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洛先将花花放进去,然后旋身,回头。
两个人视线交缠,他只停顿了一秒,"老婆,谢谢你。"
绷了许久的心弦,突然地就松了松。
也是是因为他那句老婆,也许,是因为他眼眸里的心疼。
黎洛抬手,轻轻慢慢地抚平他驼色大衣上的褶皱,"一会儿我让乔飞给你送衣服过来。我在家待的时间太长了,我想回工作室去工作一段时间。好吗?"
乔司南眸色微微沉了沉,考虑了良久,才点头。
黎洛松了一口气,"谢谢。"
他说谢谢,她也还了一句回去。
两句谢谢里,似乎能让人品出一点什么来,却又似乎...什么别的情绪都没有。
那种怪异一闪而过,水过无痕。
花花在车里催促,"妈咪,快一点!我要去和夏天玩!"
刚才妈咪跟他说可以去工作室的时候,花花就已经开始期待了,现在更是有些等不及了。
黎洛应了一声,抬手扶住车门,坐了进去。
黑色的车窗将他们两个人隔绝开来。
车子,很快融入车流之中。
"乔司南,小姐的主治医生来了,说要跟你谈谈她的后续治疗,"老阿妈无声出没在他身后。
乔司南站在原地,看着那汽车尾灯消失,才转身,上楼。
工作室里的所有人看到黎洛和花花,都惊呼出声,引来一片沸腾的欢迎声。
秘书桑尼一把抱过乔花花,在他脸上狂亲一顿,"看到这张脸,就恨自己早出生了二十几年!要是现在刚生下来,给黎洛做儿媳妇多好!"
黎洛噗嗤一笑,"不许我儿子!"
乔花花一脸苦大仇恨,想抬手擦自己脸上的口水又怕自己得罪人,只能苦哈哈地看着桑尼,干笑一声,"说不定我喜欢姐弟恋呢?昨天看的电视里都很流行的哦!"
小嘴儿甜得又让大家一阵哄笑。
幸好夏唯朵带着夏天及时赶到,两个被亲得苦不堪言的小家伙迅速结成同盟,立刻闪到一旁的儿童房间里面玩去了,交头接耳地不知道在商量着什么鬼主意。
"喝什么,咖啡还是柠檬水?"夏唯朵挽起袖子,俨然就是一副女强人的架势,直接将手中的包递给桑尼,"我请客。"
"小气巴拉的,"黎洛翻了一记白眼。
"这里可是有你的股份,自己替自己省着,有什么不对?"
两个人并肩走进夏唯朵的办公室,黎洛将自己轻轻甩在那巨大的黑色丝绒沙发上,嘴角的笑也终于拉平。
"怎么?乔司南欺负你了?"夏唯朵笑意盈盈地开口,丝毫不觉得自己的话有什么真实的可能性。
乔司南那种骨子里对黎洛的紧张,她和年舒可都是有目共睹的。
谁知黎洛却因为这句话,整个人失了神,秋水眸子里也隐隐染上一层薄雾。
夏唯朵吓了一跳,连忙从办公桌后面绕出来,直接上前,抬手在黎洛面前挥了挥,"傻了?"
"你才傻了,"黎洛一把打掉她的手,"朵朵,我不知道要怎么说..."
有些人,有些事,明明会让自己感到不安,可偏偏又找不出任何不安的理由。
她在车上的时候就已经拼命告诉自己,要镇定,冷静,相信他。
可是昨天童宁进医院的那些画面,还是忍不住一遍一遍地在自己脑子里想着那些让自己心口发闷的画面,挥不去,赶不走。
夏唯朵见她如此,面色也严肃起来,"说不出口,是不是?"
"我有办法让你说出口。"
"孩子交给桑尼,我陪你,让你说出口,"夏唯朵挥手,直接将她整个人从沙发上拽起,"好歹给个笑脸,你是我们三个人里面最幸福的一个了,如果连你都不幸福,我和年舒又该怎么办?"
黎洛勉强扯出一个笑。
幸福两个字,对于她来说,从来都像是易碎的水晶球。从小时候开始,她得到的任何快乐,都十分珍惜。
这一次,也一样。
"别愁眉苦脸。"
夏唯朵拉着她走到工作室外面,刚走进电梯,就碰到了匆匆而来的顾小黎。
许久没有见到这个'弟弟';,他已经成熟了很多,一头酒红色的头发也已经染回了原本的黑色,左边耳朵上的那个钻石耳钉,也已经摘掉,连耳洞,都长拢了。
见到黎洛,他也十分客气有礼,"你好。"
完全不像以前,缠着黎洛的样子了。
一个家庭带来的巨变和打击,让这个孩子在一夜之间,就成了一个顶天立地的男人。
黎洛不知道是应该为他高兴还是心酸,惆怅之间,也只能淡淡回了一句你好。
直到和夏唯朵上车,她才回过神来,"他现在怎么样?"
