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吹凉,面前的沙。
看不到黎明的夜色,即便策马狂奔,却永远无法越过。
夏甜很困,困到眼睛都无法睁开。
山荒,岭野,家不知所踪。
身上染血,前面无涯。
但是,她还是放不下,所以不倒下。
不是留恋三千繁华,只因心头那被正道拐走的弟弟,还有无法割舍、生死未卜的两个孩子。
为了他们,为了家人,一定要活下去,一定!
她不时的告诫着自己,甚至用刀刃时不时割着手背的皮肤,以此来刺痛,来使得自己不至于昏迷。
身后的声音逐渐小了。
盗寇们不知为何,而放弃了追捕。
夏甜心神一松,可是刹那之后,空气里的几道急促而细微的异响,令她眉头跳了跳。
本能的,她身子一侧,做出了躲闪的姿态。
可是也许太过疲惫,她这一侧,顿时使得身子失去了平衡,而重重摔落下来。
地面坚硬,而冰冷如这世道。
她的眼已经睁不开了,三魂七魄似是离了身体,使得她整个人的身体已经麻木麻痹,即便是痛,是累,也已经察觉不到。
这样的状态很危险。
健马跑出去未有几米,便长嘶一声,被之前的力带着冲出去,倒在地,竟然奄奄一息。
夏甜瞳孔收缩了下,右手急忙握紧刀,死死咬着唇,一个翻滚,然后单膝撑地,抬眼看向前方的无尽黑暗。
依然是暖心,而静寂,同时暗藏杀机。
若是死在夜中,也当比死在光里好上太多。
这是唯一值得庆幸的事。
杀机已经出现了,从黑暗里慢慢现出身影。
那不过是个年轻强壮,高约两米的少年,他手揣一条乌黑的丈八马槊,槊尖细长,做了独特处理,而带着三棱尖,三条血槽保证着杀人既死。
而槊尖之下则是一圈拳头大小的圆柱蒺藜,无数突出的尖,细看却是尖尖分叉。
在与敌人交手时,这些分叉可以在对攻时,造成敌方兵刃的轨道偏移,而给自己带来更多的获胜契机。
再往下的冰冷长杆,则是缠绕着双角的图案,扭曲如蛇,盘旋在杆上,直至末端,才露出狰狞的一双大红眼睛。
似乎是牛头。
还未结束。
他的身后紧随着一个娇小的女子,身高不过他的一半。
面色妩媚动人,脸上常有红润。
她倒提极细的长弧刀,一步步走出。
而腰间缠着奇异的黑丝腰带,带上挂着三只眼眶冒着萤火的骷髅,骷髅却明显不是人头,而似是狗头,随着她的前行,发出细微的、彼此撞击的哐当哐当声。
一高一矮,一男一女的两人已经站到了夏甜面前。
“牛头马面?”夏甜发出低低的笑声。
前一世,她也曾遇到过这来自阴曹的人,所以自然也是清楚些,只是奇怪的是...这马面好像和前一世的不同了。
“你认识我们?”高大如巨人般的魁梧少年有些意外。
“身体透支,若是强行施展,除死,无其他可能,你当初作为浩劫,妄图乱这天下,涂炭生灵时,是否想到过有今日?”矮个子女子静静道,如质问。
牛头侧眼看了看身边搭档,无奈道:“喂...收起你莫名的正义感吧,真不知道是谁给你灌输的这些奇怪的信念。”
这矮个子妩媚女子,竟不是他人,而是无邪刀社那被夏极引入了魔的师姐,白虎柔!
她辗转反侧,却被阴曹所发现,而引入。
同时那阴曹,竟也将她天魔极乐之中,吸收功力,耗费寿元的致命缺陷更正了,使得她可以肆无忌惮的吸收力量,而在短短的时间里,实力攀爬到了相当高的地步。
牛头侧头看着单膝跪地,靠着刀才能支撑身体的女子,露出怜悯的神色嗡声道:“既然已经到了这种地步了,那便随我们走吧,主上也不会将你怎样。
还能走吧?”
