压根都不看一眼从椅子上急急站起了身子的纳九爷,更不搭理大门旁耳房门口朝着自个儿一个劲儿挤眉弄眼的佘家两兄弟,相有豹咋咋呼呼的一个劲儿吆喝着叫火正门中小徒弟搬过来十好几把椅子,稳稳当当地搁在了那些戳在大门里、亮着腰间短枪硬火的壮棒汉子身后,就连垂手站在大堂一侧门房老徐身后,也都搁上了一把太师椅。
就像是个殷勤招呼着主顾的跑堂伙计一般,相有豹脚不沾地地来回奔跑张罗,指手画脚地把火正门中那些个还没明白过来怎么回事的小徒弟支派得滴溜溜乱撞,捎带着嘴里还不断篇地吆喝着跟那些个带着短枪硬火的壮棒汉子客套:“这位爷,您请上坐,茶水一会儿就给您上来,您是好喝一口小叶儿龙井,还是焖一壶高茉莉花儿?”
“嘿哟.......你们倒是有一个脑子活泛点儿的没有?瞅不见这位爷高升(腿脚)上边镶金带玉(有尘土沾染)?麻溜儿的上净尘替这位爷仔细掸干净了!交代后边伙房,热毛巾把儿赶紧送过来——要滚热的!”
“来俩腿快的奔便宜居,就说是今儿火正门堂口有贵客驾临,请砂锅居大师傅亲自掌勺备两桌砂锅席面送过来!这时辰估摸着便宜居里也都没啥能出挑儿的好菜了,酒可千万再马虎不得,必定得要原浆老泡子的衡水老白干!”
对纳九爷等人目瞪口呆的模样视若不见,戴爷饶有兴趣地看着在火正门大堂中往来张罗的相有豹,脸上渐渐地浮现出了一丝带着些欣赏意味的笑容。当相有豹半真不假地吆喝着俩小徒弟出门订席面时,像是看够了热闹的戴爷方才扬声朝着相有豹叫道:“相爷,今儿我可是来火正门堂口寻您说话,已然都等了有小一个时辰!瞅着您这意思......怕还得再有一个时辰才能安顿完场面,您横是打算就这么把我再给晾一个时辰?”
就像是刚瞧见了端坐在太师椅上的戴爷一般,相有豹脚底下紧走了几步,离着戴爷还有三五步远近时,已然是深深一拱到地:“这位爷,您恕我眼拙怠慢!有道是来的都是客、礼多人不怪,谁进了我火正门中都是主顾身份,您也不能瞅着我厚此薄彼、看人下菜碟不是?”
轻轻挥了挥手,戴爷看着那些个木桩子一般戳在火正门堂口中的壮棒汉子鱼贯走出了火正门堂口,这才再次朝着相有豹笑道:“那眼下火正门中,可就只剩下我一位主顾了!相爷,这会儿您该是能腾出功夫来接应着我这儿的买卖了?”
麻利地一点头,相有豹朝着戴爷又一抱拳:“这位爷,还没请教您上我火正门里来有何指教、照应?这也都不敢欺瞒四九城中各位主顾、玩家,我火正门中前阵子刚遭遇一场祝融之劫,后又承蒙四九城中各路主顾玩家抬举,赶了一场百鸟朝凤拜凤凰的场面盛会,门子里旁的玩意调教也都撂下来不少。您要是想寻个能出挑拔份儿的玩意傍身赏玩,估摸着我火正门中一时半会儿还伺候不上......”
乜斜着眼睛,戴爷上下打量着站在自己跟前、一脸恭顺模样的相有豹,饶有兴趣地低声叫道:“怎么着,连个主顾姓名身份都不问,这就直奔了买卖?”
脸上谦恭模样不改,相有豹忙不迭地接应上了戴爷的话茬:“这位爷,就咱们这些个靠着伺候玩意吃饭的碎催,哪儿就敢冒冒失失打听主顾的名讳、来路?照着从前的老规矩,主顾乐意赏告尊姓大名,那咱们自然是要谨记在心,可要是主顾不乐意叫人知道的事儿,咱们也是绝不打听!您今儿递过来的帖子可是无头拜帖.......”
眼瞅着相有豹刻意把话说了个半截的模样,再瞧瞧那些静悄悄朝着大堂后边退去的火正门中人物,戴爷浅笑着朝独自站在大堂中的相有豹比划出了个大拇哥:“戴某早听四九城里场面上的人物说过,相爷是个出挑拔份儿的主儿,今日一见,果不其然!”
顺水推舟地朝着戴爷露了个笑脸,相有豹嘴里的场面话不断篇地冒了出来:“我这不过就是替诸位赏饭吃的主顾办了点零碎差事,哪儿就当得起四九城里诸位爷们这么捧着?尤其是戴爷您头回赏见,我这就更不敢当戴爷您的夸赞了.......”
也不打断相有豹嘴里不断篇的场面话,戴爷伸手撩开了桌子上大托盘上盖着的一块青布,再又朝着垂手站在一旁的门房老徐一摆手,看着老徐一一将搁在八仙桌旁的六口小木箱箱盖打开,这才伸手指了指桌上托盘里的大洋和箱子里的一些值钱物件,很有些漫不经心地朝相有豹说道:“头回上火正门堂口来拜访,也都不知道火正门堂口里用得上点什么物件,索性就拿了些俗礼充数了!相爷,这还得请您赏收了?”