"顾小黎?"夏唯朵把握着方向盘,"现在勤劳踏实,五好青年一个,只是,没有以前那么活泼了。他说自己在这里工作再满一年,就出国去读书。到英国皇家音乐学院修钢琴。"
无论如何,懂得规划自己的人生,也是好事。
黎洛抬眸,看向远处,"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
青天白日的,来酒吧一条街喝酒?
"放心,"夏唯朵拍了拍她的头,"姐不会害你。酒后吐真言,你醉一场,说出心里的结,然后我带你回去睡一觉,就毛事没有了。"
黎洛将信将疑,眼里有些抗拒,却被夏唯朵一把扯下车,直接拉进了酒吧。
她挑的是一家颇有格调的酒吧,里面装饰得像是一个古时候的酒肆,流水围着小木亭,有木质托盘浮在水上,上面有盛好米酒的青瓷酒杯。
空气里燃着淡淡的苏合香,很容易就让人放松下来。
夏唯朵找了最角落的位置,抬手从流水上拿出一格酒盘,放在黎洛面前,然后无声地指了指自己的耳朵。
那意思,就是愿意做她的情绪垃圾处理器。
黎洛笑了笑,也不再推却,端起一小杯米酒,仰头一饮而尽。
甜腻混着辛辣的酒水滑过喉咙,把干燥的地方也滋润了些许,心里的潘多拉魔盒也像是被这杯酒突然打开了一样,黎洛握紧酒杯,看着面前的流水,"朵朵,知恩图报,你说这个道理是不是对的?"
"那有一个人,她救过我的孩子,我是不是应该对她心怀感激?"
"这是自然。"
夏唯朵自己也是一个母亲,所以对于这一点,很是赞同。
"这个人,还因为我的男人受过很多委屈,如果不是她,或许乔司南就真的成了杀人犯了...我是不是,也应该更加感激她?"黎洛端过酒杯,仰头,又是一杯下肚。
"说她是恩人,也不为过,对不对?"
"朵朵..."黎洛苦涩一笑,又喝了一杯,才开口,"可是我开始讨厌她了...怎么办?我觉得我自己就是一个坏蛋,居然讨厌,去防备一个对我有这样恩情的人,你说,我是不是变坏了?"
"你到底说的是谁?"夏唯朵这一次,直接摁住了黎洛的手腕。
"童宁,"黎洛拨开她的手,又从流水槽里拿出一格酒,继续喝。
夏唯朵沉吟片刻,看着她喝着,却没有再说话。
两个人沉默了下去。
人的情感观里有许多的情感可以并存,可当爱情和感恩起到冲突的时候...真的是一件很难办的事。
"他们青梅竹马,对彼此了解的程度...还有童宁为乔司南做过的那些事...每次想起这些,我都觉得我自己是个外人..."黎洛苦涩一笑,"朵朵,你说我是不是傻?"
"是!"夏唯朵忍不住轻敲了她的脑袋一下,"你怎么可能是外人?你和乔司南连孩子都有了,还外人个屁?你见过这么亲密的外人?"
不是外人么?黎洛努力地将手中的酒杯握紧,"童宁她...不想放弃司南。我已经看出来了。"
女人的直觉何其敏锐,她却痛恨自己的这种敏锐。
若自己不察觉,可能还会一直用感恩的心态来面对童宁,可现在...这是要让她一边踩着自己的良心,一边扞卫自己的爱情么?
她...似乎做不到啊...
"脑子不清楚,人也犯傻,你还有救吗?"夏唯朵翻了翻白眼,"每个男人都有那么一两个新欢旧爱,白月光红玫瑰什么的故事看得多了,你以为自己也是吗?那个童宁,不过是过了秋的蚂蚱,蹦睖不了几天了。"
"朵朵!"
黎洛脑中渐渐模糊,却在听到这个话以后,重重地将手中的酒杯一放!
夏唯朵被她吓了一跳,正要问为什么,可黎洛却突然俯身,直接趴在她的肩头,嘤嘤出声。
声音已然带了浓浓的哭腔...
"我明知道应该感激她,却不得不又要去讨厌她,朵朵,我怎么办...你告诉我,我要怎么办...我知道她想要留在司南身边,这是她最想要的报答,可是我真的给不起...我不想和任何人分享司南。我怕我再这样下去,会连她的存在都容忍不了...我会变得可怕...(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