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里柔情都是,爱里落花,水飘零...梦里牵手都是你,命里纠结无处醒..."
纤瘦的身形在他面前轻盈旋舞,足尖轻点,又是一个旋身...
"人前笑语花相映,人后哭泣倩谁听...偏生爱的都是你,谁错谁对本无凭..."
字字剜心,被她轻轻吐出,落在彼此心头...
而她身后,长袍逶迤铺拖了一地...似一团云,将她整个人罩在其中,分辨不真切。
青丝,垂落,沿着他的膝盖,铺散开来。
"你喜欢就好,"她依旧柔顺,伸手,扣住他的另外一只手,用自己的掌心,印了上去。仿佛只有这样,才能将他掌心里的那些纹路,烙进自己的心里去。
外婆说,这样的舞,这样的歌,只能唱给自己最爱的男子听。
这是她第一次唱,第一次舞。
却,也是最后一次了。
两个人静静而坐,身形纠缠,月光如洗,透过窗棂,将他们的影子纠缠在一起,映在地上,没有一丝缝隙。
就好像,谁也不能把他们分开一样...
而细碎如金的光,也透过他扣住她发丝的手,定格了这一切...
司徒菁一直等在门口,双手紧张地扣着自己的衣服领口,直到双足僵硬,她才等到黎洛从房间内走出来...
"表嫂..."
话音未落,她便狠狠一震,"表嫂,你在流血!"
"是吗?"黎洛平静地看着她,脸颊苍白,映衬得唇边的血丝更加触目惊心。
她抬手,擦去,连一丝痕迹都未曾留下。
一身青袍,早已被走廊的狂风吹乱。
司徒菁话还未完,泪已先落。
这,又是何苦?
黎洛目光轻落,停在司徒菁身上。
后者微微一愣,看着她的眼光里,已经带了几分心虚,"表嫂,是医生叫我..."
"你做得对,"黎洛点头,心口已经痛到血气翻涌,却无法做出任何的介怀...
她看着司徒菁身上那一层聊胜于无的薄纱,"司南...应该会喜欢。"
此话一出,对方脸上红霞更乱,"表嫂..."
"以后,不要再这般叫我,"黎洛抬手,理了理司徒菁垂落在耳畔的几缕发丝,"答应我,好好照顾他,好好照顾你自己。他刚开始可能会发脾气,很大很大的脾气,可是,你也要像对小孩子那样对他,好吗?"
司徒菁眼圈通红,"表...您..."
"时间久了,该忘记了都能忘记,"黎洛笑,却有苦涩地液体,滑落进嘴角。
连心,都被浸润得发苦。
时间久了,他就会忘记。
没有什么,比活着更重要。
若他安好,彼此天涯,又有什么关系?
"孩子好好生下来,有了乔家的血脉,以后,你会活得更自在,"黎洛看着司徒菁,"这也可能是你和司南唯一的孩子。"
司徒菁双唇颤动,"那花..."
"傻丫头,花花本来就不是司南的孩子,你们都被骗了,我明日就会带他去找他自己的父母,"黎洛看着窗外,鸦青色的天空像一块充满着绝望幕布,将人间罩得一丝生气都没有,"若是司南问起,你便这样答便是了。"
待他察觉,自己早已...走远。
再见,司南。
再见,今生最深的,也是唯一的爱...
司徒菁双手紧张地绞动着自己的衣摆,"我怕...他不肯..."
"我刚才用了外婆留给我的安息香,他已经睡着了,不过也只是浅眠,很快就会醒来..."
言下之意,司徒菁并没有多少时间可以耽误。
黎洛转身,不再去看她,"你进去吧。"
司徒菁咬唇,还想要再说什么,可目光触及那个站在走廊尽头的倔强背影,到底是忍住,没有开口。
推门,走进卧室。
门页合动的声音,像命运的绳索,一点一点地套住她的脖子...
最后,落锁的声音终于传来。
是命运的最后一击,直接,将她的心砸得粉碎,血肉模糊...
她知道,从这一刻开始,自己再也不会有完整的灵魂了...
小素站在拐角处,声音哽咽得不成样子,"您叫的车子来了..."
"花花呢?"
