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为什么要冲出来?”
兆郡王的厉叱,振聋发聩。府里的下人少见主子有这等怒气勃发时候,整府都战战兢兢。吉祥肩上做好包扎,半坐在榻上,俯首贴耳地听那位暴君训叱。
“我替她挨那一剑,是因为她是我的姐姐。你为什么要冲出来?”
“我是你的……侍卫。”
“我从来没有要我任何一个侍卫替我去死,作为侍卫,能够救本王的应该是身手而非性命!”
“……我是你任何一个侍卫?过了这么久,我仍然只是个侍卫么?”
柳持谦面容微凝。
“侍卫,只是任何一个侍卫中的侍卫……”忍耐不住的心伤,令低低泣声溢出口外,珠子般的泪一滴一滴落到手背上,打湿了久侯不至的希望。
“吉祥……”他不是铁石心肠,阻止他靠向她的,一直不是爱与不爱。“吉祥,吉祥,吉祥……”你怎么这样傻?傻的让人不得不去心疼,可是……
可是之后的事情,他突然不想去想。生平第一次,他被情感支配,抱住了她。当那张颤抖沾泪的嫣唇出现在视野,他再被抛弃了理智,覆唇攫取那两瓣柔软……
吉祥的哭泣因此吓止,在意会到自己正被所爱的男人以那样密切的方式亲近时,心暖如醉,最美丽的歌儿在心中唱起……她爱这个男人,当真是爱这个男人啊。
“吉祥……”他下巴垫在她肩头,平息着微微剧烈的呼吸。“我可以试试。”
试试什么?吉祥抬头想问,被他压在了胸前。
试试能不能爱你,能不能让你和我最想要的那个目标并存于我的人生。他的心音如此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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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这个“试试”,并没能长久。
从他确立了自己的终极目标之后,便学会了隐藏,把真正的自己藏于一张张面具之后,从容优游。那日因吉祥受伤,他怒极攻心,方被情绪主宰,有了那个唇舌交融的深吻。
可是,兆郡王毕竟不是冲动的人。
当吉祥的注视的目光越来越热烈,笑容越来越明媚,表情越来越甜蜜,他知道自己犯了一个大错。
“吉祥,你……”
“草头王,怎么了?怎么了?”
她的笑太耀眼,他别开眸光,道:“如果我伤了你,你会恨我罢?”
“你这样问,我会怀疑你已然打算伤我了呢。”
“如果是,你会离得远远的么?”
“不会!”吉祥挥拳。“我是谁啊,我是吉祥啊,百折不挠,威武不屈!”
他的视线落在她那根少了一截的指头上,眼中温度冷降:至少,他能为她做这件事,不管是不是她想要的。
突然,他将她紧紧揽住,吻落下,汹涌而……绝望。
半个月后,一个普通村子里的普通民户里,一个喝得酩酊大醉的村汉一醉醒来,发现自己右手的中指被人生生扯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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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头王,你去哪里,我跟你去。”
“今日你不必跟了。”
“我是你的贴身侍卫,步步紧随是我的使命,一步不离是我的职责,不要害人失职!”
“……我今日放你假,不用跟着了!”
“不要,不要,我偏要跟,偏跟跟跟跟……”
她以为这又是自己的一次无赖成功,又是一次让他无可奈何的妥协。但当看着他走进了京城第一名妓的闺房,她方明白,自己错得有多荒唐
先前,她不知道他有无女人,不知道他夜晚要不要召人侍寝,至少,他从来没有在她的面前给她难堪,那么,她愿意宽慰自己。
现在,她仍想自欺,而他不准了。
那位京城第一名妓,除了是兆郡王的红颜知己,还为他收集情讯,一直都存在。
然而,这仅仅是开始。
“王爷,属下有事禀报。”躲了他多日,她再度现身,是为了樊姐姐的消息。立在他室外,垂声道。但几声过去,无人应答。
“吉祥啊,王爷还没回来。”兆郡王的贴身书僮经过,彼此都是“贴身”,平常走得最近。“有事?”
