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处处埋忠骨,何须马革裹尸还。--清,龚自珍。
窗外淅淅沥沥的飘洒着细雨,窗内袅袅而起的茶香,溢满一室。
贾南风一身孝服,披发坐于室内,闭上眼睛,捧着茶杯,一行清泪慢慢流下,偏白的嘴唇微微颤抖。
慕容楚人走进来憨憨傻傻的,看着贾南风“阿南?”
贾南风睁开眼看着慕容楚人微凉的手拉过他的大手,声音沙哑“夫君,父皇殁了,你会怕吗?”
慕容楚人皱皱眉,有些嫌弃贾南风的凉手,但是终究没有甩开她的手,看着她凄楚的模样,一身孝服的他帅气的脸上闪过一抹失落“父皇永远也回不来了吗?阿南?”
贾南风扑进慕容楚人的怀里,闷闷的哭着,微抖的手环住他的腰肢,意志坚定的说道“夫君,即便父皇不在,阿南也会保护好你的,你信吗?”
慕容楚人傻傻的看着贾南风一头黑发“阿南?”
贾南风拥紧慕容楚人“即便父皇殁了,即便四海未定,即便满朝倾轧,即便处处陷阱,阿南一定会保护夫君,一定。”
慕容楚人傻傻的看着贾南风瀑布的头发分布在自己的膝上,憨傻的神经也慢慢的敏锐了起来“阿南?”
贾南风坐了起来,直直的看着前方的宫灯,粗鲁的擦掉脸上的泪水,似是对慕容楚人说又似是对自己说“即便这宫终究是让我血染一边……”
贾南风低头看着自己的干净洁白的酥手,摇着唇畔“即便阿南这一世手染鲜血……”她抬起头目光灼灼的看向他“阿南也要保住夫君你!”
慕容楚人憨傻的脸色闪过一丝恐惧,语调轻轻柔柔的“阿南?”
贾南风回头看向慕容楚人,轻轻一笑“夫君,明日怕是你要黄袍加身,你怕不怕?”
慕容楚人眼睛逐渐清明起来“不怕!”
贾南风欣慰的一笑“是的,不怕,我们这一辈子只要不分开,就是忙也不怕。只是夫君,有件事情,你必须要注意才是。”
慕容楚人看向贾南风“什么,阿南?”
贾南风直视慕容楚人的眼睛,眼眶里有着执着也有着狠辣“如若谁不服你,直接拉出去!”
慕容楚人歪着头“拉出去,说什么呢?”
贾南风狠狠的眯了下眼睛“斩!”
慕容楚人眼睛瞪大“斩?”
贾南风点点头“斩!”
慕容楚人沉了起来,贾南风并未打断他的想法,扭头看向远处,叹了口气“夫君,你素来忠厚淳朴,不知这宫内尔虞我诈,也不知你的叔伯兄弟的贼心不死,如若登基之日不雷霆手段,夫君,这龙椅被赶下来的就是你了。”
贾南风负手于后,迎着吹进来的冷风,头发在身后飞扬,似妖似魔“竟然摆在你我夫妻面前的是艰难险阻,阿南就教会夫君如何保护父皇留下来的江山,你也不想这江山拱手于人不是?”
慕容楚人默默的嗯了一声。
贾南风咬了咬唇“既然时不我与,那便让我来创造一个与我的时节!”
慕容楚人那一瞬似乎看到了自家的太子妃仿若皇者,巍巍矗立在风中,自岿然不动。
这一年慕容楚人登基,史称晋惠帝,由其外祖父杨骏监国辅政。
贾南风坐在芙蓉殿内,看着殿外飘飘荡荡的白雪,黝黑的脸上闪过一抹异色,眯着眼看着慢慢进殿的周小史,扬起手退下了宫娥,手扶下巴,等待着周小史的话语,
周小史看着周围退去的宫娥,一时错愕,抬头看向贾南风“贾后,这是何意?”
贾南风转了转食指的戒指,闲适慵懒的说道“陛下登基数月,小史是本宫请来的指教,如今是少傅,难道不该有所言论吗?”
周小史眼睛眨了眨“微臣愚钝,敢问贾后主意。”
贾南风呵呵一笑,脸上带上了些许的冷色“本宫听闻旧时府邸中的老人,如若主子成皇成后,自然是更用心些的,怎么旧时东宫潜邸的小史不知本宫何意?”
周小史点点头,随意的走到炭炉旁边,拿过放置一旁的铁棒,拨弄着炭中火,微微一笑“不知贾后,现在可暖和些了?想是方才炉火小了些,小史也觉得这宫内冷清了些。”
贾南风双手交叠,不置可否的等待周小史继续说下去。
周小史看出贾南风不满意的样子,叹了口气,红艳的长袍轻轻一拂“微臣听闻这国丈最近有圈地的是非,不知贾后可知?”
