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复心这么重!"黎洛朗声一笑,本来就是绝美的脸,配上此刻放松的容颜,成功惹来餐厅众人的侧目。
她将果汁杯举起,端到南铮面前。
跟他在一起,自己总是能完全释然地放松,这个朋友,值得交。
南铮深邃的眸子里微微透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光,亦是举起酒杯,"友谊万岁。"
两个人浅尝则止地抿了一口,南铮放下酒杯,"让我来猜猜,是我侄女的合同搞定了,所以要请我这个朋友吃饭?"
"还没,"黎洛给了他一个'我有那么功利吗';的眼神,"不过今天对方的律师已经温和了许多,看来是有成效了。我代表我们工作室的全体美女谢谢你。"
南铮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一记清脆的女声打断...
"小叔叔!"
南铮抬头,便看到了一身俏丽大红短裙的南楠。
黎洛握住餐巾的手一紧,下意识地垂眸,余光瞥到地上只有南楠一个人的鞋子的时候,又突然松了一口气。
原来,是自己多想了。
那个人不在。
"阿楠,"南铮朝她身后打量了一下,"在这里吃饭?怎么只有一个人?"
"司南在那边,"南楠抬手指了指自己的左侧,然后从身后拿出一瓶红酒,"他也看到小叔叔了,说这瓶红酒送给您。"
8年的波尔多,不算太珍贵,却也值六位数了。
"替我谢谢他,"南铮自然是知道乔司南和黎洛的关系,他眼角的余光若有似无地在黎洛身上一瞥,"不过我想黎洛现在应该不喜欢红酒,那太烈,她驾驭不住,对不对?"
黎洛也顺势开口,"南小姐,谢谢你的美意,我戒酒许久了。"
"这样啊,"南楠似乎有些失望,却也十分懂事地点了点头,"我知道了,那祝你们用餐愉快。"
然后又深深看了南铮一眼,"小叔叔,若是要给我找小婶婶了,是不是应该要带回家给爷爷奶奶看一看?征求他们的同意?"
南铮看着她,面上古井无波,"自然是要的,你赶快去陪着你的未婚夫吧,别让人家久等,说我们南家的女儿没家教。"
南楠咬了咬唇,没有再说话,抱着那瓶红酒回了座位。
乔司南看着她的一脸意兴阑珊,"怎么,被拒绝了?"
"是啊,我还特意说了是你送的,小叔叔也不喝。"
他垂首,将面前的牛排切成小块,递到南楠面前,"快吃吧,别因为别人影响了自己的心情。"
南楠叹了一口气,无力地拨拉着餐盘中间的牛排,"他们...是别人吗?一个是你前妻,而另一个,是我的..."
说到一半,她突然不说了。
"是你的什么?"
乔司南幽幽从远处收回视线,重新看着南楠,"怎么不说了?"
她喝了一口红酒,神色恹恹然,"好没意思,吃完就走吧。"
他没有再说话,只是放下手中的刀叉,点了一支烟。
朦胧的细烟之中,那个女人和另一个男人的谈话声和笑声慢慢地钻入他的耳朵里。
"先生,对不起,这里不能抽烟。"
服务生的话,打断了乔司南的思绪。
声音不大不小,足够让全场的人听清楚了。
黎洛握住刀叉的手亦是一紧。
记忆中的乔司南,遇到这种问题应该是直接回一句干你屁事千金难买小爷高兴。
可是她现在看到的,却只是乔司南毫不在意地勾了勾唇,然后把剩下的烟在侍者端来的空瓷盘中掐灭。
再也不是以前的那个乖戾不羁的乔大少了。
可不知为何,这样的男人,比起以前那个稍稍控制不住自己脾气的人,还要让她觉得惧怕...
工作室的人不过集体只松了一天的气,结果第二天又被打回原形...
青声的律师发话来说,他们和南楠之间的协议南小姐可以不予追究,但是机会只有一次...
他们必须继续筹备她的婚礼,如果不满意,依旧按照以往的索赔标准进行维权。
黎洛看到对方律师送来的律师函,头大地给南铮拨了一个电话。
原本以为对方会直接取消合作,既往不咎,可没想到会是这么个结果。
前妻帮前夫筹备婚礼?
还有比这个更讽刺更糟糕的事了吗?
