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中间,居然立着一块墓碑!
汉白玉的质地,周遭连一丝杂草都没有,全部种满了各色月季花...
墓碑上的照片,居然是宋蔷薇的!
墓碑上的死亡日期,正是自己给宋蔷薇看化验单的那一日!
顾云臣将南楠一把推上前,毫无怜惜,然后幽幽开口,"蔷薇...我找到她了。"
带着救赎,带着惩戒,也带着彻骨的阴寒!
南楠依旧盯着墓碑上的照片...
女子笑靥如花,温婉可人,却已经消失在了这个世界上!
"酒后驾车,车祸,"顾云臣上前,抬手轻抚上面的照片上女子的精致眉眼,"很难想象吧?蔷薇从小连汽水都不喝,居然会喝那么多酒...车子直接坠进江里。连尸骨,都找不到。"
他说得很轻,却如一记重锤,狠狠砸在南楠心间上,将她的心碾碎成泥!
顾云臣回头,眼底血丝猛现,"该躺在墓碑里面的人,是你!"
南楠双膝一软,长跪在坟前...
若是自己没有贪念,却贪图顾云臣对每个人都一样的彬彬有度,就不会发生这件事。
若是...自己没有怀孕,没有告诉宋蔷薇,也不会发生这件事...
可是,世事没有如果。
一念情起,她爱得张扬,不知掩饰,只要是自己想要的,就会毫不犹豫地去争取。
以前对乔司南,她尚算可以忍受克制...那毕竟是结了婚的男人。
可后来面对顾云臣的时候,她才明白什么叫刻骨的疯狂...
她甚至曾经庆幸,他没有结婚,只是订婚而已。
有一句话怎么说的?未婚,那就不是妻。所以她用尽全力,想要撞入他的眼眸,想要沉淀进他的心里,还想要...霸占,渴求着他的一切一切,就连他的一个眼神,她都会小心珍藏。
所以,当那样的机会摆在自己面前的时候,她根本无力抗拒,任凭自己沉沦,放纵...
但这一次,她却因为自己这一念的情深,而害死了另一个女人...
若说回洛城之前,自己对顾云臣是满腔愤怒,甚至已经在京都找到了应对他的办法,那么此刻,南楠心中就只剩下愧疚,还有无尽的茫然...
轰地一声,大雨倾盆而至,砸到两个人的肩头,却洗刷不掉那浓烈的悔,还有恨...
雨水流进嘴里,南楠却不断开口,"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说了无数次,却还嫌不够。
她宋蔷薇有什么错?
她只是和顾云臣青梅竹马,相恋相爱,却在到国内的第一天,就听到了南楠带给自己的'噩耗';...
在这之前,她甚至都不知道她南楠是谁...
第一次,南楠为自己的冲动后悔。
从前,她都以为爱要靠自己争取,哪怕顾云臣已经有了未婚妻,她也觉得,只要不是妻子,自己都不会背负那道德的谴责。
可现在看来,她这一辈子,都要生活在这样的十字架之下,永远永远,无法翻身了...
天地灰暗变色,她就这样跪在墓碑之前,许久许久,未曾起身。
顾云臣的声音,透过雨幕,如暗夜游魂,"对不起?你连这三个字,都没有资格说!赎罪?这一辈子,你都要赎罪!"
第一次,她没有反驳他的话。
她,已经辩无可辩!
罪人,她是罪人!
"我的家人,他们是无辜的,你放过他们,"南楠紧绷着脊背,立在雨中,"求求你,求求你..."
所有的骄傲,在这一刻已经崩溃。
是她有错在先,唯一的办法,只能请求他的原谅。
顾云臣森然冷凝地看着她...
"真的?"南楠隔着雨幕看着他。
"当然..."
"等你给蔷薇陪葬的时候,我就放过他们!"
"知道什么叫地狱么?"
"就当是在给蔷薇赔命,嗯?"
