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园,午饭。
用了午饭,慕叶吩咐将西园的雪扫了。
丫头连忙问,“慕少不是最喜雪景了么?怎么要扫雪了?”
“已无共赏雪景之人,再留雪景作何?!”
慕叶说罢,抽身而去。
丫头见着慕叶面色沉重,心也跟着沉甸甸的,却是一句安慰之言都说不出。
失去相爱之人,其心是如何如刀绞似针扎,她大抵永无机会体会了。
她只能从那无比沉重的面色中窥得一二了。
丫头不知,自己目光追随着慕叶身影而去,那目光迷茫而满含伤痛。
两姐妹看的明白,四目对视之下,会心一笑。
桃妍轻哼一声,好不气恼,“我们跟主子这般久,从未见主子如此伤神过!等圣上准了请离,我再也不回洛阳这破地方了!”
初霁亦应道,“可不是!主子倾心一片全是辜负!”
丫头心里念头更是坚定,那看似温雅之苏延果不是好人!
这念头从丫头心里生出,传至耶律明耳中。
耶律明听罢丫头满是愤懑的抱怨,心中对慕叶的疑惑又消除了几分。
对慕叶出卖苏延一事,耶律明心里很是疑惑,上回他也曾认为慕叶与苏延不和,可是,他错了。
这一回,他们又起争执,虽不似上回那般闹得洛阳人尽皆知,慕叶却也动怒,可耶律明心中的疑惑并未消减。
这些天,他通过丫头来探听西园中的情况,苏延仅来过一次,消磨一个上午便走了,自此再无出现。
而慕叶决口不提苏延,看似十分决绝。
耶律明却是……不得不提防,更何况……
耶律明掠过信使今早送来的信,鹰眸一沉,眉宇间浮起丝丝担忧。
“若无事,你且回去,免得叫人起疑!”
丫头听出耶律明的不耐烦,知道此人一旦不耐烦,下一刻便会折磨人。
丫头不耐烦撇了撇嘴,心底底气十足,“今日我是来替慕少传话的!她欲见你一见!”
不待耶律明回应,丫头便折身离去。
丫头离去之后,耶律明再次拾起今早的信,这是北漠传来的信,上面写着北漠近况。
这信从耶律明踏入大周起,十日一封,从未间断,近来的信却是让耶律明十分困惑。
因为信上所写无外乎一切安好此类。
可他那弟弟又岂是安分之人?纵然夺位一事大挫耶律鹏之势力,耶律鹏也不会甘愿居他之下。
耶律明阅信便觉自己如同身置无底洞,他看不清底下的路,不知底下有多深,不知底下又有什么,他如同一只被困的野兽,只能任由北漠脱离他的掌控。
耶律明深知自己离开北漠太久了。
一边是唾手可得的大周,一边是已在囊中的北漠。
耶律明哪个也不愿意失去!
手上用力一握,耶律明将信纳入掌心,化成粉末,高声唤道,“齐雷!”
一男子自屋外应声而来,单手靠胸单膝跪地,垂首听命道,“大王吩咐。”
“速速回北漠一趟,将北漠情况打探清楚,六日之内务必归来!不,五日!”
耶律明一字一顿,说得不容任何人抗拒。
男子应声领命,又如来时一般,悄然退出屋去。
西园。
慕叶在书房接见了耶律明,一见得耶律明,连坐也未曾请,慕叶便道,“不知北漠王打算何时将计划付诸践行?!”
慕叶语气甚不耐烦,琉璃色的凤目失去往昔之平静,含着愤懑,湛亮如天际最为璀璨的星辰,直直盯着耶律明。
耶律明径自择席而坐,甚为淡然,“夫人作何这般着急?事情已定,只要时机成熟,夫人便可救得小妹。夫人如此焦急倒是让我觉着夫人另有所图。”
慕叶一声冷哼,“怕另有所图的是北漠王罢?!”俊美玉容尽是决绝,慕叶冷声道,“我既与北漠王成约,便必会履行诺言!若是北漠王有所顾忌,为何要与我约诺?!”
耶律明不曾见过如此之慕叶,事实上,他还不曾被谁人如此训斥过,耶律明一敛笑意,粗狂面色有些冷然,“夫人这般气急败坏,叫我如何能信?!”
慕叶盯着耶律明之鹰眸,无比清明,“若是北漠王真能好生照料我小妹,我岂会如此迫切?!”
说至照料一事,耶律明必然是理亏的。
他将慕晴丢在又阴又冷的地牢中,每日仅送一顿饭,一碗水,且还是干硬的馒头,冰冷的凉水。
可耶律明仍是理直气壮道,“夫人已然有所求,必要承受一些苦痛,我愿将人交予夫人,夫人便该心怀感激,再强求那些照料,未免过分了!”
