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鹤部落主撒尔遭袭,南院大王亲往看望。
这是一桩寻常交际,在战场,却是一项情资。
辽远部落获讯,立时布排行动,途中设伏。敢来伏击南院大王的,当然是赫家六兄弟,既然各自都有负伤,拼得就是一时的刚勇与毅力。
伊始,各自随行者尚且战在一起,但最后都被这场六对一的大战给吸引了过去,居然会各自止戈,做了看客,翘首观看这一场生平仅见的强者大战。
阴翳蔽空,黄沙漫天,一刻钟,两刻钟,三刻钟……飞沙之中,广漠之上,七人之战犹在进行。刀光剑影,马嘶人叱,那龙猛虎跃之势,似乎预示着这场战,可持续到更久时候,
观战人中了多了另一道纤秀形影。
她静心观望多时,眸心倏亮,道:“都督到马下再战!”
战中的男人听不见任何外来声响,她话如泥牛入海,情急之下,向周边人道:“设法袭击他们的战马,快!”
羲国兵士记起自己该尽本分,当即听命,将手中兵器向敌手坐骑四蹄甩去。
这猝来的外击,令得战况生变,战中人各自带马向后退出少许。
“楚远漠,咱们还以为你是个真英雄,敢和咱们公平一博,眼下你是想让你的手下帮你才敢和咱们兄弟大战一回么?”
一道清越嗓音扬声回之:“你们以六对一,谈何公平?都督,战马劳累,下马再战罢。”
楚远漠回眺,他的樊先生立身在诸兵丁之前,眸光盈盈,无声有语。他遂落下地去,把坐骑拍远,“也好,你我来场马下之战!”
此话罢,六兄弟面上一闪而过的神情令他蓦悟樊隐岳言外之意。
这六人对他的了解和研究,尽来自于沙场,而沙场之上,他都在马上。是以这六人为他创立的战术,仅适用于马上。
“战就战,该如何打还是如何打,无非将砍马改成砍腿而已。”赫老大偏身落地,面挂凛凛杀气,但言语颇像对几位兄弟及自己施以安慰。
“对,我和大哥五弟战术不改,你们专对他的双腿出击!”赫老三向其他三兄弟道。
该如何打还是如何打?六兄弟此时说得底气不足,打起来更知大错特错。楚远漠膂力过人,两枪一刀得以与他宽剑绞缠相持,全赖借力打力,所谓力之来源,有三人合一之力,更有发力时身离马鞍,脚踏马蹬时所起之力。如此脚踏黄沙,足下松软,加之过往的反复演练没有一回是在平地进行,马上形就的默契在此时威力锐减,更遑论另外三人攻击楚远漠下盘的连连失手。
与他们情形恰恰相反,楚远漠履得平地,少了马上掣肘,端的是神勇倍增,似一只蛟龙入海,更如一只苍鹰入空,那把厚有两寸、宽有半尺的乌金宽剑在他手宛若生了眼睛,来去自如,不一时,赫家六兄弟中有三人又添新伤,有一人被他右足踢飞出去,晕厥不起。
“老五!”赫老大忧声大呼,忽甩左袖,打出了几根涂毒飞镖。
楚远漠以左手匕首巧力拔打,毒镖各分左右,末进了赫家二、四体中。两人立时色变,飞身到场外吞下解药,不敢耽搁须臾。
“楚远漠!”赫老大理智尽失,人刀合一,使一招“天地同春”,欲求与人同归于尽。
楚远漠哪能配合?掌风掀起一道沙墙阻他攻势,而后剑锋寒芒遽下——
赫老大头颅落地,血染黄沙。
“大哥!”清醒着的四兄弟恸吼,疯狂攻上,“和你拼了!”
六人尚且打人不过,四人又如何能有胜果?每发一次攻击,四人身上便多上一道伤口。每多一招出手,距死亡即迈近一步。
“……是你!是你……是你害我大哥,我要你的狗命!”赫老二又一次被震跌在地,口喷鲜血,手中无刃,气力将尽,不经意抬眼,正见方才向楚远漠献言改战马下的那人,一双血红仇目愈发残狠,骤然将之揪起,向远方奔蹿。
“樊参赞被带走了!”羲国兵士惊呼,追赶上去。
楚远漠闻声,一刀了断另外三人性命,亦驱身来救。
“我要你不得好死,我要把你活埋!活埋!活埋!”赫老二使力抓着手中人,突由高处向下跳落,狞笑着,冲天狂哮。
樊隐岳初始不明就里,尚听之任之,只想走得远上几步,再来料理了这人。但双足随着他的牵坠落地,突感不妙——
“哈哈哈,流沙海,死亡之海,你要被活埋了,我拿你生祭我大哥,哈哈哈……本来咱们在这里设伏,是想到最后把楚远漠引到这里边来的,便宜了你,哈哈哈……”
流沙海?仅有沙,不见海,沙却不同沙漠之沙,如一个漩涡般吸着她向下沉落,瞬息已到漆盖……
“流沙海?樊参赞掉进流沙海了!”赶到的兵士们惧骇大叫,楚远漠则面色骤变。
樊隐岳提气纵身,身后的赫老二两手固若鹰爪。她回手点他臂间穴道,却因脚下流沙吸拽凝力艰难,连试几次方成,但此时身子已下沉过腰际,气息难聚。
“不要乱动!”楚远漠大吼,眸睁欲裂,扔了手中宽剑,纵身跃来。“把手递给我!”
大自然的力量由来诡秘难测,世间任何力量在它面前都将渺小,即使神力如楚远漠。他本欲当空将身陷流沙中的樊隐岳带出流沙,一次未果,再试二次,二次未能,再试三次……第三次,樊隐岳胸口已没,他也将自己陷在了流沙之内。
他握住她一只手,犹声稳神定,“我会要他们救你出去。”
她相信,他是真的。他这一刻的话比黄金还要珍贵。
他撇首朝惶措眺望的兵士长喝,“把你们的裤带卸下,集结成绳,甩过来!”
惶然无着的羲国兵士如梦方醒,方要行动。岂料远东部落的兵士在这样时刻喊杀围来,誓欲抛刃斩杀流沙海中的羲国都督。
羲兵自然要戮力相阻。
流沙没到楚远漠腰腹。樊隐岳即将末颈。他倏伸长臂,两手为她刨挖起身前淤沙。
流沙只所以为流沙,概因沙如流水,拨之不尽,去之再来。他刨挖之举仅能使她暂时有一线缓气时机,却也使自己身形沉没得更速。
“不要挖了……我……”是一个要向你索仇的人,还是莫救,就此去了,也好。
死亡的气息,在睽违暌违多年后,又度逼近。在吐息艰难间,樊隐岳依稀见娘亲徐徐走来,她伸出手……
“不得放弃!听见没有,不到最后关口,不得放弃!”男人的暴吼,如雷般炸响在她耳畔。
但娘亲的笑容,太柔美;娘亲的怀抱,太诱人;娘亲的……娘亲呢?娘——
娘亲的妙影消失,取而代之的是——
关峙?!
关峙……依然是月白长袍,风流姿态,却不知为何让眉间多了一抹沧桑,目间多了一抹……惊慌?不管任何时候,他都应该是清俊无尘的啊……
临死前,能见着你,真好,真好,真好,即使只为幻影……
“快救人!”
“远漠哥——”(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