可南铮的电话直接关机了,秘书给她的回答是...南医生临时决定去美国参加一个学术研讨会了。
所谓鞭长莫及,远水救不了近火。
怎么看,都只能她自己再次出马了。
站在青声大楼的大厅内,她又一次,爬楼梯上了顶楼。
这一次,她绕开了所有人,直接走进了乔司南的办公室,站在了他面前。
他穿着深蓝色的亚麻衬衫,扣子解掉了两颗,露出精壮的胸膛,袖子挽到小臂处,手指修长,骨骼雅致,指甲修剪得整齐而干净。
依旧是那个翩翩贵公子的模样。
只不过黎洛在他面前站了许久,也没见他抬头。
腿有些麻,她终于还是忍不住开口,"乔司南,我们谈谈。"
乔司南手一顿,在合同的最后一页落下力透纸背的签名,然后看向她,黑曜石般的眸子里一派平和,"黎小姐有事可以找我的秘书预约,她会决定你有没有资格和我直接谈判。"
黎洛只觉挫败,还想再说话,可乔司南已经起身,颀长的身影踩过地上夕阳的余晖,片刻没有停顿地经过她身边。
留下,一股子淡淡的古龙水香味。
再也不是从前他身上的味道。
黎洛顾不得细想这些,连忙追了上去,"乔司南,你给我五分钟好不好?"
他从门口的斗柜上拿起车钥匙,侧脸看她,"谈什么?"
"你们的婚礼,我们策划不了!"
"那就赔钱,"他很干脆。
"麻烦让一下,"乔司南抬手,虚虚地点了点黎洛,"我晚上还有事,不好意思。"
"我找不到南小姐,我只能..."
"我想我的意思已经表达得很清楚了,"乔司南直接抬手将她拂开,打开办公室的门下楼。
黎洛连忙追了出去,在电梯门合上之前,堪堪挤了进去...
"乔司南..."
他看着电梯里慢慢下降的数字,只当她是空气。
走进停车场,那辆玛莎拉蒂依旧停在那里。
乔司南不给她任何反应的机会,直接上车,摁下中控锁。
任凭黎洛怎么拍打他的车窗,他也只当没看到。
发动机轰鸣一声,轮胎堪堪擦过她的脚趾,酒红色的车子如一道魅影,瞬间消失不见...
黎洛咬牙在原地气得跺脚!
可手机却又响起了。
是合伙人在问她搞定了乔司南没有。
她怎么搞定?她是他的谁?
陌生人都做不了,只能做仇人的人!
黎洛懊恼地挂断手机,按照媒体披露的地址去找乔司南。
她在别墅外面站了半晌,却也只看到司徒娟在院子里忙进忙出地侍弄着她的那些花花草草,哪里又有半点乔司南的影子?
有些颓然地往回走,想着还能去哪里找到他,结果手机就钻进来一条桑尼的短信...
"黎小姐,乔先生在美人香,我刚才接待其他客户的时候看到他了。"
美人香?他不是和那些发小都闹翻了吗?怎么会...
黎洛来不及多想,连忙打车赶到,直奔头等舱包厢。
她忐忑地上楼,悄悄推开虚掩着的门,结果运气果然不差...
他在那里。
只不过半靠在沙发上,半合着眼眸,不知道是睡了,还是醒着。
里面此刻只有他一个人,这多少让黎洛有些放松。
她慢慢地,轻声地走上前。
包厢里放着歌,很老的歌,却被人点了反复播放键,是张信哲的《从开始到现在》...
黎洛安静地立在他旁边,看着他微微翕动的鼻翼,还有浓密睫毛下的剪影,以及他覆在额头上的修长手指。
三年未见,她却惊觉自己并不觉得他陌生。
这,又是怎样的一种情绪?
歌曲,突然放完。
乔司南睁眼,一抬头就看到了站在自己身边的黎洛。
他双手撑在背后起身,抬手摁了摁自己的太阳穴,像是有些头痛地看着她,"需要我让人来赶你走,你才肯走么?"
