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桢早已将大船的两层楼舱全都布置好了。第一层是广平王、他和赵玮三人住,还有些近侍、随从,第二层则是女眷的居所。上头第三层是瞭望台,另有楼梯与甲板相连,通向第二层的楼道却是封闭了的。只要再将第一层通往第二层的楼梯小门关上,第二层的楼舱便会彻底与其他楼层隔绝开来,女眷居住于此,更加方便。
这艘船体积大,不亚于当年他们北上时所乘的西洋海船,如果算上楼舱,只怕还要更大些,站在甲板上也觉得船更稳,只能感到轻微的起伏,几乎如在平地上一般。
船的第一层舱房足有七大间,第二层略少,也有五间。舱房东侧有封闭式的廊道,一侧开窗,另一侧连接了所有舱房。而这五间舱房,又都是里外间的格局。外间可以做小厅,摆了罗汉床、圈椅、矮几、茶几、多宝架等等,罗汉床非常宽大舒适,白日可供起居坐卧,晚上还能让丫环睡着值夜。里间则是卧室,虽然面积不大,但架子床、梳妆台、衣柜、屏风、洗脸盆架样样齐全,角落里还隔出一个小小的空间放马桶。西面墙壁有窗,推开窗便可看见河岸上的美景。由于空间布局合理,采光通风也好,完全不会让人有逼仄感。住在这样的房间里,即使不如家中宽敞,也称得上舒适了。
赵琇先去看给张氏准备的舱房。这间房位于二层舱房的正中央,面积是最大的,布置也最舒适。所有的家俱都固定在地板上,高几和多宝架上摆放的花盆、摆件都有特别的固定装置,木墙上挂的字画条幅,也是上下两点固定,即使河面上波浪再大,也不愁东西会掉下来。
赵琇里里外外都仔细检查了一遍,发现挑不出一点错,不由得感叹:“世子真是太周到了。祖母住在此处,无论是起居还是会客,都极舒适。想想当年南下时的情形,真是没法比。”
高桢微笑道:“其实当年我随父母南下,坐的也是这艘船,不过当时什么都不懂,只觉得有许多不便之处。后来父王不耐烦,就带了母妃与我微服先行,路上坐着马车,也就说不上舒不舒适了。如今重登此船,我特地命人重新改建了几处,又添置了许多东西,想来比起当年,已经舒适得多了。”
赵琇惊讶,她当年好象也坐过广平王的座船,不过那时满心满眼都是对赵炯的愤怒,还有对自己会不会露馅的担忧,似乎并没有留意自己周围的环境。再加上那时她年纪还小,行动几乎都靠别人抱着走,就算偶有个人行动,身边也跟了人,随时阻止,所以不曾有机会观察船上情形。现在想起,还觉得有几分遗憾。
接着他们又去了赵琇的房间,就在张氏房间的隔壁,面积略小一点,但也同样布置得清雅舒适。外间也有罗汉床和矮几,不过少了几张圈椅,多了张书桌,多宝架上也留了放书的位置。在赵琇看来,这间房比张氏那一间要更合她心意。无论是窗纱的颜色,墙上挂的字画,还是里间架子床上挂的水墨草书的纱帐,都非常合乎她的喜好。如果说这都是高桢特地准备的,他也够用心的了。什么时候他对她的了解深到了这个地步?
高桢看着她的表情,心情很好:“可还有什么不足之处?赵妹妹只管说。如今还未开船,通州码头上货物也齐全,打发了人去采买,不过一时三刻就都弄来了。”
赵琇笑说:“这就很好了,万万没想到你准备得这样周到。我心里想的还是小时候回南边时坐的船的样子呢,以为王爷的座船,即使比那个更大更舒服,也是差不离的,坐上一两个月,肯定要苦熬了。如今看见了房间,才觉得这一路大概不会吃什么苦头,反倒要享福了。”
高桢听了,嘴角就忍不住往上翘,只是嘴上还要故作镇定:“赵妹妹喜欢就好,那我的一番心意也就不至于白费了。”
赵琇脸微微一红,低头往外走:“我去找祖母。”
张氏此刻还带着身边随侍的人待在第一层舱房里呢。那里有一个敞厅,视野十分开阔,原是供广平王见客用的。如今广平王一行人都还未到,张氏便在这里稍作休息。
赵琇下得楼来,便把楼上舱房的布置跟张氏介绍了一番,大大赞赏了高桢的细心周到,张氏听了也十分感动,连声向高桢道谢,又夸他细心。高桢双颊微红,谦虚地说:“也没费什么事,老夫人喜欢就好了。”其实耳根早已红遍。
赵琇看了他的耳根一眼,低头抿嘴偷笑。
高桢瞧见了,虽然脸上还是有些发热,但并不生气,反而心情更好了,看向赵琇的目光中,还带了几分纵容。
