亦没有打算接。
对方却锲而不舍地打了许久。
黎洛最后干脆卸掉电池,将自己埋进大床之中。
"老婆..."
半梦之中,黎洛揉了揉耳朵,想要去推那个说话的人。
手一伸,整个人却掉在了地上,惊醒了过来。
她揉了揉眼睛,睡意全消。
今天在电视上看到的那个背影...
是她看错了吧。
是吧?是吧!
周末。
夏日的太阳出得极早,烤得人身上轻易就能出一层薄薄的汗。
可长长的几千级阶梯,黎洛硬是将它走完了。
到山顶的时候,亦不过是晨间。
她抬手山顶寺院的大门,一个小沙弥很快出来,"黎施主。"
"有劳小师傅了。"
她跨过门槛,跟着对方径直走进大殿之内。
"请净手,"小沙弥将净手盆端到她面前。
黎洛认认真真地净手,然后上香,之后便跪在了那圆形的蒲墩之上。
她久久伏下身子,然后,抬眸。
眼前的观音高及屋顶,慈眉善目,普渡众生。
黎洛缓缓合上,在心里默默地念着。
"黎施主,可以点长明灯了。"
黎洛点头,起身,接过对方手中的灯草放在那方盛满了油的小盏上,点亮。
"不客气,"小沙弥将一把竹柄的小刀递到她手中,"我先告退了,黎施主有需要再唤我便是。"
黎洛对他作了个揖,握紧那把刀,然后在香案前虔诚地跪下。
那上面放了一本竹简,是她上次没有刻完的心经。
小刀的柄擦过中指上那一小块如硬币大小的厚厚茧子,黎洛沉下心,开始一刀一刀地刻了起来。
殿内熏烟袅袅,钻入肺腑。
刻了许久,她才完成今天的课业,起身将刀工工整整地放在旁边,然后走出大殿。
可刚一出门,便见得一个十分熟悉的背影,在几个人的搀扶之下往寺庙的门口缓缓地走着。
心里,猛然地一顿。
奶奶两个字在唇边绕了千百回,就要冲出口,却又被她生生忍住!
三年!
自己有多久,没有见过乔蓉了?这个在乔家真正对自己好的老人。她却只能不孝地从报纸上去搜寻她老人家的消息。三年前,在得知乔蓉安然出院的那一刻,黎洛喜极而泣。
前面的人却并没有发现她,她亦是不知道应不应该上前给她打招呼。
直到一串佛珠从老人手中滑落下来。
黎洛再也忍不住上前,在所有人有所动作之前,将那串佛珠捡起来,交到乔蓉手中...
"奶奶..."
乔蓉亦是没有想到会在此地碰到黎洛。
她脸上表情微微地变了变,然后伸手,拿过她手中的佛珠,"谢谢。"
语气平淡,像是对一个陌生人一样。
然后转身对一旁的佣人道,"我们走吧。"
孽也,障也。
黎洛看着乔蓉远去的雍容身影,忍不住苦笑了一下。
也对。
谁能原谅一个在那样时刻离开乔家,又不要曾孙的刽子手?
她黎洛...跟乔家早就没有半分瓜葛了。
从前的错误,亦是不会再犯!
包中的手机倏然响起,她接起,那边便传来年舒威胁的声音...
"黎洛,你赶紧的给我来!不然我就告诉全洛城你是同恋!你只喜欢我!"
夜。
无论再怎么逃离,终究是要回到这滚滚红尘中来的。
黎洛坐在出租车上,年舒的电话又追了过来...
"给老娘记住,我的十六字方针..."
黎洛只觉头痛,不等年舒再开口,已经啪地一声挂断了电话。
年舒的十六字方针...不疾不徐,不卑不亢,不骄不躁,不远不近。
这三年来,她明里暗里强迫黎洛相亲数次,这十六字方针就是她给出来的。
听得黎洛耳朵都起了茧子,她却一次都没有去过。
可这一次,却不去不行了。
因为年舒买通了那个餐厅的服务生,随时要报告她的动向。
她有些无奈地揉了揉眉心,却看见前面的司机脸色有些惊恐。
这才想起自己在出门之前好好拾掇自己了一番...
依旧是血盆大口媒婆痣,头上的假发颜色多得像彩虹糖。
没办法,这是被年舒逼的。
黎洛想了想,突然有些好笑。上一次这样打扮,还是在三年前,那一天乔司南突然掀开她的被子...
