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听得心颤。
她却仍旧在说...
"所以我不择手段,上了你的床!"
"但是顾云臣...我后悔了!"
"我以前...或许不知道,但是我现在知道了,我知道了什么是爱..."
她很少这样笑,以前的她总是如同最柔韧的蒲苇草,可现在,她像一朵黑色的大丽花,妖冶,却危险无比!
顾云臣心口猛地往下沉,迅速地扣住她的脖颈,第一个反应竟是伸手用力去抠她的喉咙,全然不管自己的手脚已经开始发麻...
"你吃了什么?给我吐出来!"
南楠一把挥开他的手,狠然一笑,"姜薇在府邸里做客的时候,我跟着她学了一段时间调香,你吃的,是我精心为你准备好的麻醉香...怎么样?味道不错吧?"
本以为会看到顾云臣气急败坏,可没想到他只是眉目一松,目光略略放心地盯着她的肚子...
"你自己吃了多少?"
"放心,那香遇血才会化开,我全部送给你了..."
顾云臣眉目舒展一瞬,下一秒又狠狠拧在一起...
他四肢无力地瘫坐在地,靠在栏杆之上大口喘息,只有南楠手中那一把刀上的寒光,映出他阴郁的脸...
"你要杀了我?"
南楠笑,"杀人犯法,我怎么可能动手?"
顾云臣看着她,一瞬不转,出人意料地平静...
"要割腕吗?记得从外往里拉,这样看起来才更像是自杀,你才会避开惩罚。"
说到最后,他竟是轻笑起来,"也是,我忘了,你是刑侦专家,自然会做得滴水不漏..."
南楠蹲在地上,与他平视...
"若我割了你的腕,你会痛吗?"
"自然会..."
"不,我说的,不是这里..."她用刀尖点了点他的手腕,"不是这里,而是这里..."
刀尖指向他的心脏处。
南楠了然一笑,"是了,所以...割腕怎么够?"
顾云臣笑,"你要剜心吗?拿去吧..."
反正,已经是她的了。
早已是了!
只恨他认不清楚罢了!
南楠嗤笑,"你的心太曲折,里面似迷宫,我要来做什么?"
顾云臣心口一拧,"那你到底打算..."
南楠伏身,如蛇一样滑在他的耳畔,一字一字地开口...
"顾云臣,你记住,我痛,我要让你也痛,我要千百倍地让你还回来..."
"你要做什么?"他一惊,怒喝!
那笑迷了他的眼,迷了他的心...
冰凉的刀柄被放进他的手中,南楠往后退了半步,小手握住他的大掌...
"顾云臣,记住我的话,我痛,我要你千百倍的还回来!我要你痛死!痛不欲生!"
话音一落,她直接扣过他的手腕让刀尖对准自己的小腹,狠狠一送...
刀尖没入皮肉,血喷溅而出...
明明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可眼前的一切似乎都变成了慢镜头...
他眼睁睁看着刀尖划破她的小腹,看着那刀刃拉过皮肉,看着血疯狂地涌了出来,沾染着她的黑色长裙,蜿蜒了一地...
血色迷蒙了双眼,他已经分不清楚那流淌着的是从自己心口喷薄而出的延绵伤痛还是从她身上流淌出来的无尽的绝望了...
素手染嫣红,南楠拉住他的手,狠狠地再次一送...
他的世界忽地全部安静下来,耳畔只有她的声音,如擂鼓...
"顾云臣,痛吗...呵..."
痛到极致,反而已经无法言说...
顾云臣面如死灰地看着她,再也说不出一个字...
手上沾染的,是他们孩子的血!
他知道,他知道他的顾南心再也不会来到他身边了,那云端上的小天使,被这这遮天蔽日的漫漫尘埃给卷走了...
"南楠...你...太狠了...太狠了..."
他唯一能说的只有这些字眼了而已。
南楠失笑,"彼此彼此..."
她的面色在黑沉的背景之上渐渐惨白,慢慢地变成了一张透明的纸...
痛晕过去之前的那一刻,她看到他的眸角似有一粒珠光坠落。
似泪...
心,也是。
南铮悲恸地看着她,"你何苦呢?何苦呢?"
南楠嗫嚅了一下早已干裂的唇瓣,笑了一声,"我不喜欢欠债。欠了,就还吧。"
所以顾云臣,我南楠欠了你的,我拿这几年的屈辱和南家所有人受的委屈还给你。
而你欠了我的,我也一分不落地,已经全部拿回来了。
南铮思忖片刻,抬手揉了揉她的头发,"傻不傻?"
南楠冲他虚弱地笑了笑,"是不是都结束了?"
"嗯,"南铮的声音低低的,"那边的人通知我们,明天去领回...你父亲的骨灰。"
他说得异常艰难,每一个都像是从胸腔里挤出来的那样。
南楠沉默了下去,腾出一只手,用小臂缓缓地遮住自己的眼睛...
"我以后没有父亲了,是不是?"
她没有父亲了,母亲失去了丈夫,云端...失去了外公。
所有的一切早已分不清谁对谁错,可是,却还是那般让人心痛...
云端会不会问,外公是不是牙齿刷好了,就会被放回家了?