不一会儿,广平王府随行的丫头婆子也过来了。此番随行的是烟霞和烟雨两个,都是赵琇的熟人,见面时自然又是一番惊喜,忙不迭相互见礼。烟霞和烟雨因是妙龄,都被安排住在二楼舱房里,就在张氏房间后头,靠近楼梯口的地方。白天她们会下楼来侍候,夜里再上楼休息。广平王身边还有小厮和内侍,厨房洒扫浆洗等杂活又有粗使婆子们负责,其实她俩的工作还挺轻松的。平日无事的时候,还能去陪张氏聊天说笑。张氏听了,连说这一行南下,不用再担心会寂寞了。
说话间,汪福来打发了婆子来报信,说是赵玮的几个随行人员到了。这说的可不是仆从,而是此行南下需要用的幕僚,两人都颇有些来历。其中一位年长的,是易学士的堂弟,易家兄弟的族叔,精通律法和术算。赵玮托了朋友的关系,才把人请到的。另一位年轻些的,则是赵玮恩师李光地的堂侄,本身是手段圆滑的人,更由于他父亲前些年在南京任职,去年方离任,他在那边生活了十几年,对江南的人事十分熟悉,可充当半个向导和情报官。这两位幕僚都受到赵玮的器重,本身也是世家子弟,随行人员不少。他们被安排在另一条船上,一应日常用度都是建南侯府负责的。今日出发,他们都需要向家人告别,就各自从家中前来通州。建南侯府早派了人驾车过去接了,如今总算到达。
张氏知道孙子还需要倚仗李易二人的辅佐,便吩咐汪福来小心侍候,万不可怠慢了。汪福来领命而去,自带着人去安排两位先生上船安置不提。
没过多久,午饭时间到了。广平王与赵玮、曾侍郎他们竟然还未到达。高桢便命人到岸上不远处的酒家订了两桌最好的席面,送到船上来供众人享用。赵琇这边也另外订了一桌给李易二位送去。待众人吃饱喝足,张氏就回房间打了个盹。高桢本想趁机拉着赵琇说一会儿话,但见到赵琇一脸倦意,又不忍心,就放她回房小睡去了。又过了半个时辰,楼上中间的舱房传来脚步声,想来是张氏午睡起身了,高桢方才瞧见广平王与皇长子的车驾抵达码头。
高桢连忙下船相迎,才知道今日皇帝与广平王兄弟俩依依惜别,又嘱咐了曾侍郎与赵玮许多话,这才耽误了时候。他们路上已经用过简单的午膳了,皇长子奉命护送伯父前来,见了堂兄,还有些不好意思。本来他们可以更早到的,是伯父广平王担心他小孩子饿肚子伤身,特地命随行人员中途停下来用饭,才拖了这么久,倒累得堂兄久候。
高桢并不在意,他也不希望父王饿肚子的。只是皇帝乐意拉着父王在臣工们面前上演兄友弟恭的戏码,但他们要考虑的事情却更多。眼下天色已经不早了,如果在码头上再拖延时间,怕是天黑前都别想启程了。因此他说服了皇长子,把一些可有可无的仪式给取消了,先把广平王给搀扶上了船,待曾侍郎与赵玮分别带了人登船后,隔水与皇长子再道一声别,就下令起锚了。
赵琇坐在自己的舱房里,只感觉到脚下轻轻一晃,窗外的景致就开始往后移。她便知道,这是船起航了。
大船果然有大船的好处,一路航行,并不见有颠簸,她走路时也觉得脚下很稳。不过想到祖母年纪大了,今早休息得也不好,不知道是否会晕船,她便交代柳绿带着两个小丫头将行李整理好,自己往隔壁张氏房间走去。
舱房外的走廊上开了两扇窗,凉风阵阵,却并不十分寒冷。廊中两端有王府侍女站立,瞧见赵琇出门,都望了过来,看她是否有吩咐。赵琇微笑着向她们摆摆手,就转身进了张氏的房间。
张氏午休得很好,此时正倚在罗汉床边,靠着大引枕,跟夏露说话。冬霜则在里间收拾东西。见赵琇过来了,张氏心情很好地招她过去坐下:“世子安排得确实周到,连安神香都点上了。我方才小睡了一会儿,觉得不比家中差多少。这都是王爷和世子的心意,回头见了二位,你一定要替我道谢。”
赵琇答应着,又问:“今天出发得有些晚了,不知道天黑前,我们能走到哪里?可以到达天津吗?”想想从京城到天津,也不是很远,大约就是两百来里路吧?如果是坐马车,走得快一点的话,也就是大半天的功夫。
张氏摇头笑道:“怎么可能?这船太大了,同行的船也多,正巧漕船入京,河面上有点堵,如今只能慢慢走着。幸好前些年朝廷才疏通过河道,淤塞不算严重,前头又有官船领航,我看一个时辰还是能走上三四十里的。只是天黑不能行船,估计要明天才能到达天津呢。幸好通州往南,也有几处城镇,不必担心错过了宿头。”
赵琇有些失望:“那不是很慢吗?怪不得当年王爷和王妃不耐烦待在船上,宁可自个儿带着随从坐马车,先行一步了。”
张氏笑道:“坐这样的船,谁图它快呢?够稳当就好。况且王爷也不着急。”
赵琇叹气,广平王确实是不着急,但她想到很快就能见到久别的朋友蒋雯,心里就着急起来了。数月不见,不知蒋雯如今怎样?(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