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然款款而来,优雅落座,执起面前的英氏瓷茶壶,帮黎洛把杯子里的奶茶装满,"奶茶还算可口吧?"
"谢谢,"黎洛受宠若惊地看着安然,连忙拿过空杯子帮她也倒了一杯,就看到顾小黎在安然身后给自己使眼色,做了一个竖大拇指的动作。
看来是成功了。
她松了一口气,"阿姨,您喝茶。"
"好,"安然端起茶杯,又加了一块方糖,轻啜了一口,"小儿太没礼貌了,来了这么长时间,还没给介绍。"
顾小黎这才发觉自己犯了个错误,他挠了挠头,站到安然和黎洛中间,"姐姐,这位是我妈咪,安然女士,也就是你们说的乔安。"
黎洛又想起身,却被安然拍了拍手背,"坐着就好,我喜欢跟年轻人打交道,你随意。"
"好,"黎洛心里如拂过一阵春风。
这个安然,总能给人一种行云流水,大雪初霁的暖意,这也是为什么她的曲子总能那么温润沁人的原因吧?
顾小黎咳了一声,清了清嗓子,做出一副十分隆重的样子,五指并拢,指向黎洛...
"妈咪,这位就是我人生的新导师,黎洛,黎小姐!"
安然唇边的笑倏然凝住,手一抖,整杯奶茶都洒了出来,滚烫地淌在她的大腿上,可她却像是没感觉一样,抬眸,震惊地看着黎洛...
"阿姨,您..."黎洛赶忙起身,手忙脚乱地抽出纸巾上前帮安然擦拭着身上的液体,可后者却已经踉跄起身,扶住顾小黎的手,"小黎,我突然有些不舒服,你扶我上楼去休息。"
顾小黎也吓得脸色发白,连忙稳住安然,朝黎洛歉然一笑,扶着自己的母亲上了楼。
留下黎洛一个人,独自站在客厅焦灼地等着。
过了许久才见到顾小黎下楼,"我妈咪她心脏一直不好,姐姐你不要往心里去。"
"要不要去医院?阿姨怎么样了?"
"她吃过药睡着了,我送你下山吧,"顾小黎的精神也颓然了下去,强撑着将黎洛送下了山。
"我明天再来,阿姨喜欢吃什么?我做给她,好不好?"
"嗯,"顾小黎点头,接受她的好意,"我妈咪喜欢吃冰糖赤小豆。谢谢姐姐。"
冰糖赤小豆?倒是和自己的口味很相似。
黎洛安抚地拍了拍顾小黎的手臂,"会没事的,好好照顾你妈咪,我明天来看你们。"
"好,车来了,你赶快上车吧,这里不好打车。"
"嗯,赶紧回去吧。"
黎洛隔日便到山顶去探望安然,只口不提婚礼演奏的事,只把她当成一位和蔼可亲的长辈相处着。
安然对她也越发和蔼,一老一少好得都快让顾小黎嫉妒,时间很快便滑入中秋。
在山顶别墅吃完晚餐黎洛才下山回家。
却在门口,看到了有月余未见的人...乔司南。
他穿着烟灰色的大衣,领口高高立,发鬓微微**,身边还有一只老tumi的行李箱,满身风雨而来。
见到讶然的她,他微笑着掩住自己的疲累,"出差了一个月,想我了吗?"
黎洛握住钥匙的手,微微一顿。
"想第一时间看到你,所以就来了,"他仍旧温和,"不请我进去坐坐,吃一碗热汤面吗?"
黎洛思考了几秒,开门开灯,走向厨房,"只有泡面,可以吗?"
见黎洛转身走进厨房,乔司南亦是折身,朝卧室走去。
将箱子自顾自打开,拿出自己的洗漱用品,他走进浴室。
逼仄的空间内,狭小的洗脸台上,只有她一个人的洗漱用品,这个结果让他觉得很是满意。
厨房中,热气氤氲。
黎洛看着临界沸点的水,将冰箱里的鸡蛋拿出来,煎了一个荷包蛋窝在泡面下方,然后泡好面,端了出去。
乔司南从浴室出来,头发上还在微微滴水,顺着他精壮的胸膛一滴一滴滑落下来。
黎洛脸颊一热,"穿上衣服。"
"去了南半球出差,衣服都是夏天的,实在有点冷,借一下你的浴袍,不要这个小气,"他眨了眨浓长的睫毛,像个调皮捣蛋的孩子,"面好香,让我先吃饭。"
黎洛无奈地看着他在餐桌旁坐下,也忘了要问他为什么使用自己的洗手间。
她的浴袍不算小,可他的个头超过了一米八,怎么看都显得有些局促,有些可笑。
但是这个男人却好像一点也不在意自己此刻的形象,只是将她煮出来的那一碗泡面当成了全天下最美味的珍馐一样。
待乔司南吃完,又十分自觉地将泡面盒丢掉,直接挤到沙发上,坐在她旁边。修长的手臂一伸,直接搭在了沙发背上,将她虚揽在怀中。
特有的古龙水味道混着她的柠檬味道洗发水,钻入黎洛鼻尖。
她侧脸,脸颊堪堪擦过他的胸膛,抬眸,便望进了他深不见底的眸潭之中...