乔司南?
心口,突然一拧。
回忆如鬼魅,总是如影随形,如细小的刺,钻进她的脑海。
可她不敢想,也不愿意再想了。
十几分钟后,她就到了年舒的咖啡馆,按照她说的桌号坐了下去。
服务员看着她以后,眼珠子都快掉了出来。
黎洛知道自己要的效果有了。
气定神闲地坐下,点了一杯最烈的酒给自己,然后拿出包里打火机和香烟,放在手边。只等那位相亲的对象一出场,她就速战速决,直接将对方咔嚓掉。
本来不想这样,可年舒的频率她实在快要受不住了,这几年她是软硬兼施,一手胡萝卜一手大棒,一心想要帮黎洛寻找第二春,却还是没能将她给嫁出去。
她还在发呆,就听到头顶传来一道磁浓温润的声音...
"黎小姐?"
黎洛回神,旋即拍桌而起,按照自己设想地那样将腿往椅子上一搭,然后看向对方,学着脑子里年舒的模样大嗓门地开口...
"谁是黎小姐,我是你黎大...爷..."
她的声音就像吹响的号角,从慷慨激昂到有气无力,最后还拖出一串难听的尾音。
这个男人,她认识。
而且,岂止是认识...
她眼角的余光看到了餐厅镜子里映出的那个衣着得体的男子,和那个五颜六色的像复活节彩蛋一样的自己。
开始介意起了周遭人的打量。
如果有个地缝。
她想她肯定会毫不犹豫地钻!
沉默,如这夏夜闷闷的长风,满天满地席卷着他们,将黎洛裹得有些透不过气...
可黎洛却找了许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南医生。"
年舒说今天相亲的对象是一个医生,为什么她就没想到很有可能会是南铮?
"黎小姐。黎洛。二十七岁,与人合伙经营着一家不大不小的工作室。家庭背景良好,云英未嫁,脾气温婉,性格娴淑。这是对方告诉我的资料。"
南铮话语里面带着没能藏住的笑意,他双手抱胸,看着黎洛,露出洁白整齐的牙齿。
黎洛有些讪讪然地放下自己的脚,将头上大假发扯了下来,"实在对不起,我是迫相亲的。"
南铮绅士地一笑,修长的手臂一伸,将黎洛摁在座位上,"既然来了,不如喝一杯?"
"让你见笑了。"
南铮是她曾经的主治医生,两个人谈得来,算是半个朋友。
却没想到会在这样尴尬的场合见面。
南铮挑了挑眉,没有说话,只是用修长的手指在桌面上扣了扣,然后用温润的嗓音缓缓开口,"南铮,0岁。医生,无不良嗜好,家世良好,脾气温和。长相...我觉得应该还行。"
"怎么样?黎小姐,对今天的相亲对象还满意吗?"
黎洛笑了笑,放下手中的水杯,"南医生,这个笑话一点也不好笑。"
"我是认真的,考虑一下。"
南铮一点玩笑的意思都没有,狭长温润的眸子里全是认真二字。
黎洛有些呆怔,却也很清醒。
无论自己今后的路是否要与人一起走,她都不会跟一个知道自己过去的人在一起。
这是底线,亦是原则。
起身,拿出一张钞票放在桌上,"南医生,我说过了,这个玩笑一点也不好笑。"
说罢转身便走。
留下南铮一人留在原地,嘴角渐渐勾起玩味的笑,深邃的眸子有微光露出。
同一时间,乔氏。
洛锦书听到办公室的门被打开,转身便看到了乔正芸和几位高管站在门口。
"怎么回事?"他挑眉,淡淡开口。
却已经是挥斥方遒的王者之姿,身上再无那个清隽的钢琴家的影子了。
乔正芸看着他,"最近我们的项目都被挡了回来,银行全部拒绝贷款给我们。"
乔氏和银行的合作素来良好,怎么会出现这样的情况,谁也说不清楚。
只能去查。
洛锦书点燃一根烟,放在唇边吞吐良久,直到烟头快要烫到手指,也没有开口再说话。
室内,静谧得让人不敢轻易开口。
乔正芸站得离他不远不近,她想说一句不要抽那么多烟,却也知道是徒劳。
三年的时间,一千多个日夜。
她还是没能捂暖那颗心。
哪怕这里是乔氏,哪怕她才是真正的乔家大小姐。
却也...
