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横坐在一间二荤铺子中最暖和的炉子旁,赛秦琼横眉立目地瞧着一个接一个手底下的青皮混混低头耷脑地打从外边走进二婚铺子里,再畏畏缩缩地挪到了自己眼前,嘴里头像是叫狗屎黏住了似的吭哧着挤出一句——还没信儿,心里头的火气已然烧得比身边的炉火还旺!
自打叫人趁黑使了个连环计,把自己好不容易弄到手的值钱玩意弄了个卷包儿会,赛秦琼立马就把手底下人全都撒了出去,连夜在暗中封了四九城城门,捎带着连那些个能悄悄钻出去人的城墙豁子都没放过。可一帮子青皮混混攥着攮子、匕首,铁尺、钢鞭熬到了天色大亮,却连个人影都没见着?
既然叫人卷走的值钱玩意还没能出了四九城,赛秦琼自然不能放过了那些能把值钱玩意变成现钱的当当行和走街串巷做打小鼓买卖的人物。一张张四九城里多少还有人能认账的飞叶子玩了命的撒出去,里外里也就一个意思——想收东西不要紧,可无论如何也得给赛秦琼的杆子上立马递个话!
要不然
四九城里开买卖,哪怕是本钱再厚、身架再高,那可也禁不住有人咬死了朝坏里折腾的这股劲吧?!
这边派人堵了销赃变现的路子,能出城的明暗道路上也都有人眼皮都不眨巴的看着。虽说还没那本事在城门口开箱、搜身查验,可但凡有丁点的不对劲落到了看守城门的青皮混混眼中,走不出城门外五里地,那扎眼的人物就能叫几把小攮子顶着腰眼拽进路边树林,浑身上下扒拉个精光仔细搜检之后方才罢休!
除此之外,一些个四九城里的地理鬼也都得了赛秦琼放出去的消息。但凡是哪处宅院、店铺里头这几天住进了扎眼的人物。全都得上赛秦琼这儿传个消息——也都不白干活儿,见消息就是半块大洋!
可说来也怪,寻常时节四九城里青皮混混用惯的、还算得上灵验的寻人觅物手段,到这事由上却是卡了壳。溜溜儿折腾了小两天,各路的消息也都接应了无数,大洋都生生花费了小二百块。事儿倒是依旧没点头绪。
抓过了暖在炉子上的一壶老白干,赛秦琼一口气把那一小壶老白干喝了个干净,顺手便把那白瓷的小酒壶砸在了身边地上,扯开了嗓门朝着垂手站在二荤铺子里的那些个青皮混混骂道:“一个个的都他妈是吃闲饭的废物!叫你们拿家伙跟人厮拼,全他妈的朝后缩着!交代个事由去办,八成就能给爷办砸!就这么个打听消息的事儿,他娘的你们一个个也给爷掉花枪?平日里一个个寻暗门子、私烟馆的机灵劲儿哪儿去了?都她娘的搁在暗门子、私烟馆里折腾干净了不是?”
像是骂得心头火气上涌,赛秦琼猛地站起了身子,抬手便把站在自己面前的一个青皮混混抽了个趔趄:“还他妈跟这儿傻戳着不是?都给我出去找!今儿要再找不着那敢在老虎头上拍苍蝇的主儿。你们一个个的全都甭想着能钻被窝!”
愁眉苦脸地答应着赛秦琼的呵斥,聚拢在二荤铺子里的青皮混混们一个个耷拉着脑袋、裹紧了身上的棉袍出了二荤铺子,拖沓着脚步朝四九城中街巷四散开来,嘴里头却全都在低声嘟囔着咒骂:“这他娘的哪儿寻去?”
“我说哥儿几个,我可是正经顶不住了!小两天的功夫没沾着炕,瘾上来了都只能吞几个熟泡儿顶着,再折腾一宿,估摸着明儿就得是兄弟我的周年!您诸位辛苦。我先找个地儿迷瞪一宿,等这事儿了了。正经云土一两,兄弟我的!”
“就您聪明不是?这小两天的功夫,谁不都是瞪圆了眼珠子跟街面上熬着?也都不差这一宿的功夫,今儿晚上咱们哥儿几个各自方便了吧?明儿早上搁在豆腐胡同口儿聚齐,一块儿去赛爷那儿听吆喝去?”
“就这么着吧趁着时候还不晚,咱哥们儿各自方便了吧!”
虽说是没亲耳听着手底下那些个青皮混混的议论。可坐在二荤铺子的赛秦琼倒也真知道手底下这些个青皮混混的德行。才把那些个青皮混混赶出二荤铺子,赛秦琼已然重重地一跺脚,颓然在一张长凳子上坐了下来
人都说过路财神白开心,赛秦琼这回算是当真知道了当过路财神的滋味。虽说撒开了手底下的青皮混混在四九城中四处搜检,可赛秦琼自己心里也都明白。能耍弄出这连环计手段的人物,身上的功夫、背后的家底都不会含糊。哪怕就是真叫自己手底下那些青皮混混寻着了些蛛丝马迹,可自己能不能拾掇下这号人物,倒还当真是个两说的局面?