黎洛默了默,没有说话。却也没有任何要移动的意思。
乔司南也不去看她,只伸手将桌上的香槟打开。
砰地一声,打破了暂时的沉默,气泡争先恐后地从瓶子里涌出来,香气四溢。
他举起杯子,让那琥珀色的液体顺着酒杯的水晶壁缓缓流下,然后将香槟放在她眼前,"你既然来了,我招待你一杯你便走吧。"
如同打发一个叫花子。
黎洛别开眼,小脸上全是抗拒的神色。
他倒也不面前,只自顾自地将香槟收了回去,凑到自己唇边饮了一口,自斟自饮,依旧当她不存在。
动作矜贵优雅,配上周遭的奢靡装修和头顶让人晕眩的灯光,让黎洛有了一瞬间的恍惚。
好像这三年的时光也不过是一杯酒的光景,他依旧是他,不曾改变。
她在心里打了一个腹稿,然后缓缓开口,带着几分乞求,"乔司南,五分钟就够了,你听我说完就好了,你可以不回答,等我说完再做判断,好吗?"
乔司南唇瓣慢慢勾起一抹弧光,然后邪魅地看着她,伸出修长的手指在空中虚虚地点了点她,"所谓礼尚往来。我是一个商人,你拿什么来跟我谈判?或者说,拿什么来跟我交换?我记得黎小姐最喜欢的四个字,是...银货两讫。"
银货两讫!这是她三年前的新婚夜跟他说的话!
他居然还记得!
黎洛神色复杂地看着他,脑子里不停地晃动着自己新婚夜递给他的那份价目单,巴掌大的小脸渐渐涨得通红,却又不得不强作镇定,"乔先生想要什么赔偿,在我们工作室能力范围之内的,我们都可以做。"
"你认为我缺钱?"
当然不,全洛城谁不知道他是正如日中天的新贵?
"黎洛,"乔司南的声音幽幽传来,"不要再找这么烂的理由出现在我面前,不然我会以为你对我旧情难忘?"
他抬眸扫了她一眼,冰凉的眸子像是在警告一个死缠烂打的追求者,那样地不留情面。
黎洛知道自己没有多少时间可以浪费,连忙开口,"我想南小姐应该是知道我们之前的关系的,如果你一意孤行决定要用我们做这个婚庆策划的话,南小姐和她的家人恐怕是不能接受的,到时候会影响你现在的夫妻关系,对大家都没有好处。"
一语完毕,她以为他会有所表示。
可黎洛只能再次失望...乔司南依旧看着面前的酒杯,打开手臂压住沙发的扶手,像是极为耐心地在品酒。
包厢里,安静得让她想逃。
黎洛悄然往后退了退,就听到乔司南开口,他的视线已经落在了她的脸上,或者说,终于落在了她脸上,"帮我倒杯酒。"
她犹豫了一下,却也只有一秒钟的时间,便上前接过他手中的杯子。
两个人的手,不免就有了触碰。
黎洛垂眸,没有看他,只是将手中的酒杯放在了茶几上,然后弯腰,倒酒,又重新递给他。
他的脸被切割完美的水晶杯折射出许多倒影,却依旧邪魅,但却沉静了许多。
隔着杯子,他也看着她,眸瞳深深,却没有表情。
她不说话,他也不开口。
求人之人,身段自然是不如他的。他已经很好地知道了什么时候应该高高在上,什么时候应该进退有度,什么时候,又应该杀伐决断,并且将自己的姿态发挥得淋漓尽致。
他已经,不再是那个被乔家人捧在手心里的乔司南了。
黎洛额头微微浸出一丝汗。
她硬着头皮,再度开口,"婚庆的事,我们实在..."
话还没说完,包厢已经被人推开。
高远臻和易流云等人见到这个阵势,显然是有些睖睁,却立刻涌了上前...
"哟,"高远臻的表情尤为夸张,"大嫂,哦,不对,黎小姐,你这么个委曲求全的样子,难不成是你来找大少复合的?"
易流云亦是吊儿郎当地看着黎洛端起的酒杯,话是对高远臻说的,"你别这么阴阳怪气的,说不定人家黎小姐和我们当年一样,是要暗地里帮乔少,所以才表面上和他闹掰的呢?"
黎洛忍着他们的奚落,将酒杯放下,打算走出包厢,却被高远臻拦住,"黎小姐,要是你早知道大少当年的所作所为是为了置之死地而后生,你还会打掉他的孩子么?"