到时候,她应该如何回答?
南铮沉默许久,重新寻回一丝力气,极缓极缓地握住南楠的手。
纵然满腹经纶,学了那么多专业的知识,可在此刻,那安慰的话也苍白得如同早已蛀满蚁穴的堤坝,根本不堪一击,悲伤随时会将它冲垮。
所以,不如不说。
"想哭就哭吧..."
她再也抑制不住,抱住南铮的手臂,嚎啕大哭...
五年的时间,为从前的一个错误买单,她已经付出得太多太多,太累太累...
悲鸣的哭泣回当在病房上空,如冰凉的潮水一样,一波一波地侵蚀着她的心,将那里所有的温热都慢慢尘封了起来...
病房的门被推开,苏燕西一身风尘而来,依旧如一株最挺拔的白杨树。
他看了一眼南铮,又看向他怀里的南楠...
"我来接你,我们回家。"
他声音低低地,却是从未有过的坚定。
喷薄的日头撕裂乌压压的天际,病房的门被人小心翼翼地推开。
苏燕西手里端着一个小托盘,看着床头的人,"今天是立夏,老家的规矩要吃麦饼,吃了以后顺顺当当一年到头,你不能多吃,一口就好。"
南楠从窗口处收回自己的视线,对他扯出一个淡淡的微笑。
麦饼还冒着热气,苏燕西卷了卷,拿起来递到她唇边,"我妈早上刚包的,吃一口吧。"
南楠愣了一下,"伯...妈...在这里?"
"她不放心,想来看你,又怕给你增加压力。在外面酒店里等,等着接你回家去。"
忍了一夜的泪又被这样的脉脉温情给逼了出来,南楠无声点头...
"燕西...谢谢你。"
"夫妻说这些做什么?"他温和地对着她笑,就像她从未远离过的那样。
麦饼很香甜,是老家的味道,南楠吃了一口,吸了吸鼻子,"带我回家,燕西..."
苏燕西轻轻拢了拢她的肩头,"好。"
一口吃完,苏燕西就不准她再吃了,难得霸道地将她手里的遥控器也拿走,"你现在需要休息,不能被打扰。"
南楠微微一笑,"好。"
她是一个生病的妻子,他是在照顾她的丈夫。
这样的时光,虽然平淡,却安宁。
苏燕西捏了捏她的鼻头,"我去给你买点粥,你在这里等我,不许乱走。"
"走不动..."
"走不动我就来背你,等你老了,我也背你。"
他目光不那么炙热,却依旧坚定。
南楠愣了愣,侧脸看他...
晨光温暖,这个男人,也是。
她再度勾唇,微微一笑,应了一声,好。
门刚刚被闭合几分钟,又被推开,南楠回头,"落下什么了?"
"南小姐。"
曹营进门,站在她的病床前。
"曹助理有什么事吗?"
"南小姐..."
曹营欲言又止。
南楠不解地看着他,"既然决定来了,为什么又支支吾吾不肯说?"
曹营叹了一口气,侧身将手中的一个文件袋摁在了床头上...
"阁下说,这是给您的。"
南楠扫了一眼,透明的文件袋下面隐隐透出产权让渡书几个字。
她笑了笑,拿到手里,"告诉他,我收下了。"
南楠已经淡淡开口...
"他要两清,我便成全他。"
这些东西,她大可以拿去捐掉。可是现在,她不会再给任何机会让顾云臣出现在自己面前。
曹营大抵也猜出了她现在的心情,只是重重一叹...
"南小姐,我多一句嘴,昨天在飞机上阁下一直坐立难安,可是事情实在太多,等他用完电话处理好国内的事之后,宋...宋牡丹又一直霸占着电话线不肯放,所以才没有接到您的电话啊,阁下已经非常愤怒了,甚至开始在海外对宋家出手了,他答应了您要保全您父亲,他其实可以做到的,前段时间他..."
"你可以继续说,但是我不会听,"南楠坦然。
再听到顾云臣这个名字,仿佛已经隔了千山万水,再也寻不回原来的那份悸动了。
他,只是顾云臣。
他,只是这个国家的总统。
于她来说,今后就只是这样了。
他只是她人生中的一个插曲,而她,可能连他的插曲都不是。
她只是一个累赘,一个负担,如今,爱恨两消了,便也什么都不剩了。
曹营跺脚,"哎,怎么都那么倔强?一个躺在医院里都这样了,另一个也不肯再来看,自己明明发着高烧不吃药,还偏偏要跑去参加什么奠基峰会!人都烧傻了还做什么总统..."
说完又话锋一转...
南楠笑看曹营,"我又不是什么神医,难道见他一面他就会好?"
"阁下他也不是故意为之,您..."
"我知道,"她出奇地平静。
"那您还..."
南楠看着他,"他不杀伯仁,伯仁却因他而死,他答应过我要保全我的父亲,结果却是什么?交易不成立了,孩子还留着做什么?成为私生子吗?"
曹营倒吸一口气,全然没料到她会狠心至此。
却没有发现南楠放在被单下面的手早已用尽了全力捏在一起,越拧越紧,却也丝毫缓解不了心口的疼痛。
他古怪地看了她半天,"虎毒不食子..."