夏甜眼前的东西摇晃着,但脑海里,那诡异、空灵剔透歌声却是越来越近。
她自然知道自己已经无力再战,可是那阴曹的主上绝非这看似憨厚的魁梧少年所说的那般。
即便这少年,怕也是被邪术所控制着,强行返老还童,延续寿命。
前一世,她作为乱了整个龙藏洲的大浩劫,自然遇到过这些神神怪怪的东西。
阴曹的根源,便是极北之地,酆雪山上的瞳道!
那瞳道极其诡异,看似虚无缥缈,却彷如活物,而某种程度上来说,这些阴曹的高手,都不过是他的“奴隶”!
而阴曹的这些高手,又控制着这天下的各路精英刺客。
比如天罗、血衣、百零八青楼。
但前世,他们却从未如此光明正大的出现...而是始终隐于幕后。
只因前世,龙藏洲再怎么动荡,也未曾到需要改朝换代的地步。
而讽刺的是,这天下大势逆转的最关键,竟然是自己的孩子。
若是真随了他去,怕是不仅身体,连同灵魂,都永远无法超脱,而成为瞳道的奴隶。
夏甜从不当奴隶。
但她也打不过。
所以她收起刀,说:“好。”
牛头似乎很满意她识相的态度,头侧了侧道:“那走吧。”
作为马面的白虎柔却是摇了摇头。
她自然知道眼前这个女人是自己曾经师弟的亲姐姐,可是她与那刀社早已是不同世界的人,就当那凡尘的一切,不过大梦一场。
黑暗里传来轮毂转动的声音。
一辆马车,从远处荒原驶来,而驾车的座椅上,却是没有一人。
“真是个识时务的女人,也是个无趣的女人。”牛头表示了看法,“我来驾车,你带她在后面。”
说罢,他就纵身跃上了马车,车身颤抖,而马车的铁轮却已被压下了几分,深陷入泥土里,马槊横放,显得肃杀无比。
而他的手已经放在了缰绳上。
另一边,白虎柔厌恶的看了眼这个满身伤痕的女人,静静道:“自己上车吧。”
她别过身,细长的弧刀在腰间晃动、摇曳。
而夏甜却是突然扑的一声,往前摔倒了,似乎是体力透支,而陷入了昏迷状态。
白虎柔柔柔的笑了起来:“你弟弟那么正义的侠客,怎么会有如此狡诈的姐姐?你呼吸、心跳都没乱,真当我是傻子吗?
自己爬起来吧。
否则等我来接你,怕就不会那么舒服了。”
她竟然一眼看穿了夏甜反戈一击的演技。
“你认识夏极?”既然被识破,夏甜也不再演而是支撑着坐起。
“嗯...”白虎柔难得的露出回忆之色,“他曾是我师弟,而我也曾欠了他一份人情。”
“原来是师姐呀。”夏甜露出人畜无害的微笑,似乎面前这来自阴曹的马面,也变成了她的师姐。
只是她心里却是万马奔腾,这马面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师姐?
那就是原龟鹤刀社的弟子?
这样的人怎么可能成为马面?
她心中一瞬便是闪过数十个念头。
“你和他不同。”
提及那个男人,白虎柔竟然回应了面前已经油尽灯枯,却依然在竭尽全力争取一线生机的少女。
“有什么不同呢?”夏甜好奇道。
“他注定会成为新时代的开国大将,在我们阴曹的暗中操纵下,成为新时代的传奇。
而你...”白虎柔笑了起来,然后摇了摇头,却不再说下去。
但她的意思已经很明显。
而你,是不属于这个新时代的。
她身后的女人突然轻笑了起来,白虎柔皱了皱眉,心中掠过一丝奇异的情绪。
因为,同一时刻,那漫天响着的空灵剔透、虚无缥缈的轻音消失不见了。
夜,安静如墓。
风,定格似百鬼爬出。
天地没有了歌声,只剩下那个满脸疲惫的少女的笑声。
“你笑什么?”白虎柔心里掠过一丝不安。
然后她转过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