“有要紧的事。”
“那你进去等罢,估计王爷就快回来了。”
“……好。”
她在进门前,无意撞到了书僮的眼神,当下并不能领会,直到柳持谦抱着那名适才在堂前旋转婆挲的舞姬进门,方明白,那是同情,自己被同情了。
“你怎会在此?”柳持谦从舞姬的香唇间抬首,迎见了她静静凝视的纯净双瞳,蹙眉问。
“属下有事禀报。”
“有什么事,等本王忙完再说!”言罢,抱着舞姬轻若无物的娇躯冲进内室,随即,急促的喘息,香艳的*……
吉祥掩耳疾奔出去。
当外,她发起高烧,舌干唇裂,心肺如放在火舌上煎烤,她一度以为会在那样的炙热的温度中死去,甚至宁愿死去。
但被灌下了几碗苦汤,三日后,她的脑际一冰温凉。她走出门,挪着两足,看着这个“阔别”三日的世界,忘记自己该抱以何样的心境与表情。
“也不打盆水照照自己,这副德性还妄想攀上王爷那样的高枝,可真是愚蠢呐。”
吉祥侧首。
一口古井边,几个正在盥洗府内衣物的丫鬟,其中一个眉眼妖冶,身段不错,一边晾了衣裳,一边将话甩来。
她想听若罔闻。
“麻雀想变凤凰,也要看看自己有没有那么大的翅膀。”
她抬步往前走。
“嗤,先前还以为能有多大的扑腾劲,充其量不也就上了几回床就被王爷当块破抹布似的扔出来了,真是犯贱!”
她倏地停住。她与柳持谦之间,除了那几个相濡以沫的吻,从未逾越男女大防,她不准别人以那样猥亵的眼看她与他!
“我没打水照自己,你打水照自己了?我没有翅膀,你认为自己就有当凤凰的翅膀了?还是,你连上几次床再被当块抹布似的扔掉这等际遇都嫉妒得眼红?”
“……你说啥?你这个贱蹄子,你敢骂我?”那丫鬟自恃有几分姿色,平日在府内被一干男丁壮役追着捧着,受不得这个。
“我为什么不敢骂你?你是什么很了不得的东西么?”
“我要去告诉总管,你敢……”
“他管不了我。”她在此,只受柳持谦支配。
“我去告王爷!”
“那也要你见得着王爷才行。”
“你你你……”美婢扔了湿衣,便要上前动以拳脚。
“我会武功,你最好不要自取其辱。”
美婢脸色败坏的窒在原地。
“……吵什么?”僵持时刻,一个平日断不会在府内这等地段现身的人影出现。
“拜见王爷!”丫鬟们跪了一地。
吉祥扶墙低首,恍然未觉。
“……王爷!”美婢福至心灵,掩面痛泣。“请王爷为奴婢作主!”
“起来慢慢说。”
今日,兆郡王似乎很有精力与耐心料理下人纠纷。诸人都觉毫异,直到此事后的第二天才恍然大悟,敢情是那位诉苦的美婢勾动了王爷的凡心,怜香惜玉,人之常情。
吉祥听见了下人们的议论,走到主寝楼前,亲眼目睹那位美婢脸颜酡红脚步虚软的走了出来,有什么在脑中轰然炸开——
没有方向,不知去向,她只知道为了止住心间开裂的那个血口传来的疼痛,不停的走,最快的跑,直到用完最后一丝力气,人事不省……
醒来时,身下是冰凉的土地,四遭是苍冷的树木,这个树林,位于元兴城郊外,她曾随柳持谦来过,那次,他约了人到此,过后把她抵在一棵树上,俯首唇舌交缠……
此时,她便躺在了那棵树下。
竟然在最无状最无心最无神最无意识时,她也选了这处。她着了魔,逢了劫!
“吉祥,你这个蠢孩子!”
“冯二叔、乔三叔……小北哥小南哥小东哥小西哥?你们怎么都到了?”还有,自己的声音是怎么回事,这沙哑的嗓子是谁的?
“想明白了没有?走罢!”赵北歌、冥东风一边一个,架起她就走。
“……去哪里?”
“当然是回村子!”
“我……”
“你怎样?”赵北歌青黑着一张脸,声如冰柱。“别告诉我,我们有意让你躺了一夜的冷,有意让你象只鬼一样哭嚎了半夜,全都浪费了,你还想回到那个不可能给你明日的男人身边!”
“小北哥……”她好惭愧,好内疚,好自责,自己怎能为了一己之利,让这些疼她爱她的人跟着难过?“吉祥走,吉祥随你们走!”
几个人脸色稍霁,扶着她启步。但走了不足十步,她僵住。
“怎么了?又后悔了不成,你敢后悔……”
“……好疼……好疼!”她咬唇,面上苍白如雪。
“哪里疼?你受伤了么?我们昨日并没有发现,哪里疼?哪里疼?快说,哪里疼?”几个围着她,急形于色。
“……好疼,真的好疼……好疼,小北哥,小南哥……吉祥要疼死了!”她双手掩住胸口,无力蹲了下去,继而跪地,喜人的五官强烈扭曲,无边的痛意化成滴滴汗粒,爬上她的额头。
“到底哪里疼?”几个人大吼。
“心,心好疼……不能爱他,从此不能爱他……好疼……好疼……”
几个人俱是又惊又怒又痛,愕住。(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