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乌来兴将赵玮与米省之夫妻的意思转达给米度之一家的时候,米度之全家都几乎惊呆了。
米舅母瞬间无措起来:“这……这……这如何使得?”她下意识地去看婆婆和丈夫的脸色。
米老太太惊讶过后,就露出几分窃喜,继而沉思不语。而米度之也很快反应过来,满脸堆笑地说:“这是好事呀!二堂兄实乃仁厚君子是也!我先前因一时误会,给他添了麻烦,他竟不怪我,还想要拉兄弟一把,叫我这个兄弟实在汗颜。乌管事,还请你回去转告我那二堂兄和外甥,就说我们夫妻一定会尽心尽力帮堂兄堂嫂做事的。”说完瞪了妻子一眼:“太太,你说是不是呀?”
米舅母结结巴巴地点着头:“是……是……”
米老太太隐晦地看了儿子一眼,用眼神表扬他“干得好”。
乌来兴却笑了笑:“舅老爷听错了,我们侯爷与亲家老爷说的是,想请舅太太与表少爷留在京中。舅太太可以帮衬亲家太太,表少爷还年轻,听说也是从小读书,正好在京中好生苦读两年。我们侯爷认得不少士林名家,我们侯府还有一座明知书馆,表少爷尽可多向人请教学问,多看些前人名家著作,日后下了场,也更有把握些。但除此之外,旁人就不必留下了。我们侯爷有话在先,他外祖父的灵柩必得还乡,不能再耽搁下去了。舅老爷身为人子,怎能不先尽了孝心再谈别的呢?”
一番话说得米老太太与米度之的脸色都阴沉下来。他们之前怎会听不出乌来兴话里的意思?方才不过是想再搏一把罢了。只是这样的安排,他们是绝不会甘心接受的。
米老太太便慢慢地对乌来兴说:“乌管事,世上没有这样的道理。我媳妇虽是个再周到不过的人了,可她是我的媳妇,是我儿子的妻子,我孙儿孙女的母亲!无论他米省之如何位高权重,他跟我儿也是堂兄弟两个。我儿就算丢了官,身份也不差他什么。凭什么我儿媳妇就要去侍候他妻子?玮哥儿就算是贵为侯爷,也不能有了媳妇忘了娘,这般看不起人,非得叫亲娘舅去他岳父跟前作小伏低。这种话传出去,对他名声也不太好吧?他莫非以为自个儿是侯爷,这里又是京城,他就小看了我们家了?哼,就算我们在京城不敢多说什么,等回了老家,亲戚朋友们得知他做出这等荒唐之事,只怕也要议论他母亲不会教儿子。”
米度之也附和着说:“没错!我妻子离不得丈夫,我母亲离不得儿媳,还有我的一双儿女,也离不得母亲。”接着看了一眼儿子,又添了一句:“我儿子的功课,也离不得我的教授督促。想叫我妻子与儿子独个儿留下来,那是不成的!要留,就全家人一起留!”
其实他一开始打的,就是这个主意。就这么灰溜溜回老家,他还能落着好?若是留在京城,怎么也能想到法子把外甥和外甥女哄得好了,从他们那里打秋风。外甥是侯爷,外甥女是世子妃,这么粗的大腿不抱紧了,他就成了傻瓜!
不料乌来兴听了他这话,眉头都没皱一下,反而还露出微笑来:“既如此,我便回了侯爷,请他收回成命吧。”
米老太太与米度之闻言一愣,仔细看了乌来兴的神色,似乎真的不在乎他们母子的拒绝,不由得有些慌了。米度之忍不住追问:“乌管事,你没把你们侯爷吩咐的事办好,回去不怕会受责罚么?”
乌来兴笑笑:“侯爷仁厚,怎会责罚我呢?况且此事本来也是亲家老爷提出来的,不过是顺口一说,本就不是非要办成的事,侯爷自然也不会强求。我们侯府里有的是能干的仆妇,不怕亲家夫人面前无人使唤。若是亲家老爷当真不放心,我们老夫人和侯爷也可以请了亲家夫人母女住进府里来呢。”
米度之这回可真是后悔极了,听乌来兴这语气,赵玮似乎还更希望他们一家拒绝呢,不过是因为米省之开了口,才勉为其难地打发人来问罢了。他们拒绝了,可谓是正中赵玮下怀。可他们一家就真的再也没有留京的希望了。
米度之立刻改了口:“既然是二堂兄的意思,那我们也不好拒绝。二堂兄宽厚,就算是看在我们往日的情份上,我也不能看着他为难,也不肯伸出援手是不是?”迅速向妻子使了眼色:“太太,赶紧答应吧!”
米舅母一脸无措:“哎?这……”米老太太瞪了她一眼,还伸手大力拍了她一下:“发什么傻?!没听到我儿的话么?!”米舅母缩了缩脖子,只能弱弱地答应下来。
米度之这才满意了,不过他可不是真心想要便宜了妻儿,只不过是打算借此为日后谋划罢了。不能留京确实可惜,但妻子带着儿子留下来,他将来还能以探亲的名义重上京城。况且妻子与儿子在米省之妻子与赵玮跟前,总有沾光拿好处的时候,这些好处肯定要分给他的。
儿子从小就愣头愣脑的,他怎么教都没用,书倒是背得精熟,文章却做得不好,若真能让赵玮请了名师指导一番,日后功名有望,成了官身,他这个父亲也可以沾光了。
若自家无法起复,留在京城里依附建南侯府过活,就只能打秋风,以外甥如今的态度看,他顶多也就是得些钱粮。但如果是儿子将来做了官,他就是老太爷了,跟到任上作威作福,那不叫打秋风,那叫理所当然!