很是焦躁地抓挠着叫炉火烤得发烫的后脖颈子,赛秦琼狠狠地瞪了一眼赔着笑脸站在灶台后的二荤铺子掌柜,恶声恶气地朝着那二荤铺子掌柜吼道:“你他妈长着眼睛出气的?没见你赛爷搁这儿空坐着不是?上酒上菜,再给你赛爷拿白面擀两碗细面过来!”
无可奈何地答应一声,二荤铺子的掌柜转脸就差点哭出来!
这都一个整下晌的功夫,整间二荤铺子的买卖生生就叫赛秦琼给搅合了不算,捎带着还有一帮子青皮混混搁在二荤铺子里白吃白喝。好容易攒下来的几样白瓷瓷器叫赛秦琼摔了个干净,一个大子儿没见着不说、大嘴巴倒是吃了俩!这都奔着后半夜的功夫去了,还得再叫赛秦琼讹去一顿酒肉白面
一边哆嗦着手从家里头存着熬汤的白面口袋里舀着白面,二荤铺子掌柜的一边愤愤地在心中暗自咒骂——这顿就是你赛秦琼的上路饭了!
还没等二荤铺子掌柜的把白面倒进和面的盆里,打从二荤铺子门口却猛地撞进来个穿着旧棉袍、戴着毡帽遮脸的中年汉子,哑着嗓门朝坐在长凳上生着闷气的赛秦琼叫道:“我这倒真是没瞧出来,四九城里赛秦琼当真是个沉得住气的人物?到手的鸭子都叫旁人叼走了,这会儿倒是上这二荤铺子里来贴膘找补了不是?”
猛地从长凳上跳起了身子,赛秦琼翻手拔出了别在腰后的小攮子,一脚便把挡在自己身前的另一条长凳踢得飞到一旁,狞声朝着那站在二荤铺子门口的中年汉子叫道:“嘿哪路来的不长眼的东西?跟你赛爷这儿找不自在?整好今儿赛爷心火旺,就拿你来去去赛爷的心头火!”
压根都不理会赛秦琼作势欲扑的模样,那站在二荤铺子门口的中年汉子依旧耷拉着脑袋,却是翻手从腰后边摸出来个麻布包着的玩意,抬手朝着赛秦琼扔了过去,口中也是轻声喝道:“接着!”
下意识地扭身一扇,赛秦琼眼睁睁瞧着那中年汉子扔过来的小布包掉在了自己脚边,在三合土硬地上摔出一声闷响,这才小心翼翼地拿脚尖扒拉开那压根都没裹紧的小布包。只朝着那小布包里的物件瞧了一眼,赛秦琼顿时变了脸色,手里头握着的两把小攮子也都略有些颤抖起来!
微微抬起了头,那站在二荤铺子门口的中年汉子从毡帽帽檐下看着赛秦琼惊讶的模样,冷笑着朝赛秦琼说到:“赛爷,这宣德炉虽说是您刚到手就叫人卷走了的玩意,可您多少也该认识?”
眼睛盯着那中年汉子,赛秦琼慢慢弯下了腰身捡起摔落在地的宣德炉举到眼前细一打量,顿时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倒是眼熟!您这位爷哪路的?”
倒背了双手,中年汉子依旧是哑着嗓门低笑着说道:“听赛爷手底下人放话,说赛爷身边一些物件是叫四九城外打坟里刨食的人物卷走的?我今儿来就是想跟赛爷言语一声,我们这些个打坟里刨食的苦哈哈跟赛爷您遭遇的这事儿一点边儿都沾不上!冤有头、债有主,赛爷您要寻回这路公道,可千万得认准了对头!”
瞪圆了眼睛,赛秦琼将信将疑地看着那中年汉子身上穿着的脏兮兮的棉袍,再看看手里头抓着的宣德炉,很是纳闷地朝着那中年汉子叫道:“那这物件您是打哪儿踅摸来的?”
冷笑半声,那中年汉子很是不屑地转身朝着二荤铺子外走去,却是朝着赛秦琼撂下一句话:“拿着我们这帮子坟里刨食的苦哈哈的字号出头找食儿,那可怎么着也得分出来三分利钱不是?眼下这些人就在城外五通庙左近的林子里,赛爷您要不信我的话,这就能带上您手底下兄弟亲眼去瞧瞧”
眼瞅着那中年汉子头也不回地出了二荤铺子,赛秦琼看着手中失而复得的宣德炉,脸上青红不定地犹豫了片刻,却是猛地抬腿朝着二荤铺子门外冲去!
傻愣愣地看着赛秦琼冲出了店门,二荤铺子掌柜的略一愣怔,抬手便把刚舀出的白面倒回了面口袋,三步并作两步地窜到了店门口,抬手便把店门上了门栓,这才长长地吁了口气:“这瘟神可是他娘的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