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滴细雨,烟雨江南,朦胧间云水索绕青山,沈易之斜坐在榻上,看着门前薄雾远山,容色艳艳的脸上挂上若无似有的笑意,手指轻轻抚着掌心里的玉石兔子,静静的看着。缓缓眨的眼眸有着长长的睫毛,许是坐在门前久了,睫毛上又有了些许的雾珠。
岁荣站在沈易之身后,为沈易之披上披锦,沈易之垂了垂眼,摆了摆手。岁荣安安静静的矗立一旁,不曾言语,不曾多话。
沈易之看着窗外下的越来越密的夏雨,扬起唇,伸出一根手指,静静的看着雨水滴落在手上,低低笑着“岁荣啊,这雨是否能浇灭人间的忧愁呢?”
半晌见岁荣未答话,扭头只是淡淡笑了,继续静静看着雨落指尖,笑着继续说道“这江南烟雨只怕今后十年再无相见了吧?不知我的衿衿此时可与我有同感?真是想念她娇憨嗔怒的模样,只可惜我尚在休养,咳咳咳,真是可惜。”
岁荣转身取过药汁,跪着递给沈易之。
沈易之看着黝黑浓汤的药汁,有些厌恶的皱了皱眉“当真是摆脱不了药石,哎,这是天妒还是人祸?”看着岁荣有些欲言又止的模样,又笑道“罢了罢了,本公子也不会跟自己的身子过不去,再说这个残躯总是要为衿衿操心的,可不能就此垮了才是。”
沈易之端着药汤,看着窗外的细雨,小口小口喝着,一边皱着眉一边笑的很是飘远“岁荣啊,人都说良药苦口利于病,可是这良药有时候真是一道利剑,悬在心口,若是有半点失去理智便会丢弃这浓黑药汁呢。只是啊,我却是个理智胜过感情的人,但是我在爱情上却是个感情胜过理智的人,当真是一物降一物呢。”
沈易之喝下最后一口汤药,拿起一旁的玉石兔子,柔情满满的注视着“不知衿衿此时是否开心?后天便是北迁了,不知衿衿可受得了这长途跋涉的辛劳?衿衿,我的衿衿。”沈易之深吸一口气,却不想惹得胸口起伏不定,大肆咳嗽了起来。
沈易之捂住溢出药汁的嘴,药汁顺着手指滴滴落到榻上,沈易之闭上眼,苍白的脸上尽是忧伤“呵呵呵,我这残躯,呵呵呵,竟然连心痛都耐不住?呵呵呵,我这残躯,竟然连心痛都耐不住了!岁荣啊,你家少主我连心痛都耐不住了呢!”
岁荣脸上流出眼泪,跪到沈易之的面前,声线颤抖“少主!”
沈易之摆了摆手,拿起一旁的白巾擦着嘴角,心绪转瞬平和“无情无爱,无悲无喜,才是玄学上境想不到我沈易之也成了那修仙之人祈求不到的境界,只是这境界犹如一切皆虚无,还不如不要。哎···”一声叹息却让身后的岁荣流出更多心疼的眼泪。
一青衣小厮走到门外,犹豫着是否进来,沈易之看他踌躇的模样,淡淡一笑“何事,如此踌躇?”
青衣小厮连忙跪拜“回公子,本是您进药之时,本不该打扰,可是苏相说有要事相商,非要我前来禀报。”
沈易之容色艳艳的脸上闪过了一抹戏谑“衿衿的父亲,苏相吗?”
青衣小厮犹豫一会,虽然不知公子所说衿衿是何意,但是却听出来公子竟然是如此在乎苏家大秀,看来以后要对苏相更加有礼才是。连忙点头“是的,公子。”
沈易之轻叹一口气“既然是苏相,便让他去主厅等吧,告知他我要小睡一会,让他等候一个时辰。”
青衣小厮诧异的抬头看向沈易之,不知是否该原话回答苏相。
岁荣看着沈易之的脸色,回头沉声对青衣小厮说道“我琅琊沈家是何世家?他汝南苏家能比得过?即使同是簪缨世族,即便见我琅琊沈家嫡长公子,那也要依据我朝规矩。”
青衣小厮立刻恍然大悟,立马离去。
沈易之手指抚着玉石兔子轻轻吐了一句“我这般拿捏身份,衿衿可会怨我?”
岁荣站在沈易之身后,轻轻说道“公子,苏相而来是为国事,您当前与他并无姻亲,自然要按照世族的规则来。岁荣想,即便是苏家大秀在此,也未必会怨您。毕竟北迁大事,是得好好筹谋筹谋,岂能因为儿女私情乱了章法,毁了规矩。”
沈易之依旧抚着玉石兔子,容色艳艳的脸上带上了微微的忧愁“衿衿怕是会怨我的。”
岁荣还想再说说嘛,却也无法再劝说自家公子,只能安静的矗立一旁。
沈易之看着外面的细雨,自言自语道“如若我不见苏相,你说衿衿可会来沈家见我?想必宁以恒那厮不肯轻易放人吧?该如何是好呢?我有些想念衿衿了,我有些想念衿衿了,怎么办?”沈易之垂下眼睛,深情的轻抚玉石兔子,闭上眼。
岁荣握了握手,转身离开房间只留下沈易之一个人。
沈易之睁开眼,嘴角扬起笑容,低头对着玉石兔子淡淡一笑“看来今天衿衿会来亲自带你走。”
此时苏念秋和宁以恒已回到苏府,宁以恒正巧被慕容霜宣召进宫。苏念秋在自己的闺房绣着荷花,抬头见岁荣赫然站在眼前,有些纳闷“岁荣?”