米老太太也明白了儿子的用意,虽然觉得这么做太过便宜媳妇了,但自己的孙子也能得些好处,只当媳妇是留下来照看孙子的就好。于是她便对乌来兴说:“不知二房侄儿打算什么时候把人接过去?我们好给他们母子收拾行李。”
乌来兴笑笑:“我会派车来接的,舅太太和表少爷只管收拾了东西就成。至于亲家老太太与舅老爷、表姑娘,船行那边已是打点好了,等过了二月二龙抬头,运河解冻,自会有人送诸位上船返乡。”他没有多留,很快就转身离开了。
米修明虽然有些呆,但此刻也弄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他不太理解赵玮为何要这么做,便问米度之:“父亲,孩儿真要留在京中读书么?”
米度之摸了摸胡子:“这是当然。”然后狠瞪了儿子一眼,厉声道:“你给我好好用功!把书读好了,把你侯爷表哥与世子妃表妹也哄好了,还有你二房的姐姐处,也要殷勤些,不可得罪了人。只要哄得他们高兴,日后他们一松口,你就不愁没官可做。你需得记得,你祖母和父亲都还在家里指望着你能出人头地,好跟着你沾光呢!”
米修明缩了脖子,小声答应着。
米玉莲却忍不住跳了出来:“祖母,父亲!哥哥能留下,我为什么不能留呀?我虽做不得官,但也想要好前程的。先前侯爷表哥还答应了要给我说好人家,因为父亲去闹了一场,他就变了卦。但现在他既然愿意留下母亲和哥哥,应该也愿意帮我了吧?我也不指望向二房的姐姐那般嫁进侯府,但好一些的官宦人家,总能求到吧?”
米舅母忍不住小声说女儿:“莲姐儿,你还是未出阁的女孩儿,怎能说这些话……”
米玉莲不耐烦地挥挥手,不肯听母亲的话,只盯着米老太太:“祖母,你可不能偏心。我一向最孝顺您了,是不是?”
米老太太沉吟片刻,便对米舅母道:“我们还有些日子才能出京,你这就搬到二房那边去,尽快把米省之夫妻笼络好了,让他们松口,答应帮莲姐儿说亲事。就算他们不认得什么达官贵人,只要他们开口,玮哥儿那边就不会回绝。莲姐儿也到了说亲的时候了,若是就这么跟着我们回老家,定会耽误了她,倒不如叫她跟着你留在京中。”
米舅母担心这么做会惹恼二房与建南侯府,但她被婆母丈夫拿捏惯了,事情又关系到女儿的终身大事,虽觉得不妥,但还是没吭声。
米度之迅速给妻儿收拾了简单的行李,叫看守他们的建南侯府家人帮着出钱雇车,要将妻儿送到米省之一家的住处去。那些家人虽然不屑他为人,但因乌来兴早有吩咐,倒也没拒绝,爽快地将人送过去了。
过得两日,米舅母那边托人带信回来,说已经安顿下了,只是因小院地方窄,米省之在邻近的地方另租了一处小院给他们母子住着,又分拨了一个婆子过去侍候。平日里他们母子早出晚归,吃饭在二房,夜里却要回自己的小院去住。米省之问了米修明的功课,正指点着,已是说好了,过得几日便带他去拜访一位同年。后者如今在宛平县开馆授徒,带得几个学生,去岁七人参加童生试,就有三人中了秀才,在当地很有名气。米省之打算将米修明荐去附馆,束脩与日常用度什么的他会包了。
米度之不太满意,本来说好了是让赵玮照指米修明的,怎的就成了米省之?后者虽说是个杭州知府,但跟建南侯相比还差得远。他不耐烦地让赵家家人再帮着传话,问妻子打算几时提米玉莲的事。
那家人心中厌烦,也有几分警觉,在传信给米舅母之前,先把事情报回府中。赵玮皱眉,便跟赵琇商量:“终究还是尾大不掉,要么……还是算了?”
赵琇说:“我听米表姐说,堂舅母与舅母相处得倒还融洽,只要不是在外祖母与舅舅面前,舅母做事也没什么大毛病。只是那米玉莲,我却不耐烦应酬她。哥哥不必担心,这事儿就交给我好了。”
她吩咐下去,让看守舅家人的仆从故意在米老太太与米度之经过的时候,“窃窃私语”:“亲家太太与舅太太似乎颇为投缘呀,日后我们还是对舅老爷一家客气些吧?”
“没必要,我看舅太太对舅老爷母子也不是太上心,等他们回了老家,她一对儿女都在身边,儿子前程有人看顾,女儿的婚事也有了着落,还理婆婆丈夫做什么?成天不是打就是骂,谁有好日子不过,非要找气受?”
米老太太与米度之的脸色都绿了,彼此对视一眼,沉下脸来。(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