窄而深刻的双眼皮,头顶的灯光虚笼地打在他的脸上,却足够让黎洛看清他眼底慢慢掀起的波澜...
黎洛别开头,有些不自在地咳了一声,然后往旁边略略挪了挪身。体,"看电视吗?"
然后又抬眸看了看桌上的手机,"时间不早了,你...啊..."
话还没说完,她已经跌进他的胸膛。
悦耳温热的嗓音在她头顶响起,"出差一个月,我每天都在想你,那么你呢?你在想我吗?"
如烟花炸开,那么不真实。
黎洛愣愣地趴在他的胸口,没有回话。脑子里瞬间出现一种缺氧的状态,让她失去了所有的思考能力。
乔司南将她圈在胸前,两个人形成一种暧昧的姿势,然后就听得他继续开口...
"南半球很热,可是我想你的时候,更热。"
黎洛耳根子一红,"胡说八道什么。"
乔司南低低一笑,从沙发的一内侧拿出一个盒子,递到她面前,"礼物,看看还喜不喜欢?"
是一块精致的白金手表,秀丽雅致,价格自然不菲。
黎洛忽地想起那辆车。
她起身,拉开自己和他的距离,"那辆车,我送回车行了。"
乔司南讶然,挑了挑眉,"不喜欢?"
"不合适。"
"哪里不合适?"
"额..."打了几次哑谜,人也打得有点烦了,黎洛干脆从茶几下面直接拿出策划书,丢到乔司南面前。
他垂眸,看着上面的婚礼策划书几个字,勾唇。
"你还在吃醋。"
"重点是你的婚礼会在年前举行,"她纠正着他的着眼点,"面吃完了,你的衣服可以换回来了,你可以回家了。"
只是一碗面,她才会放他进来,如此而已。
黎洛拼命说服着自己,可乔司南已经起身,缓步上前,如一头优雅的豹,一步一步地将她困在了墙壁之上。
他长臂虚虚地撑在她的身侧,没有说话,却十分专心地欣赏着她的紧张。
"嗯?"黎洛还处于茫然状态。
"刚才的吻,喜欢吗?"
"说你喜欢,"他的声音如大提琴一样低沉悦耳,响在她耳畔。
乔司南声音更低,"傻瓜,那个婚礼,我从来都不是为南楠准备的,若是你不够喜欢,停了便是。"
从来都不是为南楠准备的。
若是你不喜欢,停了便是...
黎洛躺在床榻上,耳边反复就是乔司南离开前的这句话。
他,什么意思?
"姐姐,我妈咪进医院了,我对洛城不熟悉,你能不能来帮帮我?"
医院走廊。
顾小黎颓然地靠在墙上,完全没有了平时的痞子气,他见到黎洛便匆匆迎了上去,"姐姐。"
年轻的声音里带着哭腔,脸上也是无限的惊疑不定。
"怎么会这样?医生不是说病情刚稳定,没什么大碍吗?"
欧管家满脸悲恸地回头,看着他们,"太太就是因为心脏不好才回国的,她说,要落叶归根。"
落叶归根四个字重重地砸在两个年轻人心头。
顾小黎错愕地看着手术室门口的红灯,语不成句地喃喃,"怎么会这么严重?怎么可能?妈咪说她只是小毛病..."