南楠看着他,良久。
"听清楚了么?"他问。
她点头,没有再反抗。
心,死去。
失去意识之前,她只有最后一个念头...幸好,幸好...自己在回国之前,做了那样的安排...
洛锦书带着花花进入旁边一栋别墅。
那里,早已人去楼空,只有外面地面有很重的刹车痕迹,像是新的。
"舅舅,你确定妈咪在这里?"
"找一找。"
洛锦书将小家伙抱紧,"还记得之前跟妈咪待的是什么房间吗?"
"很黑,"花花偏头,趴在洛锦书的肩头,大眼睛忽闪忽闪地,不放过任何一个房间的角落。
"还有呢?"
小家伙想了一会儿,"有酒心巧克力的味道哦!"
酒心巧克力?
酒窖?
洛锦书匆匆下楼,摸索着进了酒窖,啪地一声打开走廊的灯...
酒窖里,黑暗不再,可却早已空无一人!
花花看着空当当的房间,哇地一声,大哭出来...
C市,莫宅。
东北角的北苑大门,被人轻手轻脚地打开。
年舒直接推了门进去,不忘旋身将门小心翼翼地掩上。
给厨房的人塞了点钱,便打听到了北苑的情况...
莫家的所有佣人在莫少弦出事的时候就已经换过一批,可厨房的佣人却告诉她,他们从来没有往北苑送过餐。
换言之,莫锦云并不住在北苑,有可能在景秀的院子里,也有可能已经不在莫宅。
她需要进来看一看才能确定。
屋内还是老样子...所有的家具摆设,都未曾变。好像一切都停留在那个颠倒的新婚之夜,仿佛只要她上楼,就会看到莫少弦长身玉立地站在窗前,转身对她微笑,然后告诉她,今天天气不错。
就连那床榻上的喜被,也依旧艳红,没有一丝褶皱。
可房间里,却湿冷得厉害,没有一丝人气。
窗门,紧闭。
就连洗手台,都是干的,上面没有任何的私人物品。
莫少弦...你到底在哪儿?
自从他昏迷之后,她都没有再见到过他。
再这样拖下去...年氏都要落入年瑜的手里了。
年舒泄气的垂下肩头,一脚踢到卧室的门板上,却听到楼下有脚步声传来。
她吓得一个瑟缩,想起自己现在的脸...还是早上出门,小唯手笔下的那张45岁的中年妇女!
莫家治家严苛,万一被人发现她偷溜进来...
年舒旋身,一股脑躲进了旁边的衣帽间,又不甘心地透过门缝想看一看...
卧室的门被人推开,一双黑色的描金绣鞋落入年舒眼里。
是莫少弦的母亲景秀!
年舒心口猛然一跳,她当然记得这个女人的狠绝!也记得她当日是如何想要把莫锦云逼上绝路!
如果自己被发现...
年舒瑟缩了一下,将自己藏得更加隐蔽。
再度往外看去...
景秀丝毫没有察觉这里已经有人来过,反而从他们卧室的抽屉里拿出一把钥匙,然后旋身,快步朝衣帽间走来。
她哗地拉开了房门,年舒砰地跌了出去...
景秀一惊,苍老了数分的脸上迅速燃起怒意,"你是谁?"
年舒跌了个狗吃屎,压得胸口痛死了,不敢乱说话,只从地上匆匆爬起,在景秀看到自己脸庞之前往外冲...
"我路过,尿急!你自便!再见!"
丢下这句话,她直接冲出了北苑,一路像是被狗追一样跑回莫锦云住的地方,刚推开门,就撞进他怀里。
莫锦云手臂一紧,"十三,你去哪儿了?"
一旁的助理嘴角抽了抽,假装没有看到这一幕。
十三...
真是能配得上年小姐此刻的气质和狼狈状态啊。
还有...老板明明知道年小姐刚才是去北苑,还吩咐他将路上的那些佣人全部赶走,不阻碍年小姐,现在又偏偏来问她。
真是...不知道要玩什么把戏。
年舒一脸鬼打墙的表情,"没,没去哪儿!我去忙了!"