过了许久,她听到自己缓缓开口,"我会约A银行的行长吃饭,问问看问题到底出现在哪里。"
说罢,她看着洛锦书,不肯放过那张刀刻般的俊颜上的任何一个表情。
要知道A行行长可是全洛城出了名的急色。鬼。
可她这一次,依旧是失望了。
洛锦书听完只是优雅地弯腰,脸上依旧没有任何表情地将烟头在烟灰缸里摁灭,然后看着她,"辛苦你了,正芸。"
泪,几乎要夺眶而出。
他,依旧是不在乎她,哪怕一点点,也没有。
乔正芸转身,高跟鞋在地板上敲出落寞的声响,"我会去准备。明天去见对方。"
洛锦书应了一声好,却又在她出门之前的那一刻突然叫住她...
"正芸,你好像瘦了。"
"有吗?"乔正芸摸了摸自己的下巴,"还好吧?"
"注意休息。"
洛锦书拿起一旁的大衣,闲散地搭在自己的手臂上,然后往电梯口走去。
注意休息...
乔正芸的心,再度因为这四个简简单单的字,再度被高高捧起。
一如这三年来的无数次那样。
他的一句话,她便一念天堂,一念,地狱。
不是没想过离开,离开这个利用了自己,将自己当成替身,又夺取乔氏大权的男人。
只是...她终究,做不到...
那句心有不甘,说的就是她自己这种人吧?
青声办公室。
女子轻轻推开门,蹑手蹑脚地走进顶层的总裁办公室,在窗边的人身后站定,猛地一把拍在他的肩膀上,"你在干嘛?"
男人旋身,看着女子调皮的模样清隽一笑,"怎么这么晚了来这里?"
"来看看你不行吗?你回洛城几天了?这么晚了都还不回家,你妈会拷问我的,我实在招架不住。"
"告诉她我去找女人去了不就完了?"
"额..."女人无奈地翻了翻白眼,"你妈肯信吗?"
"呵,"男人抿了抿薄唇,拿起桌上的车钥匙,"饿了吗?带你吃东西去。"
"不去,"女人摇了摇他的手臂,"你妈说晚上做了甜汤,让我们回去喝。"
"那你先去楼下商场随便逛逛,我开完会就下来。"
男人指了指桌上的电脑,**会议还在进行中。
"那你快一点。"
"看上什么就买,"他笑着捏了捏她的掌心,像是极其宠溺的样子,"不要给我省钱。"
"哟,男朋友这么大方,我是不是应该高兴?"女子笑得娇俏可人,说出来的话也引得男子一阵莞尔。
他弹了弹她的额头,"是未婚夫,别忘记了。"
女子吐了吐舌头,"是,未婚夫大人。请让我下去,刷爆你的卡吧!"
他折身走回电脑前,跟大洋彼岸的那些投资人飞快地交流着自己的意见,很快投入到了工作当中去。
女子见他如此认真,到底也不好再打扰,于是折身而出,将房门轻轻合上。
助理见到她,立刻上前打招呼,然后帮她摁下电梯,"您慢走。"
"他忙完了就打电话给我,我上来等他。"
女子交代完毕转身离开,助理看着她的俏丽可人的背影,再想想自家老板的俊颜,心里冒出四个字..."佳偶天成"。
从餐厅回家的路上有点堵。
黎洛干脆叫让租车停在了街口,然后自己走路回家。
夏夜的风不凉,可膝盖处还是有些痛,寒津津的,跟漏着风一样。
她心里一边寻思着回去怎么跟年舒交代,一边一路踢着路上的小石子。
可还没走多远,便见到了倚在路灯下的洛锦书。
她面无表情地加快脚步,从他身边擦身而过。
相逢陌路,也不过如此。
洛锦书却在那一瞬间,抓住了她的手臂,"洛洛..."
"有事吗?"
黎洛干脆站好,从他手中把手臂抽了出来。
"我听朋友说,今晚看到你在餐厅相亲?"
"是啊,"黎洛先是一愣,随即大方承认,"有问题吗?"
"不准你去。"
"你有什么资格?"
她依旧对他剑拔弩张,就像三年来他每一次找到她的时候一样。
包括她大着肚子的时候,他依旧也不肯放弃。
只可惜...
