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她的婚礼,那些都是她的朋友,为什么...为什么他们会是这样的表情?
苏燕西上前,从南铮手里轻轻接过南楠的手。
她的手心冰凉,**,他却紧紧地握住,往常她受伤的时候,他连上酒精都会小心翼翼,可此刻,却用尽了全力,握住她的手。
司仪打了一个手势,全场都安静下来。
安静得只能让她只能听到自己的心跳...
一下一下,要穿破胸腔。
身后那股子火龙一样的目光又灼灼而来,像要将她的末梢神经都焚毁才肯罢休。
南楠猛地回头...
身后捧着戒指的花童被她吓了一跳,"阿姨..."
苏燕西关切道,"哪里不舒服?"
流程走得很稳定,当司仪说出那句有没有反对他们结合的时候,全场依旧是鸦雀无声。
没有半点声音。
苏家的爷爷奶奶都在笑...他们总是温和有礼的,哪怕知道她已经有了云端,也未曾露出过任何的不满。苏家,真正是书香门第,个个谦和,温雅,如世上最能抚慰人心的温泉。
他们,一定会善待自己。
耳朵里嗡嗡地,像隔着一层膜,什么都听不清楚,她看见司仪问了苏燕西一个问题,他点头,含笑颔首。
然后,司仪又问了她几句话。
南楠机械地点头,照做。
戒指被花童捧了上来,一点一点地扣进她的无名指...
她开始颤抖...
用肉眼看得到的幅度,不停地颤抖。
苏燕西的脸陡然在眼前放大,"哪里不舒服?"
她疼,却又说不出来是哪里疼。
而昏迷过去的一瞬间,眼前出现的是苏燕西惊慌失措的脸...
醒来的时候周遭都是沉黑的颜色,病房里静悄悄地,压不住心里那如暗海沉礁一样的慌乱。手指之间有异物的触感,南楠敏感地抬手,用拇指摩挲了一下无名指上那个冰凉的指环。
无名指通心脉。
她的心,被锁住了。
她真的,结婚了。
婚礼上司仪说愿意与否的时候,她点头了。
所以她现在...应该是苏燕西的妻子了...
真是丢脸...
南楠自嘲一笑,掩住眼角无限的荒凉。在婚礼上晕倒...
还有比她更丢脸的新娘子么?
额头上的刘海被拨开到了一边,上面的伤口有些隐隐作痛。
她挣扎着半靠在床头,病房的门就被人推开。
苏燕西提着一个碎花的保温盒,身上依旧穿着那一身新郎的衣服,颀长的身影在地板上拉出一条长长的影子。
他笑得很温柔...即便今天是他们的新婚之夜,她昏倒进了医院,他脸上也没有一丝不耐烦的神色。
南楠咬唇,"对不..."
苏燕西将床头的保温杯打开,"刚才不在你就醒了?也不多睡一会儿等我来。"
南楠扯出一个虚弱的笑,"这我也控制不住啊..."
他盛出暖暖的红枣粥,雅致的手捏住汤匙,一点一点地将粥吹得正好入口,"是我太心急了,我只是想,你以后每一次起床都应该让我来唤醒。这是我的小期待。"
南楠瞬间就蒙住了。
她没有想到他会在这样的时候说出这样的情话...
记忆里的苏燕西都是温和的,儒雅的,隐忍的。
苏燕西眸中如有温水滑过,"傻丫头,快吃。我妈熬了好几个小时,催着我亲自回家去拿,这才错过了你醒来。"
他此刻的解释,是丈夫对妻子的,每一个字都无比地自然。
可那些字却像是石子一样,一个一个地砸进南楠的心湖,惊起无数涟漪。
她含了一口粥,入口即化。
将那粥吞了下去,她才像是又回到了人间。
"很香...谢谢伯母,以后...你也不用给我解释,我懂的..."
她以为自己做得很好...贤妻都应该要给丈夫一些自由的空间和充分的信任,不是么?她看自己的父母也是这样相处的。
可此话一出,苏燕西的手明显地便僵硬了一下,顿在半空中,忘记了要去舀粥。
南楠看着他渐渐拉平的唇角弧线,"怎么了?"
