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韩良品家什囊里的爬城钩索,更加上韩良品与相有豹对这攀高爬低的本事都算得上老道,也就是眨巴眼的功夫,相有豹与韩良品全都爬过了烧锅围墙,悄没声地蹲在了院落中一处屋子的暗影中。
从里头再看烧锅围墙上下的情形,相有豹与韩良品全都暗自咂舌!
都不论烧锅围墙即高且厚,就瞧着那围墙后边拿三尺宽的厚木板垫出来的马道,自然就能明白这烧锅里头主事的人物心思深沉——墙身上边留着的榫头平日里压根都不起眼,可只要把那早早备好的厚木板朝着上头出铺成能走人的马道,一座造酒的烧锅眨巴眼的功夫就成了能据墙而守的战堡!
而在那围墙半截高矮的地界,拿活砖堵住的枪眼旁早堆好了些引火绳都装好了的抬杆火枪。虽说这玩意只能打出去两三丈远近,打完后填火药、铁砂子也颇有些费事,可只要是等外边撞响窑的人冲过了壕沟之后,一支抬杆火枪打出去的铁砂子,少说都能把方圆一丈内的敌手打成了血葫芦,着实算得上是近战利器!
墙角下边堆放着不少洋铁皮筒子,瞧着跟四九城杂货铺里卖的点灯洋油没啥两样。可要是把这些个洋铁皮筒子里的洋油点燃了倒进墙外壕沟里,一来可以挡住壕沟外撞响窑的人马,二来也能阻住冲过壕沟那些敌手的退路。不过是两丈宽窄的空旷地界,从墙头上居高临下一顿硬火枪子、齐肩膀再有抬杆铁砂,怕是墙外顿时就能变成修罗屠场?!
拿肩膀轻轻撞了撞身边蹲着的相有豹,韩良品咬牙切齿地用手里头攥着的银牛角朝着墙边上那些物件一指:“相爷,瞧出来没有?都说是菊社里头那些人跟日本人有勾连,可照着眼面前这场面来算计。估摸着菊社压根就是日本人的买卖,只怕这买卖里头还都不是正行!”
回想着方才听见的那些古怪吆喝声,再琢磨了一回菊社悄悄蓄养在胡同地窖里头的战马,更加上当街杀了个西洋人也不了了之的往事,相有豹微微点了点头:“以往刚听我瑛荷妹子说起菊社跟日本人勾连不浅,我这心里头多少还犯着点儿嘀咕。琢磨着这么大个买卖家,怎么着也就是打个将本求利的买卖,跟日本人勾连起来,为的也就是多条财路、少些麻烦。可这一路的事情经过下来韩爷,菊社就是日本人自己的买卖,准定没错的了!可是您说这日本人的买卖,干嘛还非要再挂上个中国人的名头来做呢?这不是脱了裤子放屁——多此一举么?”
摇晃着手里头的银牛角,韩良品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却是仔细看了看地上那些用硬土、雪块子胡乱扑灭火焰的痕迹:“这会儿倒是也不忙着琢磨这个。趁着这会儿烧锅里头场面还在乱着,赶紧寻我师傅是正经!”
左右打量着烧锅围墙里看着像是杂乱无章的建筑,相有豹倒是嘬开了牙花子:“这屋子修得东南不靠、西北不挨,有些还有门无窗,压根也瞧不出来哪儿是正房、哪儿是偏屋?这一时半会儿的,咱们也不能一间间踅摸不是?”
微微摇了摇头,韩良品却是把一支银牛角凑到了自己嘴边,嘬起嘴唇朝着银牛角上一个黄豆大小的窟窿轻轻一吹。一股若有若无、如同鬼啸般的声音,顿时飘飘渺渺地传了出去。
几乎是转瞬之间。一声同样听来若有若无的鬼啸声,隐隐约约从烧锅当中一间大屋子里传了过来。只一听拿鬼啸般的声音传来,韩良品顿时精神一振,抬手指着那间烧锅中央的屋子低叫起来:“是我师傅在传信,一准儿没错!”
一把拽住了韩良品的胳膊,相有豹楞生生叫一心只想朝着那传来鬼啸声的大屋子冲去的韩良品扯了个趔趄:“韩爷。慢着点儿!这情形不对路!”
只是叫相有豹一阻,韩良品顿时也醒过盹来
就方才还伤了人、烧了家什的地界,虽说另有地方起了火头需要人手帮忙,可也没一转眼功夫就撂挑子顾头不顾腚的道理?!
再瞧着从围墙旁边去那大屋子的路径,虽说也能仗着其他屋子的暗影遮掩身形。可在靠近那大屋子之前,却也有好大一片空地无遮无挡。真要是冒冒失失冲到了那块空地上,说不好就得叫人生生包了饺子?
几乎是不约而同,相有豹与韩良品异口同声地低叫道:“走房顶!”
