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桥流水,回廊环抄,廊下宫灯以红纱为罩,相府花园搬来了江南风情。丞相府第,有别王爷府第的富丽堂皇,恁求“雅致”二字。
苏夔宴请南院大王,席间不见寻常华筵上的山珍海味,鹿肉熊掌。菜肴精致,酒质上品,处处不求铺张,处处排场适宜。
见微知著。樊隐岳想这位苏相能有今日权势地位,必离不开这细心经营的手段,面面俱到的照拂。
“原本着,老夫以为今年南院大王派了特使过来,一定是难得见着一面了,没想到南院大王还是来了,老夫哪能不和你喝上这一杯?请!”
主人家热情,为客者自然也不能冷清,楚远漠给予了绝对的配合,大口喝酒,大口吃肉,彰显北地男儿本色。“苏相爷太客气,你我也算是常打交道的老朋友,要喝酒,要吃肉,随时随地,本王都愿奉陪。”
“南院大王请。”
“苏相爷请。”
若果照眼前这情形发展,理当是以宾至如归、主随客便的两欢场面收场。但世事总喜横生枝节,太过平常总是寥淡无趣。
“南院大王能来,实在是两国的幸事,若不然让小人钻了空子,挑拨了两国关系,着实不是两国的福气。”
樊隐岳挑眉,
“苏相爷说话由来高深莫测,但不知您所谓的‘小人’指得是……”楚远漠笑容可掬,问。
“老夫一时口快,在这样高兴时候,说败兴的事做什么?”苏夔挥手,召近身后管家,“苏福,南院院大王光临,不能只有薄酒清蔬,还备了些什么新鲜玩意给远道来的客人娱兴?”
管家恭腰,“禀老爷,府里新来了一名舞姬,会跳奭国的旋舞。把她叫上来如何?”
“奭国舞姬?是奭国使臣送来的那名舞姬?”
“是,老爷。奴才早早就让她排好了一曲新舞,就为着今儿个贵客盈门。”
“有新舞便好。”苏夔允了,举觚道。“南院大王应该还看得惯奭舞罢?”
“本王戎马倥偬,不识风情,不管羲舞奭舞,在本王眼里没有什么不同。”
“羲舞豪迈,奭舞妖娆,无论是歌是舞,皆难脱本土风情。这位奭国舞姬乃奭国摄政王妃所赠,舞技着实不弱呢。”苏相爷谈笑间,随意起问。“说起来,南院大王与奭国摄政王妃还没有见过罢?”
“总算到了正题。”樊隐岳饮一盅酒,低哝一声。
“尚未。”楚远漠听她这声咕哝,因为含在唇里,没有了平日的音质清越,也少了淡矜冷漠,甚至透出几分模糊不清的可爱来,唇角好心情地上扬。
“天历、羲国、奭国三国接壤,三国皆是邻邦,应该比那些远邦番国更为交好。听说贵国与奭国曾签下不战协约,有这一回事么?”
楚远漠蹙眉沉吟,颔首:“似乎是有这么一档子事。”
“这就好。奭国摄政王妃前些年便来过一回天历,与太后娘娘一见如故,还认了义母。如此一来,摄政王妃还成了咱们天历朝的公主。实在教人欢慰。”
樊隐岳不无讶异:竟还有这么一档子事?
“国有宁日,百姓得休养生息,百业得兴旺发达。天历与羲国在前些年差点做了亲戚,如今樊特使又替南院大王向我主圣上求娶良亲王郡主,一旦结成,三国结永世之好指日可期,三国百姓期待的太平日子也近在眼前了。”
“替本王提亲?”对方将一幅美好前景尽兴勾画,楚远漠却淡瞥身边人一眼,怫然不悦。“樊特使,本王记得本王命你是替本王的堂兄北院大王求一位才貌双全的佳人为妻,你何时替本王提了亲事?”
“王爷。”樊隐岳惶恐站起,转到案前,俯首为礼。“属下的确是替北院大王向才貌双全的良亲王郡主提了亲事不假。”
“哦?”楚远漠乍疑乍惑,抹额愧声道。“原来是本王听错了么?苏相爷,本王这几日因为水土不服上了些火气,一时误听,见谅。”
“这……”苏夔顿时气郁于胸。不知是眼前两人作戏太假,还是苏相爷神目如矩,他完全观得出这二人毫无诚意的一搭一唱,旨在奚落他堂堂一国丞相。
“哈哈哈……”气势磅礴,苏相爷仰首大笑。“南院大王,您当真水土不服上了火气,难不成您忘了‘改弦易辙’?若是阁下,我天历很乐意将郡主嫁予;若是令兄,说不得咱们便要得罪了,哈哈哈……”
楚远漠满面愕异,“改弦易辙,什么改弦易辙?本王怎不记得?”
他作此神态,苏夔却难辨真假,一时也困惑起来,“南院大王没收到我户部发去的文书?”
“曾经收到过,不过贵国文字由来艰深,本王并不知上面说了些什么。恰巧那日樊特使不在,过后也忘了请教。”
蓄怒成火,一点点在胸臆积燃。若不是善谋深算,苏夔当下便会命人将人拿下,这个楚远漠,以此轻蔑之态,委实张狂太过。“贵国的北院大王风评如何,阁下不会不晓得罢?我天历如何能将如花似玉的郡主嫁给那等样人?”
“本王的堂兄的确爱玩好玩了点。”楚远漠摸颌,作恍然悟状。“原来贵国不满意这个女婿人选?”
“南院大王年轻有为,若与阁下联姻,或可一议。”
“唉,是本王考虑不够周延了。”楚远漠喟然长叹,懊恼形之于色,连他身边的樊隐岳几乎都要相信南院大王此情发自由衷。
“本王还以为北院大王虽然小有荒唐,但毕竟不曾大婚,正妃之位虚位以待,贵国郡主金枝玉叶,入主北院大王府方算相得益彰。若嫁本王,只能做侧妃,不会委屈了贵国郡主么?”
“据老夫所知,南院大王正妃已离世多年……”
“但本王已与人定下婚约,已有正妃待娶。”
“南院大王,我天历皇朝的郡主做一国之后都不为过!”
处尊养优,呼风唤雨,这许多年来,多被人仰视服从、连天子也要给两分颜色的苏夔苏相爷,隐忍已到极致。
“听说奭国国君尚未立后,苏相何不考虑将郡主下嫁?可惜,那位国君年方十岁,可能要委屈贵国郡主独守空闺些年头……”
“你——”苏夔忍无可忍,大袖劲挥,拂下案上酒杯,“来人,将窃逃在外的罪犯拿下!”
声落,黑影跃动。
管家却在此时来报,“禀老爷,兆郡王到了。”
“不见!”
“本王已经进来了,苏相。”(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