"小少爷在车里等您。"
"走吧。"
她依旧赤足,一步一步,像走在刀尖上一样,却始终,没有停顿。
也没有回头。
因为她不知道,一旦回头,自己心里那离开的勇气和决心是不是还在...
"小姐,"走到门口,小素突地伸手,紧紧扣住黎洛的广袖袍口,"您...再考虑一下?姑爷不一定就会肯。您这样做...他会生气..."
黎洛抿唇,拉开车门,直接坐了进去,"开车。"
乔飞点头,踩下油门。
车子,只用了几分钟的时间,便完全驶离了别墅区。
几分钟...
空气里,连他的最后一点味道,都已经残忍地消失不见了。
黎洛弯腰,将一旁熟睡的花花抱起来,扣在自己怀里,眼泪终于恣意滑落,"花花...花花..."
从今以后,只有妈咪和你。
安好天涯,却又不得不相依为命了...
刚才小素说,他会不肯。
若是清醒的他,自然是会不肯的。
可是,黎洛有一个连司徒菁都没有告诉的秘密...
外婆说过,那安息香,闻过便会暂时辨不清眼前人。
所以她的乔司南,他...
会安好。
会福寿绵长。
会儿孙满堂。
只是,他,再也不会有她...
而这一切,再也,和她没有任何关系了...
乔飞将黎洛和花花送到机场门口,欲要送她们进门,却被黎洛抬手,拦住...
"不必知道我们要去哪儿。"
乔飞微微一震。他明白黎洛的意思,她是怕回头乔司南问起,他会扛不住说出来。到时候,便是对司徒菁不公平。
而自己若是知道不说,又肯定会被大少责难...
乔飞垂眸,波澜不惊的脸上已经染上哀戚,"少奶奶..."
"好好照顾他。若是他问起...你只说,我受不了这样的折磨,已经和南铮走了。"
黎洛点头,将怀中的花花抱紧,接过乔飞递过来的包,没有说再见,转身,直接走进了候机大厅。
穿着一身青袍的女子,抱着孩子,很快便吸引了各色路人的注意。
她却毫不在意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静静地等着她的那一班飞机的到来。
没有人知道她会去哪儿,除了她自己。
谁都无法再找到她们...
一切,都已经准备好。
花花嘤咛了一声,像是感知到了自己妈咪此刻的心绪,竟是突地睁眼,自黎洛怀中坐起,便哇地一声,大哭出来...
"粑粑乔乔,麻麻...花花..."
哭声震天,似要把大厅的穹顶都掀翻才肯罢休,任凭黎洛如何哄劝,都只是紧紧地扣着黎洛的脖子,撕心裂肺地哭着...
"粑粑乔乔,要粑粑乔乔..."
眼泪顺着小脸颊漱漱而落,嗓子都哭哑了,却不肯停下来。
小家伙哭,她也跟着哭,到最后,无力地跌坐在椅子上,颤抖着将包中的手机拿出来,摁下播放键,递到花花面前,"粑粑给你讲故事,花花,你听,你听..."
乔司南磁浓醇厚的嗓音从听筒里缓缓传来,小家伙的哭声,也终于被安抚得慢慢小了下去。到最后,只剩下轻轻的抽噎...
黎洛将孩子抱紧,胡乱擦掉脸上的泪,"花花不哭,不哭..."
花花盯着手机里的声音,"要粑粑,要粑粑..."
一千一万个对不起,是对花花。
这一辈子,她亏欠得最多的,是自己的孩子啊...
广播里终于传来催促登机的声音,黎洛起身,将孩子抱紧,快速走向登机口,却在半途,被人生生拦住...
司徒娟和张妈不知从何处冒出来的,连气息都还在急速地喘着,已经开口怒骂,"狐狸精,你要带我孙子去哪儿?是不是想害他?你好歹毒!"
若不是别墅里的佣人通知她们黎洛带着孩子跑了,只怕自己这辈子都没机会再见到孙子了!
司徒娟怒火攻心,却又投鼠忌器,生怕伤着花花,只能拦着黎洛,不让她走。
张妈粗腿一迈,已经打算抢人!