"小黎,"黎洛唤了他一声,握住他的手给予他安慰,"这里是洛城最好的医院,不会有事的。放心。"
顾小黎手心都浸润出了汗珠,嗫嚅着,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手术室的门终于被推开,医生拉下口罩,"暂时没有什么生病危险了,但是安女士的心脏很脆弱了,需要家属认真陪护。"
黎洛和欧管家立刻应了一声好,安然已经被推了出来,浑身插满着各种管子,脸色看起来有些蜡黄。
她和欧管家一起看着护士将安然推回贵宾病房,转身,看到顾小黎还在原地,依旧惊慌失措。
毕竟只有二十岁,到底还是个孩子。黎洛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先去看看你妈咪,外面的一切交给我。"
"谢谢,"顾小黎抱住黎洛,声音哽咽。
"快进去吧。"
黎洛看着顾小黎进了病房,然后才下楼办理安然所有的住院手续,却不想在大厅内遇到了三年未见的人...
乔正宸。
三年前离开乔家的最初,她去了C市,回来也听说乔正宸在找她,只是她也无心再去联络乔家的任何人。
此刻相见,恍如隔世。
他穿着白大褂,双手插在口袋里,安静地站在不远处,对着迎面而来的黎洛微笑着,"怎么会在这里?"
"一个朋友的妈妈生病了,我来看看,"黎洛在他面前站定。
乔正宸依旧温和如水,面容清隽,三年不见,他戴上了金边眼镜,身上依旧是一股子清淡恬然的中药香气。
黎洛下意识地往他身后看了看,"一个人?"
"不然呢?"乔正宸耸肩,"去门口喝杯咖啡吧?看样子你得熬夜了。"
腕表上的时间显示现在已经是凌晨两点,安然短时间之内也不会醒来,黎洛点头,"不知道门口的星巴克打烊了没?"
以前和乔正芸读书的时候老是喜欢去那边点咖啡喝,然后等着乔正宸下班,找他要一两盒中草药膏。
而现在...
她也已经三年没有见过正芸了。
洛锦书已经成了她们之间那道永远跨不过去,却又无法言说的沟壑。
乔正宸点头,一语双关,"4小时为你服务。"
两个人并肩往医院对面的星巴克走去,他依旧绅士地挡在车流来的方向,像是无形中的一种保护。
两杯摩卡和马卡龙很快就上,她与他面对而座,一时居然有些找不到话题。
"最近过得怎么样?"乔正宸率先打破沉默。
"还好,你呢?"
"也还好。"
又是沉默。
黎洛端起咖啡轻啜一口,思忖几秒,将自己想说的话说了出来,"上次...倾倾的事,我很抱歉,但是真的不是我推她的。"
她指的是洛倾倾流产的事。
乔正宸有些睖睁,像是想了许久才想起洛倾倾这么个人,他抬手推了推自己的眼睛,修长的手指在灯光下显得愈发白皙,"是我和那个孩子没缘分,不能怨你。"
语气平和,丝毫没有怨怼之气。
黎洛终于松了一口气,不管自己和洛倾倾如何,那个孩子也是乔正宸的,听到他如是说,她心里也顿时松快了不少。
"倾倾她年轻不懂事,我做丈夫的,应该要替她多担待,"乔正宸端起咖啡杯捧在手中,眸中依旧是温雅谦和,"改天我请你吃饭,算是替她赔罪,可好?"
话语之间全是对妻子的纵容和宠溺,任谁看了都会觉得他们是伉俪情深。
黎洛一怔,旋即笑开来,"赔罪就不必了,老朋友叙旧,可好?"
"好,"乔正宸低头,掩住眸中一闪而逝的精光。
黎洛起身,端起咖啡杯,"我出来有一会儿了,先回病房去看看。"
"那我不送你了,我在这里休息一下。"
乔正宸指了指面前的咖啡杯,"晚点再回去。"
"你好好休息。"
黎洛抓起自己的大衣,转身走出星巴克。
她身后的乔正宸则看着她的背影,握住咖啡杯的手,倏然收紧。
口袋中的手机响起,他看了一眼来电号码,接起。
洛倾倾醉意十足的声音透过话筒,凄惨中带了几分乞求...
"老公,洛氏快要撑不下去了,你帮帮我,老公...老公..."
乔正宸利落地挂断电话,关机。他那双和乔司南有几分神似的眸子里,皆被染上了秋夜的寒...
安然在第二天下午醒来,见到靠在自己病床边睡着了的黎洛,她费力地抬手,却极力地控制着自己手上的力度,缓缓地将手落在黎洛的脸颊边。
瘦削的手轻轻抚触着她的肩头,像是怕吵醒了睡梦中的人一样,安然眼中缓缓凝出一抹复杂的情绪,像是悲伤,又像是...欣慰。
可她动作再轻,浅眠的黎洛还是被吵醒了。
她揉了揉眼睛,坐直身体,看着已经醒来,穿着蓝白条病号服的安然,"阿姨,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我马上叫医生。"
安然收回自己的手,有些尴尬,"没事,无妨的。"
她下意识地看了一眼病房内,"小黎呢?"
