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息的小舱里,坐了个陆落不认识的妇人。
这妇人端得美艳。她的五官很精致,窄肩修颈,眉梢上挑起几分妩媚,说话也柔婉如水。
船舱里点了灯,外头的月色也从窗口映射进来,橘黄色的灯火,柔和了月光的清冷,在众人身上笼罩了层素淡的清辉。
妇人的面容更是瓷白无瑕,肌肤细腻精致,越发显得年轻了。
陆落觉得,她看上去三十来岁,未必就只有三十来岁,可能四十出头了。
“这是西平侯府的四夫人。”成阳笑着,拉陆落坐下,然后慢慢介绍这四个人。
西平侯府?
陆落想起来了,太后聂氏就是出身西平侯府。这位夫人,是太后娘娘的某位嫂子吗?
因为叔公是太后的心腹,让陆落也觉得太后娘家人不错,陆落对这位夫人添了些好感。
“这是三姑娘、五姑娘和六姑娘。”成阳又介绍那三个女孩儿,她们都簇拥在四夫人身边。
这三个姑娘家,其中两个容貌极其相似,身量也一样,同样穿着天蓝色绣百蝶穿花的褙子,是一对双生子。
陆落也和她们见礼。
彼此见礼完毕,几位姑娘打量陆落,对颜浧的未婚妻子很是好奇。
陆落已经见惯了这种打量,表情坦然,任由她们看着。
“五娘、六娘,你们跟着三姐姐出去玩,娘回头去找你们。”聂四夫人柔声对几个女孩子道。
女孩子们乖巧道是,行礼出去了。
等孩子们一走,成阳也仔细跟陆落解释,说聂四夫人是太后的四嫂子,平素和闻公公也有来往,意图拉近关系。
“我头一回见你,这只镯子赏你的,以后常到我们府上去玩。我们同闻公公交情笃厚,你母亲不爱出门,我们就不敢深扰,总没请到你们。”聂四夫人笑道。
她将手腕上的赤金嵌红宝石镯子取下来,递给了陆落。
这种赏赐,是很正常的往来,一般都是要接下的。
陆落道谢,虽然感觉有点烫手。
她们说着话儿,画舫开了,船舱有点摇晃,灯火摇曳。
“五娘,要不你先出去,看看可有什么好玩的河灯,替我留几个。”成阳笑道。
陆落心中隐约明白了什么。
成阳不会莫名其妙替陆落引荐聂家四夫人的,而聂家四夫人也不会糊里糊涂乱赏陆落东西,肯定是有所求的。
应该跟风水有关。
越是吞吞吐吐,越是事关重大。
陆落猜不到什么事,就先随着丫鬟,到了画舫顶层的甲板。
中元节的夜晚,风凉舒适,一改盛夏的酷热。陆落依靠着栏杆,半晌没有挪脚,也懒得进去。
她要吹吹这风。
画舫划波而去,河面被船上的灯笼映照着,泛出银红色的光,浪花沿着船头蹁跹,翻滚着银浪。
陆落望着深邃的河水,沉吟良久。
底下的小船舱里,成阳大长公主还在和聂四夫人说话。
“你觉得她可靠吗?”聂四夫人秀眉轻拢,眉心微蹙。
成阳听了这话就不高兴:“四夫人,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您若是不放心她,另外找个陌生的术士,岂不是更好?我听闻有个叫柏兮的,甚是有能耐;前不久,还有了个姓邵的,可能是邵国师的传人。”
四夫人的眉头更紧了:“那些术士,和咱们没有来往,哪怕胡说八道出去了,转身又跑了,去哪里找他们?陆五姑娘不同,她是要嫁到忠武侯府的,以后常来常往,自然要顾及几分......”
这人犹豫不决。
成阳不耐了,道:“您可要问她?”
四夫人咬了咬唇,最后道:“下次吧,我过几日单独请她。”
“四夫人,您到底要问陆姑娘什么事?”成阳笑道,“我替您牵线,难道连我也不能告诉?”