物是人非。
怎么都是回不去了。
有个法语单词,叫,发音是爱过你,却是痛苦的意思。
或许这就是此刻洛锦书能拥有的全部了。
其余的,早已被时间沙漏掉,什么都不再剩下。
她怨他,却又不能完全地怨。
这种感觉实在折磨,黎洛已经不想去想。
而至于为什么怨恨洛锦书,她自己也想不清楚。
看着小刺猬一样的黎洛,他无奈,"对方是什么人?"
"总之比你好就够了。"
手中的电话响起,黎洛看着那个号码,心口倏然地一紧,警觉地看了一眼洛锦书,"我回家了,再见!"
说罢头也不回地上楼,一点余地都不愿意再留。
独留下洛锦书一人,站在昏暗的街灯之下,许久不曾回神。
而远处的街口,却有一扇车窗缓缓合上。车内的男子收回视线,轻轻合上眼睑,修长的手指在膝盖上有节奏地轻轻敲了敲,过了许久,才开口,"走吧。"
城北别墅。
去年新开的楼盘,在洛城可谓炙手可热。
新贵们一般都选择居住在此。
黑色加长房车如暗夜里的魅影一样悄然停在了最大的那栋别墅门口。
门童上前打开车门,"少爷。"
男人笔直有力的双腿从车内走出,沿着别墅门前的汉白玉大路走进这栋白色的纯欧式别墅,看见大厅内那个正在浇花的雍容女人。
司徒娟旋身,含笑而慈蔼地看着自己的儿子,"司南,你回来了。"
"黎小姐,香根鸢尾,"秘书桑尼捧着一大束花进了黎洛的办公室,"刚刚从荷兰空运过来的,上面还挂着水珠。真是奢侈。"
她并没有离开工作室去跟着洛锦书,而是选择留下来帮助黎洛。
黎洛从一堆设计书里面抬首,看着桑尼手上的那束花,"丢掉。"
"额..."桑尼做出惋惜的样子,却还是将那束花拿了出去,临走前将卡片放在了黎洛桌上,"这次好像不是那些人送来的。"
那些人,自然指的是黎洛不喜欢的人。
她目光稍稍移了移,落在卡片的落款上...
南铮。
怎么是他?
手边的电话已经响起,电话彼端是南铮温和的声音,"花还喜欢吗?"
"这话我想你应该问我门外的垃圾桶。"
南铮笑了笑,一点责备的意思都没有,笑声透过话筒,钻入黎洛耳朵里,"看来我明天应该换一种花?"
伸手不打笑脸人,黎洛也笑了出声,"不必破费了。等我有空,好好请你吃顿饭,算是答谢,如何?"
"情侣之间的吃饭吗?"
"朋友之间。"
"看来我还得再努力,"南铮的声音轻易就让人如沐春风,和他的人一样,随便往哪里一站,都是给人干干净净,清清隽隽的感觉。
这样的男人可谓居家良品。
"晚上一起吃饭如何?孤家寡人,实在不适合回家吃泡面了,"他又道,"昨晚你在餐厅那样丢下我,我可真是成了餐厅里的焦点人物了。"
黎洛扫了一眼桌上的工作安排,"好。"
昨晚是她太过冲动让南铮难堪了,请他吃个饭,当是赔礼道歉也好。
办公室的门被再度敲开,桑尼拿进一叠资料,"黎小姐,我们的钢琴师今早把手给伤了,接下来的几个庆典,恐怕得要你亲自出马了。"
黎洛翻了翻那些资料,"没问题。"
"这个,"桑尼抽出其中一份,放在黎洛手中,"前几天刚刚接到的一个单子,今年来规模最大的订婚宴,上面是新娘要求的曲目,您好好看看。"
黎洛应了下来,看到准新娘的名字,"这名字还蛮可爱的。"
只是新郎的名字,怎么只有一个英文?这是不是显得太不正式了一点?
她手指在那个名字上划了划,"你们怎么打了新郎的英文名字,这也太不尊重了。"
"准新郎我们没见过,人家准新娘只给了这个名字,"桑尼耸了耸肩然后拍了拍黎洛的肩膀,"好好准备,人家准新娘对我们前期的准备非常满意,已经签好了合同让我们准备她的婚礼,三百万等着我们去赚!"
还真是大手笔!
黎洛笑了笑,显得驾轻就熟,"如果不是周末的话,这件事就没有问题,包在我身上。"
桑尼一怔,想起黎洛的周末都是会被占用的,理解地笑了笑,"当然不是周末,谁都知道你的周末概不外借。"(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