说完一股脑钻进厨房,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留下外面的莫锦云一脸黑线。
她还是不肯说?
对他的信任,就真的只有这么一点点么?
"十三,你出来,"助理走到厨房门口,强忍着自己的笑意开口。
年舒拍了拍胸脯,"去哪儿?"
"莫先生要去西山,请你陪同他一起去。"
年舒一愣,却也不得不出厨房,看到莫锦云手里拿着的,正是自己前几天编好的那条红绳。
她说过,这红绳要拿到西山去拜过才能作数。
原来他记得。
他对妈妈的事...很上心。
"发什么呆?"
莫锦云抬步,自然而然地走在她的前面,"跟上。"
年舒应了一声,老老实实地跟在他的身后,在他拉开车门的那一瞬间,不忘将门口的护膝拿了过来。
"你膝盖还没痊愈,不能漏风。"
她将护膝递给莫锦云,也算是投桃报李,各不相欠。
他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接过护膝,坐进车内。
唇角,淡淡勾起一抹弧光。
总算有点开窍了。
没关系,她不信任,他可以慢慢教。
再笨的学生,他也可以教会...谁叫他没得挑,这辈子死心眼儿地只认定了这么个'学生';呢?
坐在前排的年舒却没有这万般玲珑心思,只看着前方的路,将手中的红绳默默捏紧。
西山很快就到。
莫锦云拒绝了司机将车子开到寺庙门口的提议,反而和年舒两个人一起,走上那上山的长长石阶。
"你行不行啊?"她指着他的腿。
"晚上你试试看?"他挑眉。
年舒转头,默默呕出一口老血。这个流氓,果然是老少皆宜,连她这种'中年妇女';也看得上。
莫锦云看着她的一脸菜色,心知她又误会了。
木鱼脑袋,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开窍。
他默默叹了一口气,将她的手拉住。
"你干嘛?"年舒像是被狗咬到,想把自己的手缩回。
"既然怀疑我不行,那就扶着我走吧。"
他神色坦然,她反倒不好再挣扎。
两个人十指相扣,也不知道是谁扶着谁,最后终于爬到山顶寺庙之前。
门口已经有沙弥在等,见到莫锦云,立刻迎了上来,"莫施主,里面已经准备好了。"
寺庙内,香堂烛火,已经全部准备好。
所有沙弥在殿堂内打坐,为首的人将年舒手中的红绳接了过去,放在香案之上。
年舒跪在他身侧,听见那些话语,几乎要忍不住没出息地哭出来。
母亲的平安,于她来说,是最大的心愿。
可旁边的这个男人,却将这件事放在心上。
今日的排场,肯定也是他事先有所安排,就连寺庙里的人都对他不陌生,看来是亲自来了好几次。
心里滑过一抹暖,一抹怨,还有一抹...无可奈何。
这一刻,两个人心中都没有任何杂念。
所求的,都是舒敏华的平安。
从寺院里出来,他将那红绳递到她手中,"你先保管着,有机会帮我送给舒女士。"
年舒一愣。
他什么意思?
心里隐隐有个念头冒出,却快得让她抓不住。
"陪我去一个地方,"他额际有些许冷汗渗出,许是久跪,终是有些伤了膝盖。
此刻,正疼痛着。
"去哪儿?"年舒看着他额头上的细密汗珠,下意识地抬头,就要去擦拭。
莫锦云微微一笑,任凭她的动作继续。
可那双素手,却在半空中停顿了下来。
猛然意识到了自己的动作有多唐突,年舒收回自己的手,"少爷,我叫司机上来接您吧。"
莫锦云唇边的笑意点点消失,看着她又忽而疏离的神情,微微凝眸。
目光中,已经带了不悦。
年舒往后退了一步,掏出自己的老手机,打了个电话给司机,再也不去看他的脸色。
车子很快便到。
莫锦云淡淡出声,吐出一个地名。
年舒回头看他,"为什么去这里?"