苏燕西重新落入粥盅里,将粥重新舀起递到她唇边,"你刚才...称呼用错了。"
话语依旧是淡淡的,没有丝毫责备的意思。
南楠这才惊觉自己刚才说了什么,连忙道歉,"我一定注意..."
他笑了笑,"好。"
两个人默默无声,各怀心思地将那一碗粥全部吃完,等苏燕西洗好手从洗手间出来,南楠才重新换上了无懈可击的笑容,"我怎么会晕倒?是不是宴会厅里客人太多?"
苏燕西从一旁的床头拿起小枕头垫在她伶仃的手腕之下,"刚才是西医帮你检查的,现在敢不敢让我这个中医帮你看看?"
南楠失笑...
他每次帮自己把脉之前都会说这样的话,脸上也露出那种江湖郎中一样玄幻的神色,颇有几分忽悠人,却会更加迷人。
这是两个人之前用惯了的相处模式,此刻终于让她紧绷的心得到了一点点放松。
她慢慢探出手腕,"请神医细看..."
白皙的手指慢慢扣上她的脉搏,冰凉的指尖终于让她有些郁躁不安的心慢慢平静了下来。
苏燕西轻轻合眼,脸上是把脉时候的那种认真和专注。
她没有打扰。
世界仿佛都安静了下来。
这一次诊脉的时间比往常都要长一些,过了许久,她才见到苏燕西抬眸。
她很关心自己的身体,因为不能再倒下。
苏燕西温和地看着她,"真被你说中了,宴会厅里太缺氧所以你才会昏倒。"
"我就知道..."南楠笑,"我从小就不喜欢这种人多的地儿,幸好不会让我再去一次。"
"第二次?你想都别想!"
语气这样的霸道,比他现在微微慌乱却带着几分霸道的吻还要不容拒绝。
南楠睖睁了一下,缓缓闭上眼睛。
无力,也无法再拒绝。
病房走廊外。
"阁下,您..."
"让开,"顾云臣眸光沉沉,下颌早已紧绷成一块锋锐的岩石。
婚礼上那么多的宾客,她自然是认不出他来的,更何况他还改了装扮,不靠近根本无法认出,就算靠近,不是熟人也很难认出他来。
这个女人,居然敢嫁给苏燕西?
她哪里来这么大的胆子?
这几天来他日夜不休才将自己手中的事办完,马不停蹄地就到洛城来找她,居然就让他听到了她和苏燕西的婚讯?
简直太不把他放在眼里了!
"阁下,您现在得赶紧回京都..."保镖还在劝说。
一记愤怒的勾拳重重地砸在了保镖的下颌上,顾云臣双目赤红...
"我不是叫你停手了,让你不要去下药了,为什么她还会昏倒?"
保镖被砸得眼冒金星,"我...没有...我已经停了...没去..."
婚礼之上,他听到了,她对南铮说,自己不会后悔。
也看到了,她对司仪轻轻点头,表示愿意嫁给他苏燕西。
所有的愤怒都在那一刻被拨到了极致,若不是因着自己的身份,他早已当堂掳人!
可是她说,她愿意!
现在,保镖的话让他一愣,顾云臣旋身,他盯着病房的方向,大步而去,步伐微微不稳,却无所顾忌,甚至是带着愤怒...
骨节分明的大掌摁压在了门板之上,正要推开,里面便有声音传出来...
"有点疼...你轻一点..."她的声音低低的,充斥着他顾云臣从未听过的婉转娇羞。
脚下的步子突地一顿,像是被点了穴一样站在原地。
耳朵里嗡了一声,似有惊雷炸开。
心口某个地方开始不对劲,却又说不出来是哪里不对劲...
是自己的东西被抢了?却又不全然。
若是东西被抢,他大可以再买一个。可这一次的感觉,却像是那东西被抢了,就再也找不回来了。
又或者...所谓的被抢其实也是空谈,他连计较的资格都没有,因为被抢的东西从来不曾属于过自己...
