找,秦朝的文字,她虽认得些,可总归不是全部认得,汀月虽不过是个奴婢,可自小跟着淳于妙之本主读书习字,也认得不少字。
姜妙之与汀月看得极其仔细,奈何将这户籍簿子翻了一整遍也不曾看见高阳恭三字,也没见着有姓高阳的。
是以一遍不成,再翻一遍,却仍然未果。
唯独翻到最后一页,一个“恭”字,吸引了她的注意,只是这个恭是叫“赵恭”,而非“高阳恭”,这一页记着两个人,上半部分写的是:赵高,秦国岐山人,本秦宗室远亲,因其母犯法遭处,身体残缺,丙寅年腊月十九赴咸阳,携一幼子,名恭。高其人勤,精通法,投于丞相吕不韦门下,同年除夕,因吕相引荐,入宫为宦。
下面记着:赵恭,赵高义子,随高至咸阳,时年不足十月,尚在襁褓之中。丙寅年腊月二十,卒于咸阳。
想不到赵高还收养了一个义子,难道是为了给他养老?只可惜,随他到咸阳的第二天就死了,死的时候还不足十个月呢。
姜妙之合上户籍簿,汀月道:“小姐,咱们不找了么?”
“都找两遍了,怕是把簿子翻破了也找不到高阳恭。”
汀月皱了皱眉,“那怎么办?”
这时齐中尉狐疑道:“会不会,这个人,他是个游士,又或是亡符?”
游士乃四方游侠,居无定所之人,傅籍不在咸阳,而在别处,至于亡符,那便是黑户了。
姜妙之当即回道:“不可能!他有傅籍!他有自己的宅邸,倘若当真是无傅籍之人,又如何能拿到地契和房契。”
姜妙之说罢站起身,同齐中尉福身道:“齐中尉,今日多有叨扰,告辞。”
汀月紧跟着她出了官府,问道:“小姐,你怎么似乎急着走?”
“有些话,不方便在齐中尉跟前说,他毕竟是官府的人,我们如今没有找到高阳恭的傅籍,齐中尉已经怀疑他是亡符,他若查到高阳恭身上,那咱们岂不是害了他?”
要知道,在秦朝,没有傅籍的人,那可是寸步难行哪!稍有不慎,就要被抓去劳改。
汀月觉得有道理,点了点头,未语。
姜妙之道:“高阳恭绝对是有傅籍的,只是此人身份神秘,怕是后台极硬,要么就是找关系将自己的傅籍藏起来了,要么,就是改名换姓了。总之,这个人,绝对不简单!”
汀月问:“那小姐明日还去不去?”
姜妙之又犯难了,这时汀月道:“小姐,婢子想,明日那么大的事,到时姜衍公子必定也会去,倘若当真有什么不测,姜衍公子必定会护着小姐的。”
姜妙之未语,只是现如今,也只能靠着姜衍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