黎洛却不疾不徐,将花花往她们面前一松,丝毫没了刚才的沉痛,脸上无波无澜,"司南叫我送这孩子回家。我连衣服都还没来得及换就来赶飞机,难道你们有兴趣,那你们去送好了。"
如此爽快好说话,倒叫一旁的两个人愣了一下。
黎洛见她们不接,干脆又将孩子往前送了送,"我也不想跑这一趟,不如你们替我?"
"难道今早医生没打电话给你们说吗?"黎洛垂眸,从自己包中找出一个文件袋,递到司徒娟面前,"基因鉴定结果出来了。花花的亲生父母也找到了。"
司徒娟一震!脑中迅速分析着黎洛这两句话的意思...
鉴定结果出来了,亲生父母也找到了,可乔司南,却安排黎洛把孩子送走?
这就意味着...
这孩子根本就不是司南的孩子?也不是自己的孙儿?
黎洛脊背慢慢浸出凉汗,细细观察着司徒娟的反应。
她没有撒谎,说的句句属实,端看司徒娟怎么理解了...
半晌之后,反应过来的司徒娟终于气急败坏地跺脚,"呸!我说还长得像司南呢,真是瞎了眼!"
一旁的张妈连声安慰,"小孩子五官本就没长开,您觉得像也是正常的。不怪您。"
心中紧绷的弦,重重地一松。
司徒娟和张妈连看也不再看她们一眼,直接匆匆掠过,转身走出机场大厅的门,"真是晦气!白高兴一场!都是童欣那个疯子害的!"
"太太,您消消气..."
声音渐行渐远,可黎洛却始终站在原地。
脚下,不敢轻易挪动半步。
直到从前方玻璃上看到那两个身影彻底消失之后,她才开始抬脚,用自己最快地速度,直接上了飞机!
而那份文件袋,因为她落座的时候用力过猛而跌落了出来...
"太太,"空姐上前,将文件袋帮她捡起来递回,"您东西掉了。"
黎洛点头,将东西接回来,重新放了回去。
里面装的,不过是花花的出生证明而已。
司徒娟...
黎洛垂眸,星眸中染上厚厚的落寞。
若是司徒菁生下乔司南的孩子,只怕,她态度会好得多了吧?
"请关闭您的电子设备..."
机舱广播里传来空姐提醒的声音,黎洛将花花安置在一旁特殊的安全座椅上,帮小家伙把座椅调得舒适一些,方便他安眠,然后拿出手机,正要关机,手机却飞快震动起来,屏幕上,闪烁的是...
城北别墅的座机号码!
刻进骨子里的那串数字像熔浆一样,烫得她眼睛都模糊了...
泪再度奔飚而出,砸落在手机屏幕上...
"小姐?请您关机!"
空姐站在她面前,十分客气却又不容抗拒地开口,"飞机马上就要起飞,请您关机。"
黎洛抬头,泪眼婆娑的样子将对方惊了一下,"您..."
"帮我把手机丢掉吧。"
黎洛伸手,颤抖着将手中的手机递了出去,"我以后,不会再需要这个东西了。"
空姐怔住,黎洛已经将手机塞进她手中,"麻烦你。"
然后,扯过一旁的薄毯,盖在自己身上,紧紧地,合上眼睛。
飞机,终于冲入云霄,将身后的一切,都留在了洛城。
包括,她已经破碎的心...
半年后。
黎洛站在鸢尾花田前,利落地起身,将手中刚摘下来的花束递了出去,"就这些了,够了。"
"用在婚礼上吗?"旁边高个子金发碧眼中年妇女将花束接了过去,"会不会不够?"
"很足够了,"黎洛眉眼弯弯地笑开,像一抹晨光被揉化在了眉宇之间。
中年妇女开心地抱着还沾染着露珠的花束远去,将黎洛一个人留在偌大的花田中央。
晨光初起,烟波袅绕,她站在一片粉色之间,遗世而独立。
鼻尖花香袅绕,黎洛深吸了一口气,看着自己脚下沾染的些许花泥,微微一笑,才转身折返。
乡村小路尽头,雾气朦胧,似有人来。
待远远走进,才发现是二十几岁的毛头小伙子,杜邦。小伙子穿着蓝白格子的法式衬衫,身上的西装裤熨烫得笔直修长,倚在自己的自行车边,看着黎洛,"我送您回去。"
黎洛微微勾唇,垂眸抻了抻被晨风吹得有些翻飞的白色裙摆,一个不经意的动作,落在杜邦眼里,却已是无限娇羞。
"我送您回去。"
杜邦见她不语,语气中又添了几分急切。
黎洛抬眸看向他,"我自己走便可以了,不需要你送。"
说罢抬脚,不疾不徐地朝花田尽头的那一幢与蓝天相接的红瓦白墙小房子走去。
杜邦连忙骑上自行车,紧赶慢赶地跟上,弯弯扭扭地拐来拐去,生涩中文依旧不流畅,"Ariel,给我一次机会,让我照顾你和花花,好么?"