耳朵里嗡嗡地,全是她婉转的回应。
他转身就走,再也不停留。
脑子里却无比情绪地回想起她那日的话来...
她说,对苏燕西不是喜欢。
而是爱。
原来...自己曾经以为四年前的那一。夜错误,自己和蔷薇是最大的受害者。
没想到,她也同样觉得不堪。
突然间,他觉得自己心里生出那一丝想要将错就错的可笑错觉,是多么地荒谬滑稽...
香洲城内到处都是香樟树,现在是五月初的时光,空气中浓浓的都是香樟的味道,这东西有那么一两缕的清香,可谁也架不住满天满地的香樟味。
那份甜腻简直比浓郁的草莓酱还要让人喘不过气来。
顾云臣走出医院,郁躁地扯了扯自己的领带,松开领口。
天际乌云沉沉,雨势已经逐渐变大。
他掏出一支烟,斜斜地含在自己的嘴角,从口袋里掏出打火机。
"阁下,医生叮嘱您..."
"滚。"
顾云臣凉凉吐出一个字,环顾了一眼四周,拨开保镖朝前走。
雨砸到身上已经有点疼,将地上砸出一个又一个的小泥坑来。
顾云臣拉了一下自己身上的手工西裤,慢悠悠地坐在了庭院的香樟树下。
位置不偏不倚,视线刚好能够对着楼上的病房。
一个一个的窗口如小火柴盒子一样,让人分辨不出到底哪间是哪间了。
啪地一声,打火机在他的掌心里被点燃,火焰脆弱地跳动着,如一轮薄薄的红日,不能带来任何温暖。
他凑近烟头,刚要点燃,火便被风卷灭。
头顶啪地一声,有大滩的积水唰拉一下落了下来。
那模样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跟个流浪汉一样,看得远处的曹营默默别过眼,不忍直视...
这何止是流浪汉?简直是个...抓奸不成功反而被打击过度从此自暴自弃再也无法坚。挺的流浪汉好吗?
他痛苦地别开眼,不看了。
这时候的顾云臣,跟电视上的那个顾云臣,简直天差地别。
旁边的保镖挠了挠头,"曹哥,阁下是不是得罪谁了?怎么今儿看起来跟霜打的茄子一样啊?"
曹营默默看了他一眼,"你平时在家跟你媳妇儿闹了,是不是也这个德行?"
保镖啊了一声,"我跟我媳妇儿...俗话说,床头打架床尾和啊,二话不说做一次,不就什么事儿都没有了?"
曹营心里哎了一声...可不就是做了么?而且,还做出事儿了。
不过这样也好。
如今都罗敷有夫了,难不成阁下还能从人家手里把人。妻都给夺过来不成?
这纠纠缠缠地,总算是有个尽头了。
京都那边还有一锅子烂事等着收拾,这时候可万万不能分心,不然一不留神,丢身家都是小事,丢性命...那也不是不可能的。
就这么狠着心任凭顾云臣在雨里坐了一会儿,曹营拦着所有人都不让他们送伞,等顾云臣自己起身,眼看着朝他们走来了,却倏地一辆黑色的奔驰商务车从旁边的侧道上经过,溅起一身的泥水。
旁边的保镖闷闷地哼了一声,"哎哟,病刚好..."
这下又得病一场了。
曹营瞪了他一眼,所有人终于噤若寒蝉,不敢再胡说。
那辆奔驰车的牌照曹营也是认识的,是苏家的车。
看来南楠已经出院,这里,不必再留了。
顾云臣刚刚走进医院门廊下,保镖已经递过一件灰咖色的大衣盖住他的肩头,哪怕带着狼狈,这个男人也有足够的资本让人仰望。
"阁下,回去吧?"曹营上前,小心翼翼地和顾云臣打着商量。
顾云臣发梢还在潮润地滴着水,脸色开始渐渐泛红,却红得有一丝不正常,他沉吟片刻,正要开口,身后却猛然传来一股子力道,可那人还没接近顾云臣,就已经被人狠狠撞开...