"他昨晚熬夜,我已经让他回去睡觉了。阿姨有什么需要可以尽管跟我说。"
安然依旧虚弱的脸上没什么血色,她看着黎洛,目光温和,"有些口渴,我可以喝水吗?"
"当然,我刚才已经问过医生,他说你醒来之后就可以喝水了。"
黎洛用病床榻上的小夹子夹起自己一直泡在温水里的小瓷杯,用开水消毒之后,才倒进温水送到安然唇边,小口小口地喂着她。
"你好像,很会照顾别人?"安然看着她将杯子收回,忍不住开口问道。
黎洛将杯子放好,坐回病床前,轻轻按压着安然的手臂,缓解她躺了一夜的酸痛,"小时候我妈妈生病,我也这样,只可惜...她不太领情。"
安然整个人略略僵了僵,眸色有些黯淡,不敢去看黎洛。
"您怎么了?"黎洛感知到她的变化,立刻顿住。
"没什么,就是...有些奇怪,"安然别开眼,看向窗外,"想不明白为什么会有母亲不领情女儿的照顾。"
"我已经习惯了,"黎洛无所谓地笑了笑,眼中带着被她自己刻意强化过的坚强,"我妈她...喜欢我继父带来的女儿多过我。我们这几年,也不怎么联系...她似乎已经忘了我的存在。"
虽然已经不在乎了,可说出来的时候,却还是有些心酸。
黎洛忍了忍,不让自己再说下去,专心地帮安然按着手臂。
安然回头,也已经转移了话题,"怎么不找个护工来?这样你和小黎都不必辛苦,要你来找我我一个老婆子,真是过意不去。"
"不辛苦"黎洛恬然一笑,十分周到地开口,"跟您在一起,是我的福气。"
她很甘愿照顾安然,或许是安然身上的宁静悠远吸引着她,在跟这位长辈在一起的时候,总是会让黎洛觉得特别的安心。
安然心口一酸,像是被人扯住了某根神经,眼圈也忍不住有些发胀,"你昨夜没回家,你...爱人没说什么吧?"
黎洛手一顿,"我没有爱人。"
安然唔了一声,试探着开口,小心翼翼地接近黎洛的内心,"可是我看你最近,好像很烦恼?"
她表现得很明显吗?黎洛笑着拍了拍自己的脸颊,"遇到了一点感情上的事,不知道怎么处理。"
"跟我说说,"安然双手撑在自己腰后,慢慢坐起,"阿姨帮你分析分析,好不好?"
黎洛脸上微微有些发红,可在安然面前,她又不想隐瞒什么,干脆大方开口,"有一个人,我曾经伤害过他,但是现在...我发现我对他并非我想象中的那么无动于衷。"
"这样,"安然浅浅勾唇,十足是一个耐心聆听的长辈模样,"那么他现在,在哪里?"
黎洛咬唇,没有说话,可安然已经从她的表情里读出了自己想要的信息。
伸手握住黎洛的手,在她的掌心里微微摩挲了一下,她浅笑着缓缓开口,"不如再给彼此一次机会?"
"阿姨,"黎洛红着脸,眼中却满含茫然和犹豫,"我..."
"听从自己的心,"安然拍了拍她的手背,用过来人的身份劝导她,"如果再次跌倒,那就再爬起来。人生很长,有无数可能,过去的事,或许谁都有错,再试试吧,别让自己后悔,好吗?"
黎洛眼圈慢慢泛红,话里带着一股子无奈,"如果我说,我想要的只有他,没有其他的呢?"
没有司徒娟,也没有乔家,只是这样,可以吗?
"当然可以,"安然嘴边笑意越发深刻,"你们可以摒弃一切,过你们想要的生活。我不知道你在顾忌什么,可我却知道,再大的鸿沟,你都能跨出去,你只是缺了那么一点点跨出去的力量和决心。阿姨支持你!"
黎洛顺着安然的眼眸看向窗外。
已是傍晚,明月渐渐升起,迷蒙而美丽。
安然点到即止,不再多说,"你先回去休息,一会儿小黎会来换我的吧?"(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