终于,说出来了么?
黎洛松了一口气,转身,看向杜邦。
这个小伙子自从自己来法国之后就开始对自己颇多关注,虽然不相识,却也帮助过他们很多。
家中水管破了,灯泡坏了,都能在第一时间找人来修理。
可修着修着,就修得有点变味了。
她躲不过,却又不好意思明说,今天总算逮着机会,黎洛自然不愿意再放过。
"杜邦,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叫吗?"
杜邦一愣,"你喜欢小美人鱼?"
"不,"她抬眸,目光冷静而沉冽,却又干净直白,"因为我的王子,他叫Eric。所以,我是他的小美人鱼。"
杜邦心知自己要被拒绝,脸上的失望根本挂不住,"Ariel...那我为什么没见到你王子来找你?"
"只要他安好就够了,这是小美人鱼最后的结局,不是吗?"
黎洛在房子面前的地毯上轻轻蹭了蹭足尖上的泥土,"我喜欢这个故事。只要我的王子安好。"
手轻轻触碰上门把,不再去看杜邦的表情,黎洛转头,勾唇一笑,"谢谢你'送';我回来,早安,杜邦。再见,杜邦。"
杜邦脸上挂着失望的白,却还是很有礼貌地颔首,"再见,Ariel。"
门在身后被缓缓合上,关门声刹时传来,小小的身影已经从偏厅里跑了出去,虎头虎脑地扎进她怀里,"妈咪..."
脆生生的声音和小身子一起猛地冲了过来,差点将黎洛扑倒。
她笑着伸手,一把将孩子抱了个满怀,"花花,有没有好好吃饭?"
苹果红一样的小脸上还挂着一截没有吃完的通心粉,脸上沾染了些许番茄酱,花花高兴地拍了拍手,"饭饭香,好吃。"
黎洛将他抱起,坐在沙发上,拉过一旁的湿巾悉心帮花花把十个手指头都擦干净。
来这里半年了,现在已然是春天,花花明显比自己适应得好很多。最起码,他喜欢这里的饭菜。
年轻的黑人小女管家奥莉从厨房里出来,解掉自己腰上的碎花围裙,用法语客气地道,"小姐,今天新来的园丁已经把后花园打理好了,您要不要过去看看?"
"好,"黎洛给花花收拾妥当,然后才抱着孩子往后花园走,"对方还勤力吗?你看着可满意?"
黑人小女仆脸颊一热,若不是因为肤色的原因早就脸红透了,"是个东方男人,好帅,好man,好迷人!我要嫁给他!"
黎洛噗笑出声,"那你加油!"
小女仆做了一个的手势,然后又看了一眼黎洛,"小姐,你这么漂亮,能不能少出现在他面前,我怕你会抢走他!"
黎洛哭笑不得,西方人的直白真是让人受不了。她垂眸,在花花脸上亲了一口,"你放心,我只对我怀里这个小男人感兴趣。"
"那就好。"
黎洛拉开后花园的木门,吱呀一声,阳光便洒了满地。
花园被修剪得整整齐齐,连已经高出了头的许多排忍冬草都被修剪得只有半人高,整整齐齐的,一旁的法国鸢尾迎风摇曳,小松鼠从梧桐上下来,蹦睖在草坪上。
花花一股脑地从黎洛身上爬下来,小粗腿迈着最大的步子,蹦睖着去追小松鼠,空空地小手伸出去,煞有介事地捏了捏,"给你们吃坚果哦,坚果哦!"
松鼠受了惊,一下子跑远,孩子又闹着去追。
画面,美得让人心疼。
黎洛靠着门框,看着眼前的一切,怔怔地,就落下泪来。(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