岁荣冷硬的回答“我家少主想见你。”话落,手刀起,苏念秋被岁荣抱着带走。
沈易之听着身后的人重重而来,扬起嘴角“岁荣终是知晓我的。”回头看着昏迷的苏念秋,眼中闪过一阵心疼,翻身站起,走到岁荣跟前,接过苏念秋,亲了亲她的额头,满足的笑了。低头看着她手里尚未绣好的荷花锦帕,扶着她坐在榻上,低低笑了起来“原来念秋喜欢荷花?”
沈易之抬头看向岁荣,笑的很是温暖“岁荣去院里采一株荷花,将这荷花放置在水坛里。”
岁荣冷着脸走出去,片刻后手里多了几株荷花。
沈易之温柔的将苏念秋放在榻上,挽起袖子,将荷花放在水坛里,拿过小几上的莲蓬,将莲子一个一个剥开,手指轻轻碾碎放入水潭里,又将玉石兔子放在荷花的花蕊中,静静的看着水中的荷花,安静的笑着。
苏念秋揉了揉发疼的后颈,迷迷糊糊的醒来,睁眼开着一袭翠绿衣衫的沈易之,修长的手动轻轻搅动着白瓷水坛,一阵阵倾向自水坛里发出。
沈易之并未回头,只是声音里带上了笑容“衿衿可喜欢荷香?”
苏念秋未回答,只是好奇的走近沈易之,只见白瓷水坛里漂着一株鲜艳欲滴的荷花,水里阵阵清香扑鼻。
沈易之红润的嘴唇扬起弧度,好心情的他抬头看向苏念秋
“彼泽之陂,有蒲与荷。
有美一人,伤如之何?
寤寐无为,涕泗滂沱。
彼泽之陂,有蒲与莲。
有美一人,硕大且卷。
寤寐无为,中心悁悁。
彼泽之陂,有蒲菡萏。
有美一人,硕大且俨。
寤寐无为,辗转伏枕。”
沈易之沾着水泽的手指,轻轻抚上苏念秋的嘴唇,歪着头解释道“《诗经陈风》在那池塘水岸边,蒲草荷叶生长繁。那里有个美人儿,如何才能再见面?躺在床上睡不着,心中想念泪涟涟。在那池塘水岸坡,蒲草莲蓬生长多。那里有个美人儿,身高体大真不错。躺在床上睡不着,心中想念多难过。池塘边上水坝长,荷花蒲草生长旺。那里有个美人儿,身高体大又端庄。躺在床上睡不着,翻来覆去增忧伤。”
沈易之看着苏念秋歪着头,容色艳艳的脸上闪过一抹狡黠“衿衿,菡萏如你的美人,可知易之寤寐涕泗?芙蕖如你的娇丽,可知易之寤寐悁悁?泽芝如你的柔媚,可知易之寤寐辗转?”
苏念秋倒退一步,却被沈易之拉住,只见他一个借力便将她锁在怀里,他笑的尤是开心“当真是菡萏转世?竟让我如此沉醉。”
沈易之长长的手指轻轻的抚在她的唇瓣上,容色艳艳的脸上染上了浓情,低声诉说着“让我好好看看你,那日之别已是多日不见。有道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如今我已是转展几世的思念了吧?”俯下身,温柔又小心翼翼的吻上她的唇,极尽呵护。
苏念秋闭上眼,感受着自己如鼓一般的心跳,不明白沈易之为何非要此时见自己,但是能再见到他已是幸福,也不愿多想。
沈易之睁开眼,看着苏念秋仍旧闭着眼,红红的脸煞是好看,只见他淡淡一笑,一手揽着她,一手从白瓷水坛拿出玉石兔子挂在她的脖颈上。
苏念秋感到一阵冰凉,连忙抚向脖颈,只觉是有一块石头挂在脖子上。沈易之低头一笑,抱着苏念秋凌空坐起,打横抱着她走向铜镜,让苏念秋看着镜中的自己。
苏念秋看着脖颈上栩栩如生的玉兔,有些讶异“玉兔?”
沈易之长长的睫毛垂下优雅的弧度,笑着点头“衿衿的属相,喜欢吗?我不在时,就由着它陪你吧。衿衿也要快些完成你的执念,我发现离开衿衿越长时间越不适应,不要让我等太久。衿衿,你和宁以恒只不过是短暂姻缘,莫要伤了自己,也莫要毁了我的心,好吗?”
苏念秋看着沈易之,看着他认真而又执着的话语,情不自禁的点了点头。
沈易之抱紧苏念秋,闭上眼,嗅着她的馨香,压抑着心情说道“衿衿,你要在我发疯之前回来,不然我会毁了自己的诺言,强带着你回到我身边,一如这次你的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