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把熟悉的女声让乔司南一怔,他下意识地往阳台旁边的罗马柱后站了一步,透过没有拉严的窗帘缝,往室内看去...
月色皎皎,如流泻的碎银,倾洒了一地。
黎洛独自一人,在巨大的三角钢琴前轻轻落座,掀开蒙尘的黑色琴盖,自言自语地,再度喃喃道,"你说,这样真的好吗?"
修长白皙的指,轻轻碰上琴键的高音区,发出一声高音的嗦。流水一样的音符,随着这个尾音被刻意拉长的嗦,汩汩地从她的指尖流出...
'红藕香残玉簟秋,轻解罗裳,独上兰舟。云中谁寄锦书来?雁字回时,月满西楼。花自飘零水自流,一种相思,两处闲愁。此情无计可消除。才下眉头,却上心头..."
乔司南睖睁了片刻,洛家在洛城也算得上名门,他以为黎洛从小接受的是西式教育,没想到居然能用钢琴弹出这么一首古韵十足的曲子。
月满西楼...月满西楼,他反复在心里咀嚼着这首曲子的名字,再度抬眸,朝她看去...
指尖,在琴键上如翩翩冬蝶,在黑白琴键上盈盈地翻飞着,白键似玄冰,触骨生凉,侵入血脉,逆流而上,让她的心口,丝丝缕缕地凉痛着,可黑键偏偏又似滚烫的烙铁,毫不留情地摁进她的胸口,让那里瞬间又是灼痛一片...
脚尖轻触钢琴的踏板,力气下沉,可所有的思绪,都随着这个动作,万马奔腾一般地窜上毛孔隙间,顺着所有的血脉,盘旋在指尖...
最后反反复复地,凝成一句...'云中谁寄锦书来';。
她如不知疲倦的荆棘鸟,不停地重复,再重复这一句话,用自己永不停下的脚步,追逐着每一个琴键,不停地追,好像,在追逐那个人的脚步一样...
可是,可是她知道,不管自己怎么追逐,永远都不能追上他,而追逐下去的最后结局,只能是将自己钉在那根最长的荆棘上,华丽却凄清地死去...
最后,她长长长长地,再摁下一个低沉的嗦音,如最后的祭奠一样...才缓缓地,合下琴盖。
一滴泪,似琉璃,自她细长的眼角缓缓垂自腮边。
黎洛起身,看着钢琴上厚厚的蒙尘,心里划过一丝感伤,她抬起手指,在那一方细尘上,写下两个字,然后,细细出神。
敲门声砰砰传来,佣人的声音在外面响起,"黎小姐,请问你在里面吗?"
"不要进来!"黎洛轻呵一声,抬手擦掉腮边的泪,起身,往走出琴室,到了门口,脸上早已重新换上了坚不可摧的笑容,"有什么事吗?"
乔司南从阳台上出来,走进室内,目光倏然扫过那琴盖上的字迹...
锦洛。
洛,黎洛。
这个锦...又是谁?
想起刚才那句云中谁寄锦书来和黎洛腮边的那滴琉璃泪,乔司南嘴角缓缓噙起一抹冷笑,将琴室的窗帘尽数拉开,让秋夜寒风争先恐后地灌入,无情地吹散了琴盖上的蜿蜒字迹...
从洛宅出来,已是华灯初上。天际之上的银河似玉带,星光璀璨。
可苍穹之下,却并无多少人去欣赏这样的景致。
黎洛难得地露出疲态,似累极了一靠在副驾驶的椅背上,看着窗外掠过的细碎树影,一言不发。
有爪子的猫突然在自己面前变成了乖顺的小兔子,任谁看了都不习惯。乔司南也一样。
他看着前方的路,将车子开得更快,同时也眉峰一划,挑衅地开口,"我看佣人都叫你黎小姐,你不是亲生的吧?"
"也许吧,"黎洛看着后视镜中自己那张和洛凡诗几乎如出一辙的脸,却也只是恹恹的,他说什么就是什么,一点也不反抗。
在洛家,自己从出生到现在永远只是黎小姐,而母亲,则做了一辈子的洛小姐。
都说女儿是妈妈的贴心小棉袄,但是在洛家,她们只是黎小姐和洛小姐,谁也暖不了谁的心。
她们,算什么母女?
心里突地涌出一股子悲凉,让她的眼神更加落寞了几分。
黎洛突然逆来顺受的模样和她眼底的伤让乔司南突然有些后悔刚才说的那句话,可这也只是那么一秒钟的事,他很快恢复常态,将车子开到了市郊湖边的一栋独立别墅前,一把将车钥匙丢到黎洛怀里,"自己想去哪里去哪里,十点再到这里来接我。"
黎洛抬眸,朝窗外看了一眼,别墅门口隐隐能见到一个身姿绰约的人影。
她淡淡扫了乔司南一眼,将车钥匙抓起,"十点你自己出来。不要让我等。"
"睖嗦。"
乔司南推开车门,长腿轻迈地朝别墅走去,门口的人十分雀跃地迎了上前...
黎洛收回视线,心里嗤笑一声,才新婚第三天,他乔大少就按捺不住了。不过她也不会蠢到去揭发他。
新欢燕尔地管不住自己丈夫,只会让自己成为全洛城的笑柄而已。
她飞快地拨出电话,找了好友出来碰头,然后坐到副驾驶上,一脚踩下油门,轰地一声离开别墅区。
周遭的景物在光影之中扭曲地快速朝后退去...
可心情,却在极快的车速中,渐渐平复下来。
可她没有看到的是,在她离开之后不就,便有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慢慢从路边的草丛后起身,蹑手蹑脚地往别墅方向摸去...
所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而正是这只偷偷摸摸的小'黄雀';,给乔司南和黎洛,带来了巨大的风暴...(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