"抓住!"
女人惊慌失措地尖叫着,拼命挥着自己手中的文件袋,里面的纸张扬扬洒洒地落了一地,"你们做什么,光天化日..."
顾云臣瞄了一眼女人身上的粉色护。士服,"放她起来..."
保镖们迅速却又不让人察觉地在女人身上搜寻了一圈,没有发现武器之后才放开她。
小护士被惊吓了一遭,瞪着顾云臣就开骂,"神经病啊!土豪我见得多了,没见过你这么恶心的土豪!还保镖...呵,你以为全世界都害你啊?神经病!"
她没有将顾云臣认出来,保镖们松了一口气,却也如一堵墙一样挡在她面前。
护士气得跺脚,"赶紧把文件给我捡起来,不然我跟你们没完!"
没人鸟她,也没人动。
直到顾云臣低低颔首,曹营才挥了挥手,示意那些保镖们开始行动。
护士在旁边愤怒着,忍不住又开始数落他们,"今天真是倒了霉,出院的急吼吼地要出院,在医院外面的跟投了胎一样地见人就抓!"
见不被人搭理,她更火光,"刚才看到苏家少爷没有?土豪,你们应该是朋友吧?这是他老婆的体检报告和化验单,帮我打个电话叫他回来取吧?走得这么急,跟有人催命一样!你们赶紧给我把这个化验单抠起来!"
顾云臣眸光一沉,顺着护士的手指往地上看去...
走廊上的雨水已经将那张化验单全部**,粘在地板上,像一贴狗皮膏药。
纸张抬头的南楠两个字异常地眨眼,他的目光却胶着在那个名字之上许久,才慢慢地,一点一点地下移,最后,锁定在了那化验的结果之上...
三日后,香洲城内。
苏家突地来了一位不速之客,在苏燕西上班时间,直接进了苏家找南楠。
苏家的宅子不大,三进三出却十分古朴,进去便有亭台楼阁,很是耐看。可楚培安却没有半点欣赏景致的心思,直奔南楠和苏燕西的房间。
"师兄?"
南楠看到他还裹着绷带的上半身,微微移开视线,"您..."
楚培安心中酸楚...自己不过在床榻上躺了几日,断了根肋骨,结果心尖子上的那根肋骨就被人给撬走了。
这苏燕西...真够狠的。
不过现在也不是在意这些事的时候,他将手机往南楠面前一推...
"我托人找了京都一个老同僚,他正跟着厅长在洛城办你父亲的那件案子,说是有点起色了。"
南楠蹭地站起,"可以面谈吗?与他?"
"对方跟着京都的厅长也没办法跟我们面谈,但是已经同意了让我们偷偷去验个尸。"
楚培安半点时间不耽误,"现在去吧?我车子已经备好了。"
南楠在床榻上躺了三日,整日病恹恹地一点力气都没有,苏燕西一直守在她身边,直到今晨才被苏母撵出去上班,刚才这一起身只觉浑身的力道有点跟不上,眼前微微黑了一下。
楚培安眼疾手快地接住她,"哪里不舒服?"
南楠记挂着他身上的伤口,连忙退让了一步,"这几日心里焦躁得很,想着我父亲的事也睡不好,头晕而已,你带了开车的人了吗?"
"小五小七小九都在外面呢..."
"赶紧走吧。"
南楠抓过架子上的外套胡乱往自己身上一披,脚下的棉拖鞋也来不及换就跟着楚培安往外疾步而去。
途中遇到苏母也只是支吾了几句,推说自己有事便出了门。
南明峰出国之前已经明令禁止她再跟警员厅的人有接触,三番五次告诉苏家老爷子要看牢她,根本不会让她再插手。
她只能违心撒谎,能做的也只能是撒谎,直到上车之后,心里依旧是愧疚不止。
苏母却目光沉沉地,一直看着她离开的方向,直到那辆吉普车在街角拐角处消失,才连忙吩咐一旁的佣人,"快通知燕西,我怕她出门会出事儿。"(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