聂四夫人不肯说,但是成阳自己乱猜了下,觉得四夫人是想给她的女儿们改运,希望她的两个双胞胎女儿可以选一个进宫去做皇后。
这种事,聂四夫人是死也不会告诉外人的,成阳却觉得自己猜的八九不离十。
“你帮我请动陆姑娘,事成之后,我愿意出二万两银子酬谢她。”聂四夫人是这样告诉成阳大长公主的。
二万两,这可是巨款,成阳想不到还有什么事值这么多年,除了给聂家的女儿改命之外。
后位的争夺,隐秘而激烈,多少权贵人家等着小皇帝长大了,可以选后?这原本就是挣破头的,用点手段不足为奇。
光成阳大长公主隐约听到有野心争皇后之位的,就有四五家,聂家是其中之一。
成阳之所以愿意牵线,也有她的考虑:“聂家如今在朝中占了大头,又是聂太后的娘家,皇后出自西平侯府,可能性很大,四夫人是白担心。
五娘以后嫁给三哥哥,这些人情往来是要走的。她可以隐秘又不费事,帮聂家一个小忙,以后她就是聂夫人的朋友,也是未来皇后的恩人,岂不是白得了人情?再说,聂四夫人还要给二万两银子呢......”
成阳想替陆落拉拢些人脉。
说了片刻的话,成阳大长公主和聂四夫人出来,到了甲板上。
丫鬟们已经将河灯搬了出来,给众人放。
成阳准备了很多河灯,各式各样的,有荷花灯、锦鲤灯、喜鹊灯、百足虫灯、宝莲赐福灯、麟趾呈祥灯、蝙蝠灯、龟鹤延年灯、牡丹花灯、龙凤献瑞灯,形形色色的。
河灯上蒙了不同的纸罩,可以写上祭词,点了火,因为不同颜色的纸罩,河灯颜色各异,顺着水流飘下,似灯火的海洋。
陆落挑了只莲花灯,见众人都写了祭词,她也随便抄了手自己记得的诗。
点燃之后,陆落放了出去。
河灯飘飘荡荡远处,河堤两旁,有小孩子顿在岸边,捡了河灯去玩。
“这只牡丹花灯做得简练,看看这祭词:‘芳踪难觅,寻花剩几,幽幽莺鸣愁已矣’。俗且浮躁,下品。”
陈容枫一个人坐在河边喝酒,观赏满目的河灯。
他今天没有应任何诗会的邀请,也没有结伴,独自提了一壶酒,坐在河边慢慢喝,抒发心中郁结。
在他不远处,有三四个学子,正在那边捡河灯。不管捡到了什么,都要赋词一曲。只是,他们有时候点评很刻薄,没什么风度,让陈容枫不喜。
想了想,陈容枫拿起酒壶,换了个地方。
河堤两岸,以河灯为新巧题目赋词的学子不少,捡河灯的孩童也不少。
有一只莲花灯,不知怎么的飘到了陈容枫跟前。
陈容枫今晚不想作诗,就用脚尖轻轻推了下那河灯,希望它飘向旁处,让孩子们捡去玩乐。
不成想,一阵细风,竟将那河灯打了个转,又飘到了陈容枫脚边。
上面有字,陈容枫好笑:“这灯跟我有缘!”
他捡了起来,想今晚就就着这盏有缘的灯,赋词一曲。
拿起来一看,陈容枫突然怔住,猛然站起了身子,极目远眺。
这是陆落的字,陈容枫认得!
河中有几栋画舫飘过,难道陆落也在画舫上?
陈容枫寻找了半晌,也寻不到陆落的踪迹,于是又拿起河灯来,仔细看了个遍,确定是陆落的笔迹,心里大震。
他慢慢读着那首词:“天学碧海吐明珠,寒辉射宝星斗疏。西楼下看人间世,莹然都在清玉壶。从来酷暑不可避,今夕凉生岂天意?”
这首词并不完全,有点缺头短尾的感觉,却也是上承佳作。
“今夕凉生岂天意?”陈容枫慢慢心酌此句,一颗心一半是凉的,凉的似冰;一半都有热的,热的滚烫,“岂天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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