周小史的嘴角扬起令人痴迷的笑容,灼灼其华的脸上带上了一抹不怀好意“小史听闻,陛下登基前,武帝曾下诏,诏曰昔日伊尹吕望作辅国大臣,功勋永垂不朽;周勃霍光受命护国,为古代名臣之冠。侍中、车骑将军、行太子太保、领前将军杨骏,德厚而智高,见识明远,辅翼皇上与太子,以忠贞严肃著称于世,应做朝廷宰辅,比于商代伊尹。现以杨骏为太尉、太子太傅、假节、都督中外诸军事,侍中、录尚书、领前将军如故。设置参军六人、步兵三千人、骑兵千人,这些人移驻在前卫将军杨珧的故府。若杨骏在殿中住宿,应有人保卫,可派左右卫三部司马各二十人、殿中都尉司马十人供杨骏使用,这些卫士可以持兵器出入宫殿。”
周小史抬头看向贾南风“不知贾后可知?”
贾南风终于发了一声“自然是知道的。”
周小史笑起“遗诏写成后,皇后与华讷、何劭共同呈给武帝,武帝看了以后不说话。过了两天,武帝死,杨骏便作为被委以后事的重臣,居住太极殿。将要入殡盖棺,六宫人员都出来举行告别仪式,而杨骏却不下殿,安排一百个武士保卫自己,不恭于朝廷,心怀不轨,从这时就开始显露了。”
周小史继续说道“杨骏为太傅、大都督、假黄钺,统摄朝政,总领百官。杨骏怕皇帝左右的人说自己的坏话,便把他的外甥段广、张劭安插在晋惠帝周围作近侍。凡有诏命,晋惠帝看后呈报给太后审查,然后才能发出。”
周小史歪头看向贾南风“贾后,小史不知这陛下批阅为何太后过目方可,这后宫不是不得干政?”
周小史见贾南风的眉头挑了挑,继续带着笑容笑起“杨骏不懂古代典章制度,做事动辄违背旧典。武帝殁了还未过完一年,就改了年号,议论的人都认为这违背了《春秋》所载新君在第二年才改元正式即位的规定。朝廷对这种失误有所醒悟,令史官抹去改元的记载,第二年正月再改年号。”
周小史秀气的眉头皱了皱眉“如此不知典故,如此不知古法,不知贾后可认为如此之人怎堪大任?何况圈地收买百官?”
贾南风挑了挑眉“殿中中郎孟观、李肇,平素不被杨骏尊重,他们如何?”
周小史摇了摇头“难当大任。”
贾南风叹了口气“依从陛下的人甚少,我又该当如何?”
周小史直直的看向贾南风“我可以问贾后一个问题吗?”
贾南风坐直身子,看向周小史“问。”
周小史眼光灼灼“贾后可忘初心?”
贾南风眼睛闪过一丝追忆“不忘初心,方得始终,自然记得。”
周小史直视贾南风的眼底“贾后可记得初心谓何?”
贾南风看着周小史认真的模样,眼睛不自觉的也认真起来“不辱华夏忠魂,不丧中华骨气!犯我中华者虽远必诛!”
周小史收回灼人的眼神,看向炉中火,淡淡笑起“杨骏只知一家之大,不知华夏之大,朝堂之上,如此之人难保晋朝基业,可废之。”
贾南风看向周小史“如果废之,你可知意味着什么?”
周小史狂妄的哈哈笑起“能有什么?无外乎青山处处埋忠骨,何须马革裹尸还!不过是与君一饮黄河水,不悔来世还做华夏人罢了。”
贾南风欣赏的看向周小史“自古以来,一将功成万骨枯,既然小史不怕,不知可有什么计划?”
周小史看向贾南风“大司马、汝南王慕容亮可用。”
贾南风抚着下巴“慕容亮?”
周小史点点头“赵王慕容玮可钳制慕容亮。”
贾南风想了想“太叔公历来觉得自己高人一等,若让太叔公慕容亮来倒是个好办法,只是这由头是什么?”
周小史站起来,看向贾南风“杨太后与您政见不合,导致后宫不宁,如何?”.
贾南风摇了摇头“未免小气了些,这后宫是非哪能劳动勤王救驾?”
周小史拂了拂袖子,看向贾南风“那杨家圈地,杨太后纵容,导致民怨载道又如何?”
贾南风身子前倾“民怨沸腾?”
周小史点点头“杨国丈苛捐杂税,结党营私,洛阳城内何人不知?凡是国策必然杨太后亲出,若不是太后授意,又如何导致民怨载道?”
贾南风满意的点点头“只是这民怨如何沸腾?”
周小史看向外面的风雪,扭过头看向贾南风“这雪,钦天监说要下一个月,怕是这是个寒冬,但以杨国丈的心思,怕是不愿周济百姓。”
贾南风眼睛亮起“这倒是个好由头。”
周小史笑起“如若杨国丈开仓放粮,周济棉衣。那么来年的圈地案,也可让杨国丈让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