那是C市有名的疗养院,他的腿伤...还不至于去那里吧?
"到了就知道了。"
温泉疗养院,坐落在C市南山山麓,是着名的五星级疗养院,里面住着的人,自然非富即贵。
莫锦云吩咐司机把车子停在门口,依旧执了年舒的手,朝里面走。
每走一步,年舒心里都开始打鼓。
疗养院?
不会莫少弦也住在这里吧?
如果说自己刚才的猜测还有些模糊,那么她现在开始慢慢觉得,自己应该是被莫锦云识破了。
可他为什么不说?
"在想什么?十三?"
他冷冷出声,打断她的思绪。
十三?
哦,对!
她现在还是十三!
刚刚有点蹦睖的小心肝,又被年舒安然地放了回去。
他肯定没识破。
肯定!
掌心倏然变凉,带来一股失落。
不过这失落,很快就被惊讶所取代...
莫锦云越过她,直接走入别墅的大厅。
厅内,一个女人坐在轮椅之上,身上盖着厚厚的羊毛毯子,背影清瘦,发丝染霜。
年纪,在五十左右。
"母亲。"
莫锦云轻唤出声。
女人应声而转,看着莫锦云,本应慈爱的目光里,却带着一丝冷然...
这一下,年舒彻底惊讶了。
莫锦云的父母...不是在他刚出生的时候就出事故去世了么?
她看着厅内正墙上那张黑白照片...男人眉宇之间和莫锦云极其相似,应该是莫锦云的父亲。
可他的母亲,居然还在?
他又为什么避开司机,避开助理,却带了自己来这里?
她想不明白,脑子里乱成了一小团麻...
莫锦云在轮椅前面蹲了下来,看着自己的母亲,"母亲,今天有没有好好吃饭?"
"或许你应该告诉我的是,你终于把景秀母子赶出了莫家,而不是来问我这样无谓的问题。"
秦丽莎看着自己的儿子,依旧没有任何的表情。
年舒看到莫锦云的脊背微微僵了僵。
她的心里,莫名闪过一抹压抑。
"母亲,我只是想来看看您。想您了。"
他反手,从自己上衣口袋里拿出一个红绳。
年舒认出那是在寺庙里,他临时加上去的另外一条绳子。
"听人说,这红绳很灵,可以保平安,去病痛,"莫锦云抬手,想将那红绳扣在秦丽莎枯瘦的手腕上,"儿子去庙里求来的,给您戴上。"
他扣住红绳的结扣,"颜色很亮,母亲,您喜欢吗?"
他问得很小心翼翼,扣得也如履薄冰。
那是年舒从未见过的莫锦云。
他从来高高在上,矜持贵重,不曾如此低声下气过。
心里的压抑,慢慢清晰,变得有些疼。
秦丽莎却连垂眸看一眼的打算都不曾有,直接将那红绳一把扯断丢在地上...
"不要用这些东西来迷惑我。我不需要。"
冷冷丢下这句话,她转动自己的轮椅,朝房间的另一侧走去。
只剩下莫锦云一人,僵直着脊背,依旧维持着半跪的姿态。
年舒看不到他的表情,却突然,生出一股不敢看他此刻表情的感觉。
许是怕自己心软,还是怕他难过?
她不知道...
两个人便是如此,谁也没有再走一步。
她没有向前,他,没有回头。
空气里,安静得让他们能够听到彼此的呼吸。
过了许久,莫锦云才从地上起身,旋身面对她的时候,脸上已经恢复了一贯的从容俊雅。
仿佛刚才的一切,不过是年舒的错觉。
他上前,自然地扣住她的手,"有没有想要对我说的?"
年舒怔怔摇头。
"那走吧。"
他语气淡淡,垂眸看了旁边那个女人一眼...她已经又开始神游太虚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