曹营有点不敢相信面前这个是女人...不都说女人有本能,会保护自己的孩子的么?
"慢走不送。"
她竭尽全力,说出的也只有这四个字而已。
曹营默了默,终是不再说话。
这哪里是缘分?简直就是在作孽!
门被无声合上,南楠垂眸,落在自己还裹着厚厚纱布的腹部之上...
静默无声。
苏燕西很快又回来,看到南楠坐在床榻上发呆的模样,连忙放下手中的粥上前,"怎么了?"
南楠眸中黯淡无光,"燕西...我不是一个好母亲,对不对?"
苏燕西握住她的手,"云端那样可爱,你怎么会不是好母亲?这个孩子...我把脉的时候就已经知道不太健康,你不要...也罢了吧。"
他的话如一记浮木,让她不得不死死攀附住,却也找不到任何的落脚点,整个人依旧是失重状态...
"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我可是你的苏神医,你前段时间吃了药,又受伤,各种麻醉消炎药交叠在一起早已伤了胎儿。"
只是站在他的立场,他无法说出让她打掉孩子的话罢了。
不然这个孩子,迟早也是会自然流产的。
南楠木然地盯着自己的腹部,没有说话。
苏燕西将粥吹得温凉,递到她唇边,"先吃点东西,以后等身体好了,我们等个三五载,再要孩子也是一样。"
全然不提孩子不是他的这件事。
他熨帖至此,南楠也只能掩住自己的伤痛,张唇将粥小口小口地吞了下去。
苏燕西温和地看着她,"出院手续我已经帮你办好了,我从香洲带来了医疗团队,乔司南已经把转机调过来了,我们回家。"
南楠点头,"好。"
"我去拿你的病历资料,"他抬腕看了一下手表,"主治医生已经在等我了。"
"你扶我起来,我想去窗边。"
南铮快回来了,她想第一时间看到他。
苏燕西推来轮椅,将她小心翼翼地从床榻上抱起,放置在轮椅上,又帮她盖了厚厚的毯子,这才推着她到了窗边,"时间有点久,我得了解一下你昨晚的伤口缝合情况。"
窗外车水马龙,依旧是繁华的模样,这个城市,这个国,在那个男人的治理之下依旧井井有条。
不会因为谁的离开而出现一点点慌乱。
只有她知道,父亲已经永远离开,再也不会回到她身边来了...
南铮很快到达,将手中的一个黑檀木盒子郑重地交到南楠手中,"现在不能再哭,再哭你父亲会不高兴。"
南楠紧紧握住那盒子,垂眸,眼泪一滴一滴地砸落下来。
她宁愿父亲不高兴,骂她打她,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天人永隔。
两个人又默默许久,南铮才上前握住她的肩膀,"云端还在等你..."
苏燕西办完所有的手续,将手中的物件交给南铮,然后南楠往楼下走。
一路行,一路安静。
正值中午,所以医院大门口人不是很多,南铮留下他们二人,"我去开车过来,你们在这里等。"
五月的风还有些大,南楠现在还不能见风,苏燕西将她推到玻璃门的后面,"在这里等我一会儿,我去给你买个帽子围巾。"
她应了一声,看着他的身影渐渐走出医院大门。
还没来得及收回视线,身后便突然传来重重地一撞...
砰地一声,手中的骨灰盒差点掉落到地上。
南楠死死地护住盒子,转头怒目看向后面的人。
宋牡丹一身黑衣,带着大大的口罩,对着南楠一笑,"南小姐..."
"请你作客..."
她将轮椅飞快地推到门外,直接推上了一辆黑色的面包车。
南楠心口微惊,"你在医院等了很久了?"
"一直在等你..."宋牡丹一把拉下口罩,没有化妆的她显得有十分憔悴,"你知不知道顾云臣那个疯子这两天对宋家做了什么?"
南楠面无表情,"没兴趣。就算他做了,也是你自找的..."
她刚才一直在想,若是顾云臣没有上飞机,或者说,若是飞机上的电话没有被宋牡丹一直霸占着占线,那么父亲,是不是就不会死?
这是一个无解的题,可她还是忍不住会去想...
宋牡丹气急败坏,"他将宋家的海外的企业赶到了绝境,以前的贷款统统都在一夜之间全部收回!你们...你!"
南楠掀开眼皮看了她一眼,"你该不会是想绑着我去威胁他贷款给你吧?我告诉你,我是一个杀了他孩子的女人,他现在连看都不会多看我一眼,我劝你别徒劳了..."
宋牡丹狰狞一笑,"是不是徒劳,试过才知道..."
车子很快到达市中心的一个工地前,工地外围了好几圈的警,宋牡丹直接将南楠扯了下去,靠在工地废弃的墙边,吩咐帮自己开车的两个人...
"一前一后给我守着,不允许任何人接近这里。"
她靠着墙,一手扣住南楠的脖颈,另外一只手则掏了出来,拨出顾云臣的电话。
那边响了几次,都没有人接。
她一把砸了自己的电话,从南楠身上摸索出她的手机,拨了过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