眼睛都没朝着桌子上用红纸封好的大洋转悠,相有豹已然嘿嘿憨笑着朝戴爷说道:“戴爷,您这份厚赏.......甭说是我火正门,那就是四九城中出挑拔份儿的九帮二十一门派、大小三十六路杆子,估摸着也都没人敢伸手就接应下来!戴爷,您恕我火正门中人物都是些挣苦力钱吃饭的碎催、眼睛里压根就不敢瞧这么多金银,这要是没您一句踏实话撂下来安心,怕是.......”
仿佛早知道相有豹会要对自己带过来的这些值钱物件推脱不受,戴爷反倒是带着一丝浅浅的笑容闭上了眼睛,拿捏出了一副养神凝气的雍容架势,只是伸手朝着站在自己身边的门房老徐轻轻一指。
虽说从来都是一副眼观鼻,鼻观心,目不斜视、心无旁骛的架势做派,可在戴爷手指略略一指之后,门房老徐却是慢悠悠抬起头来,睁着一双略带着些混浊的眼睛看向了相有豹,沉声朝着满脸恭顺模样的相有豹说道:“相爷,这点儿东西不过是个开张彩头,火正门中只管放心收下就好!往后咱们两家常来常往,像是这样的玩意.......怕是不出两年功夫,也就都不在相爷您眼里了!”
压根都不容拿捏出一副惊讶模样的相有豹开口,门房老徐却是不急不缓地接茬说道:“前几天在半月楼后百鸟朝凤拜凤凰的场面上,火正门中人物可算得上是做了件出挑拔份儿的事情。虽说眼下是没人追究、查问,可也架不住日后或许有人翻弄旧账!相爷,我们戴爷搁在四九城中虽说是名声不显,可当真要有个什么事由要办,四九城中官面黑道,从来也都还算是说话管用的人物。今儿您接应了这份戴爷送过来物件,咱们往后就是朋友。可您要是........”
把话说了半截子,门房老徐弯腰从箱子里拿捏出一个瞧着都有了些年头的银酒壶,慢悠悠举到了相有豹的眼前。也都瞧不出来门房老徐如何发力较劲,那银酒壶居然就在相有豹眼前被门房老徐一直巴掌**成了个奇形怪状的模样!
拿捏出来一副心疼肉疼的模样,相有豹很有些毛糙地直冲着门房老徐拿捏在手中的银酒壶抓了过去,口中也是一迭声地叫嚷道:“嘿哟.......这位爷,您这是干什么呀?这么好的物件,可是生生叫您给.......”
猛地一缩巴掌,门房老徐顺手将那**成了奇形怪状模样的银酒壶扔回了箱子里,却又再次回复了那副眼观鼻,鼻观心的模样。
轻轻咳嗽一声,原本闭目养神的戴爷却在此时睁开了眼睛,朝着相有豹微微一笑:“相爷,您也就甭拿捏出来这副没见过世面的模样搪塞我了!今儿到您这堂口里边来,该说的话也都说明白了!何去何从,三天后段爷您给我个准信就成!”
再不等相有豹有开口说话的功夫,戴爷猛地从太师椅上站了起来,大步流星地朝着火正门堂口大门走去。而在戴爷身后,略微愣怔了片刻的相有豹也是急声叫道:“那我上哪儿寻您去.......”
犹如一条随风飘摇着移动的幽魂一般,门房老徐头也不回地朝着相有豹扔下冷冰冰的一句话:“用不着您寻我们,我们自然能寻着您.......”
眼瞅着戴爷与门房老徐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大门,再看着那些站在门外的小徒弟探头探脑地朝着自个儿瞧了过来,相有豹微微叹了口气,扬手朝着那几个站在大门外的小徒弟低叫道:“麻溜儿的关门上闩,今儿这一晚上可真是.......热闹!”
话音才刚落地,通往二进院子的小门处挂着的门帘已然猛地被纳九爷撩了开来。几乎是抢步撞到了相有豹跟前的纳九爷都没等站稳身形,已然朝着相有豹低声急叫道:“有豹,你怎么就.......这些玩意,哪儿就是轻易能收下的?”
伸手抓起桌子上搁着的一封大洋,相有豹一边颠弄着那沉甸甸的大洋,一边朝着满脸焦急神色的纳九爷低声应道:“师叔,今儿这场面,哪儿就还能轮得着咱们说个不收?真要是立马回了人家,怕是倒不了明儿早上,咱们火正门堂口里就得响枪放炮——您可是没忘了那扔下金条要画眉、捎带手还拿枪打穿了咱们堂口屋顶的主儿?”
“那这位主儿可都撂下话了,三天后就得上门听信儿,到时候.......”
“真要是有啥事,咱们不也多出来三天功夫转圜筹措么?师叔,您先踏实把心搁在肚子里,这事儿说不定也不是坏事?”
“这会儿可就甭拿着这片儿汤话给我宽心了!这些人.......四九城里能明目张胆带着短枪硬火撞人窑口的主儿,能是什么善男信女?”
“师叔,这事儿......一句两句我可也真跟您说不明白!您且先叫人把这些玩意搬弄到议事屋子里,我这儿跟严爷说几句小话儿,转头我就去寻您说明白了这事儿!”
“寻严爷说话?有豹,你可别......”
“师叔您就放心吧!”(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