此话一出,包厢里瞬间安静了下来。
连高远臻带来的那几个黄鹂一样的年轻女子也不再叽叽喳喳,像是在等着黎洛的回答一样。
孩子,是她的,也是他的,是两个人说不得碰不得的禁,是那条最大的嫌隙。
黎洛打算绕开,却又被高远臻拦住。
她无奈地想要推开对方,然后就听到乔司南的声音在自己身后幽幽响起,"回答他,然后我如你所愿。"
乔司南起身,冷毅的侧脸在光影中瞥向黎洛,"不然别说我没给你机会。"
黎洛抿紧唇角,一言不发。
"说不出话了?"高远臻嘻哈一笑,"嫂子,我听说你最近和南家的少爷打得火热,就不要再回头了吧。俗话说...好马不吃回头草,更何况,我看你也不是什么好马。"
高远臻有意为难,黎洛只觉更加羞辱。
她咬了咬牙,干脆折身抓回自己的包,"既然谈不拢,那就不必谈了,再见。"
包厢的门在身后合上。
里面传来了年轻女子的调笑声。
一切,又与她再无关系了。
黎洛苦笑了一下,看来这单子,只能硬着头皮接下来了。
她往美人香楼下走,刚刚出了门,却发现身后好像有人在跟着自己一样。
黎洛猛地回头,却又没有见到任何人。
难道魔怔了不成?
走了两步,才发现今晚自己连饭都没吃,胃有些不舒服。
让黎洛始料未及的事最近总是层出不穷。
比如隔日她一上班,就见到了坐在自己办公室的南楠。
没有任何犹豫,她连忙上前劝说南楠让她换别的一家工作室,可得到的答复却是...
"我愿意再给你们一次机会,这一次好好表现。"
南楠说完,似乎还意味深长地拍了拍她的肩膀,给了黎洛一个你任重道远但是我相信你的眼神。
让黎洛差点就脱口问出你到底知不知道我和乔司南以前的关系。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南楠像是看穿了她的心思,直接将面前的文件合上,"我不介意。我想司南也不会介意。"
话到了这个份上,再推辞就显得狷介。
黎洛咬牙,只能应承下来,"那请南小姐及时和我保持沟通,我们随时调整方案,到您满意为止。"
南楠的回答是..."我近期要出国,所有的事,你和司南的秘书商量就好。"
头痛地摁住太阳穴,黎洛按下内线,"桑尼,通知大家开会,准备几个经典的方案出来,拿去给乔先生看一看吧。"
足足一个礼拜的时间,工作室终于拿出了压箱底的几套完美方案,黎洛在反复斟酌之后,差人将方案送到了青声。
可无论去了几次,人家就只有一句话...
不见!不喜欢!
连方案都没看,都说不喜欢,所有人哀怨的目光就都集中在了黎洛身上...
"黎小姐,我连青声的电梯都没能进。"
"黎小姐,我更惨,青声大门都没让我进,我去哪儿找乔先生确认?"
"不知道他们会选哪个方案,前期投资这么大,我们不能血本无归啊。"
所有人怨声载道,到最后得出了一个结论...
"黎小姐,只有你亲自出马了。"
所以这周日,黎洛站在了高尔夫球场内。
夏日炎炎,阳光垂直地照在她头顶。
顶着这样的阳光,黎洛已经站了一个上午了。
不过这是她能见到他的唯一机会。
而对于黎洛的到来,乔司南直接选择了四个字...视而不见。
只当她是一个标杆,或者一个球童。
手中的资料被黎洛捏得有点皱巴巴的了,她却也不肯退缩。
这一个星期,几乎所有的媒体都对工作室承办乔司南的婚礼这件事进行了报道,她已经被推上了风口浪尖,关系到工作室的存亡,她不能不管,也不能不等。
只见乔司南又是一个潇洒的挥杆,可这一次,球在空中划出了一个完美的抛物线之后...直接落进了球场内的人工湖里。
一旁的球童要去捞,可乔司南直接挥杆,挡在了人家面前。
既没有说要人家去捞,也没有要人家去给自己换球的意思。
他穿着墨绿色的球衫,配白色长裤和白色的鞋,带着白色的高尔夫球帽,就这么长身玉立地站在球童撑着的凉伞下,远远地,不带任何表情地看着黎洛。
像是终于看到了她一样。
黎洛心里咯噔了一声。
毕竟两个人在一起生活了一段时间,对于他的某些想法,她还是清楚的。
心中挣扎了片刻之后,在多数人幸灾乐祸,或者讶然的目光之下,黎洛脱掉脚上的高跟鞋,踩上草坪,一步一步走向湖边。(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