把各自手里攥着的家什朝后腰一别,相有豹双手在地上轻轻一撑,脚尖已然够着了房檐上伸出来的木椽子,拿捏着早已经练就的蝎子倒爬城的功架,悄没声地便蜷曲着身子翻上了房顶。
而韩良品则是把脊背朝着墙上一贴,靠着胳膊肘和脚后跟上寸劲发力,使唤的却是武行里边壁虎功的法门,同样是蜷着身子窜上了房顶。
也都不必商量或是彼此嘱咐,相有豹与韩良品在登上房顶之后,全都是脚尖踩着木椽子、使着巧劲借力,后腰上别着的家什也都攥到了手中,轻轻朝着屋顶上面不算是太厚的积雪扫了过去。才把积雪扫开巴掌厚的一层,积雪下边的铁蒺藜刺已经赫然在目。
打从鼻孔里轻轻哼了一声,韩良品压着嗓门低喝道:“这还真就是照着战堡里头的规制来的?屋顶上头布着铁蒺藜刺,怕是空地上边也安着翻板陷坑?亏得方才相爷您拽我一把,要不然我就这么冒冒失失闯过去,只怕我师傅没救出来,自己也得折进去!”
摸了摸靴底上头多缝了几层的软皮子,相有豹低声应道:“这也亏得咱们穿着的都是方便走夜道的厚底软皮靴子,要不然就连屋顶上都没了咱们落脚的地界?韩爷,接下来是怎么个章程?”
紧紧攥着手中的银牛角,韩良品的眼睛里蓦地闪过一丝狠戾神色:“反正今儿这场面已然是嘬大发了,索性净扫了这些个混账东西,也好清清静静把我师傅迎出来!”
左右看了看周遭房屋的走势,相有豹抬手朝着对面勉强能瞧见个轮廓的屋子一指:“那咱们还是照着方才约定的狐鸣为号,分头净扫一圈,在对面那幢屋子的房顶上碰头?”
“听您的!”
话音落处,韩良品身子猛地一跃,就像是一只在夜里扑向了田鼠的夜枭一般,轻飘飘地跳到了另一桩屋子的房顶上。也不知道是黑灯瞎火没瞧明白落脚的地方,又或许是韩良品刻意要闹出来些动静诱敌,伴随着韩良品双脚落在了那屋顶上,一大块积雪转眼间便叫韩良品从屋顶上踢了下去。
眼瞅着那积雪刚刚落地,从韩良品落脚的屋子后边,已然跳出来两个手里端着硬火家什的人影。也都还没等那两条隐藏在屋后暗影中的人影将手中的硬火家什指向站在屋檐上的韩良品,韩良品却像是一头从巨岩上跃下的黑狼一般,带着风声从屋顶上头下脚上地一跃而下。人还在半空中翻腾,两支银牛角已然闪电般地捅进了那两条人影的心口。
都不知道是有心还是无意,韩良品下手的时候居然有了稍许偏差。其中一条人影虽说当时就没了扣动手中硬火扳机的气力,可一时间却也还没死透,扯着喉咙发出了一声叫人听来都心头发麻的惨叫声。
伴随着那惨叫声响起,韩良品看也不看那顶多只能活一支烟卷时辰的烧锅伙计,反倒是弯腰捡起了那俩烧锅伙计掉落在地上的硬火家什,不管不顾地便朝着周遭屋子胡乱扣动了扳机,片刻间便将那两支硬火家什里的子弹打了个精光,这才重又轻飘飘跃上了屋顶。
叫那惨叫声音与枪声惊动,原本藏身在各个屋子周遭暗影之中,或是索性猫在屋子里,只把手中硬火家什从窗户口伸出来的烧锅伙计,顿时便有人离开了藏身之处,直奔着惨叫声与枪声响起的地方冲来。可还没等那些冲出了各自藏身之处的烧锅伙计赶到地方,从另一处屋子的暗影之中,却又再次传来了凄厉的惨嚎
眼睁睁瞧着韩良品片刻间便收拾了几个烧锅伙计,相有豹倒也不含糊,从腰后家什囊中抽出一根用人发、牛毫与麻线糅合而成的细绳,三两下便挽成了个活扣套儿,蹑手蹑脚地朝着另一处屋子的房檐上跳了过去。
像是被方才的惨叫声吸引,但又还记得自己不能轻易现身,藏在另一处屋檐底下的一个烧锅伙计紧紧抓着手中的长枪,缩在墙角朝着周遭探头探脑地窥伺着,却是全然没留神头顶上站着的相有豹已然将那活扣套儿慢悠悠坠到了自己头顶上。
手腕子一甩一抖,相有豹就像是在深山老林中站在树杈上猎杀恶狼一般,轻飘飘地便将那活扣套儿套到了脚下烧锅伙计的脖颈上。拽着那细绳朝后紧走几步,相有豹一双手紧紧拽着那根结实异常的细绳,只等到手上紧紧拽着的绳子上再觉不出来有丝毫胡乱摇晃的动静,方才慢悠悠地松开了手中的绳子,从屋顶上轻轻跳了下去。
熟练地从那被勒得脖颈上都冒出了紫黑色血水的烧锅伙计脖颈上摘下了活扣套儿,相有豹侧耳聆听着在不远处响起的又一声惨叫,伸手抓过了那烧锅伙计掉落在地上的长枪,端平了枪口朝着另一处像是有人影晃动的屋子,用力扣动了扳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