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盗寇败了,输了,亡了,被剿灭的一干二净,然后在未来某个闹市,孩童们听着说书先生讲述当年紫薇关之战,那些正道官府的正义身影如何骁勇。
孩童们露出憧憬敬佩神色,百听不厌,并且立誓要成为他们这样的人,而来打倒已经入了地狱的自己。
多么和谐,多么应该。
“大小姐,下令吧!”
“大当家已经去攻城了,兄弟们都相信他。他是俺们阵营的传奇,是俺们阵营的最强者,他一定能做到的!”
“是啊,大小姐,现在只有你能领导我们!兄弟们也只服你!”
“五王的时代过去了,今天这一战,若是俺们还活着,便只认大当家大小姐两人!”
“再去做一番轰轰烈烈的大事吧!”
“干他娘的!”
“人死卵巢天,怕个鸟啊!”
柳恋夕深吸一口气。
她已经回不头了,也不想回头了。
既然作为必须要被消灭的一方,她才不会蠢到伸出头颅,任人宰割!而且,她还需要守住那个男人的后方,让他安安静静的去攻破那天下第一关。
没有约定,没有强制。
但这确是自己必须要去做的事情啊!
“我等你回来。”
柳恋夕轻声自言自语,然后纵马出列,站在了二十余万盗寇之前。
面对着从八方而来,那毁灭天地的兵势,她长剑猛然一挥,以盗寇们通常的、粗俗的语气喝道:“杀他娘的!”
说完之后,她便一马当先冲了出去。
一骑绝尘,尘土飞扬若云翻涌。
--
关无常已经走到了关下。
城门未开。
但是箭矢已如雨泻下,这些不可怕,可怕的是夹杂在其中那些高手悄悄所射的致命箭矢,以及雨弩!!
贪狼刀旋转如黑轮,将这些箭矢全部格挡在外。
叮叮叮…
关无常越走越快,他所用的刀法依然是原本的“如是我观刀”。
积累着气势,携带着威势。
如是我观刀的一式“斩敌”顿时施展出来。
轰然一声。
那紫薇关门便凹陷了一条长形。
这能够斩开寻常城门的一刀,竟然只开了一条口子。
只是刹那,那如雨箭矢便再次落了下来。
关无常似乎愣了愣,旋即纵身后退,原本所立之地,便是插满了如刺猬般的箭。
哧哧哧…
“雨”一直下!
关无常一直退!
退无可退,他的气势却难以积累。
如是我观刀,军阵所化,结合百家所长,乃是七转功法,招式有三,其一“斩敌”,其二“斩我”,其三“斩天下”!
其刀法,最大依靠便是气势的积累。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斩敌,乃是单刀一斩的最强招式。
斩我,则是防御反击招式。
斩天下,乃是刀气的蓬勃,亦是刀气的穿行。
紫薇关上似乎有谋主早已识破了关无常的这个缺陷,尽管后者的个人实力已是极强,强到无需施展“斩我”,便可以漫步箭雨之中。
但是他们的箭雨不同,其中有真正的“雨”,那带来死亡的雨弩所射出的箭矢。
死雨!
这就逼迫得那盗寇的传奇不得不施展“斩我”,而一旦施展出来,便有陷入了气势积累的怪圈。
如是我观刀!
最强在气势,最弱也在气势!
所以,那箭雨就如有目的般,在美髯大汉第一刀未曾成功,就毫无间断的落下,逼迫着他无法积累气势。
城头上,三批弓箭手,连同尚皇留下的百十名持着雨弩的虎卫,在指挥下,对那男人进行着无间断的攻击。
退出范围,再冲击固然会是很好的解决办法。
但是,关无常似乎并不准备如此。
他突然停住脚步,贪狼刀杆重重砸落在地,地面颤动,而万物都似骤然静止了。
美髯大汉双掌合十,一步一步往城门走去。
而无论箭矢,还是雨弩的发箭,都从他身边掠过,而丝毫无法阻拦他。
坐在城头,始终闭目的少林大师玄苦骤然睁眼,他看着城下那盗寇,似乎瞧见了一个独行苦修的苦行僧漫步雨中,而滴雨不沾身。
雨水不沾,并非是他身法强悍。
而是因为他的心。
风未动,雨未动,所动者唯心。
但心若不动,那便万物归寂。
“阿弥陀佛,未料此人竟是深谙佛法,只可惜生在盗寇阵营。”玄苦起身,双手合什,然后从城墙之上一步步走下。
这样的人,再不是莽夫,值得他起身去迎。
所以,他闭目合什,与那在箭雨中漫步的男子一般。
而遥遥的声音从远处传来。
“停弓,开门吧。”
关无常走到了紫薇门前。
他轻轻扣门。
门打开。
另一头站着神色悲苦的灰袍老僧。
两人静站着住。
玄苦忽道:“你是谁?”
美髯大汉淡淡道:“无名之人,谁都不是。你呢?”
玄苦合什,却不言语,只是静静竖起了一根手指,充满禅意。
关无常一愣,旋即竖起了两个手指,比了个V。
如此诡异的对白,很是令人无言。
玄苦放下了手,又问:“你从何处来?”
关无常回应道:“从来处来,往去处去。”
玄苦点头,又问:“那何为来,何为去?何为因,何为果?苦海无涯,回头是岸。施主既有禅心,又明禅趣,与我佛有缘…何不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关无常安静了下来,似在思考。
玄苦很耐心等待着。
然而这位大当家的眼睛掠过远处正在厮杀的盗寇,便停止了思考,然后回过了头,对上了玄苦的眼睛。
玄苦似乎明白了他的意思,平静道:“若是出家,那生死之事便与施主再无关。”
关无常突然笑了起来,他质问道:“怎会无关?”
玄苦反问:“既然已无家,那怎会有关?”
关无常指着远处道:“他们在被拉入地狱,而我却想着用余生消除罪孽,再入佛国?抱歉,我做不到。”
玄苦摇头道:“佛有慈悲,亦有金刚怒目,施主可是想好了?”
关无常并不回答,只是似乎自顾自的说着:“你们以我只会如是我观刀,但委实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