“过分?!”慕叶笑了笑,凤目之中愤懑不减,却多了几分冷意,“我送给北漠王的可是整个大周!”
耶律明眸光一僵,不语。
慕叶继而道,“北漠王真当我慕叶是只懂经商么?朝中局势如何真的一丝丝也不曾关心么?”
“若非大周能救晴儿的只有他苏延一个,我何必与你商议?”慕叶笑得有几分冷,又有几分狠,“大周如何北漠如何,我只关心晴儿安危!可北漠王想清楚了,若是晴儿有半点损伤,这洛阳的城门,我可不会让北漠王安然走出!”
“夫人何必动怒?”耶律明被慕叶这番狠绝惊到,难得软声安慰道,“如此大事,我自是要思量一番!不过也请夫人放心,我必会好生照料夫人小妹,保证夫人再见小妹之时,所见到的是健健康康的小妹!”
“如此最好!”
俊美玉容冷峻无比,慕叶沉声不无好气。
慕叶确实动了怒气,说完便让耶律明自便,丢人在书房拂袖离去了。
耶律明只能自己出了西园,才踏入自己宅院,还来不及吩咐什么,便接到宫中之邀。
左之楠亲来传帝君口谕,执圣上谕令道,“传圣上口谕,今日宫中冰雕完工,请北漠王务必入宫同赏。”
传完口谕,左之楠便抱拳施礼,笑道,“这冰雕是今日才完工的,冰匠还不曾出宫,圣上便令之楠前来传旨,北漠王请罢!’
耶律明应付笑了笑,“圣上有请不敢推脱,还请容我换身衣裳再去面圣。”
“自然,”左之楠收了谕令,笑道,“车辇便在外头,之楠在外恭候北漠王了。”
耶律明只能应了声“好”,进屋换衣裳去了。
临走前,耶律明当真吩咐下去,将慕晴从地牢中接出,吩咐柳瑟好生照料。
皇宫,御花园。
耶律明入园之时,苏炜已在了。
苏炜身裹大氅,怀抱暖手铜炉,小圆脸在大氅中昂着,下巴微微得翘,远远望去颇有几分帝君的气势。
然而,一旦走近,看清那小圆脸面上的笑意,便又叫人觉着不过心性顽劣的孩子罢了。
苏炜扬着过分诚挚的笑,迎上了耶律明,冲耶律明道,“来来来!北漠王快瞧瞧这新做的冰雕,这模样倒是能入眼呢!”
耶律明笑着随苏炜望去,本是萧条的御花园中,摆满的大大小小的冰雕,有花有草有树,有高丈许的亦有如拇指大小的,花草树木皆是栩栩如生,便是连枝叶上的纹路都雕刻的细微之极!
整个御花园被冰雕装点得晶莹剔透,在冬日的照耀下,闪着冷冷的寒光,美极了!
耶律明心想,这一园的冰雕又该花销多少呢?!
苏炜领着耶律明缓步在御花园中逛着,间或向耶律明介绍一番某个冰雕。
耶律明陪着瞧,时而赞许几句,心里却是万般感叹这大周生活之奢靡!
赏玩至一半,苏炜忽而止步,侧身望向耶律明道,“可是这冰雕不入北漠王的眼?”
“哪里?”耶律明笑道,“这冰雕做工细致,可谓栩栩如生,又是这般晶莹,可谓奇观!”
“即是如此,那为何北漠王闷闷不乐呢?”苏炜关怀万分,问道,“难不成是我大周招待不周?!”
“非也!”耶律明颇是为难,“其实,我造访大周已有数月,离开北漠许久了,也该归去了。”
“啊!”苏炜恍然大悟,“也是,算来北漠王却是来的不少时日了。不过有北漠王相伴,朕倒是觉着日子过得甚快,不觉时日长呢!”
苏炜牢记慕叶之教诲,谈和一事,誓死不先开口!
耶律明便恼小皇帝的蠢笨,又碍着其身份,只能道,“皇上,耶律明想择日归北漠了。”
“好啊!”苏炜笑道,“朕还尚未去过北漠,听说那里有广袤的草原,成片的牛羊,这样罢,朕便同北漠王一道去北漠玩上一玩!”
耶律明有些惊。
这皇帝出游也决定的太过随意了罢!
苏炜凝着耶律明,笑意一敛,面露异色,“该不是北漠王不欢迎朕?北漠王在大周这些时日,朕可是费心相待呢!”
“岂会?!”耶律明连忙道,“北漠与大周已结永世之好,自是随时欢迎皇上。”
“这便好!”小圆脸再露笑意,苏炜一派无忧模样,“那便等过了年,我同北漠王一块启程去北漠罢!”
说罢,苏炜又在前领路,与耶律明说眼前所雕乃是一株稀有之兰花。(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