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月,在这个即将步入夏季的春末,依山傍水的小村突然热闹了起来。
家家户户挂起了喜庆的红绸,甚至还有人做出了“红灯笼”这样的东西表示庆祝。
因为,在这里,那一对道侣居然宣布要结婚了!
在听到那个红眼睛的小姑娘在泥人摊子这么宣布的时候,村民们的第一反应居然是惊愕:
什么,那两位居然还没结婚?
下一秒便立刻转化为了狂欢。
是的,狂欢。
道士们在村里的声望还是很高的。
他们带来了新的农作物,告诉了他们季节变化所需要适应的变化,也带来了很多的新玩意儿。
可以说,他们是这个村子的福音。
这句话绝没有夸张,甚至有人还打算向那个卖泥人的小姑娘要道士的泥偶带回去参拜,虽然被拒绝了,可还是能够感受到这些人对于即墨他们的敬爱。
这个时代的人还是很朴素的,尽管也有些人会将他们的阴谋和小秘密藏在心里,可更多的人会将他们各自的情感热切地表达出来。
讨厌的人就去攻击,排挤;爱戴的人就会去欢迎,尊敬。
他们可以同仇敌忾,也可以为了所喜爱的事物一同庆祝。
道士情侣,不,应该说是准夫妻他们给村庄带来了太多的益处,让他们吃得更好,穿得更暖,住进了更加舒适的木屋里
诸如此类的便利已经融入了他们的生活之中,可他们都没有遗忘。
所以,对于他们来说,道士们的喜事,就是整个村子的大喜事。
几乎是完完全全的自发行为,每一个村民都加入了这场狂欢之中。
甚至都快成为一个节日了。
不,也许节日都没有此时此刻这般豪华。
“我说……我也要化妆吗?”
即墨非常尴尬地坐在床榻上,面前的老婆婆正慈眉善目地点着各种颜料在他脸上涂涂画画。
“毕竟是人生大事嘛,肯定要正式点啦。”
苍玄最近真的越来越精神了,这一个月甚至没睡过懒觉,全身心地扑在这场婚礼的筹办上。
她挂着淡淡的笑颜,说实话,这段时间苍玄不但贪睡的时间少了,笑容也越来越多了。
曾经那个冷着小脸的“理智机器”似乎完全消失了,只剩下她那和相貌完全不同的成熟雅淡的微笑。
“你看看怎么样?”
铜镜抬了起来,又被苍玄细心地用崩坏能“裹”了一层水膜,更好地完成了“镜子”的角色。
不过
“为什么我总感觉自己像个新娘似的……”
即墨嘴巴抽抽,指着镜子里颇为艳丽的“可人儿”。
“大概是底子好吧,噗……要不要擦点口红?”
你的偷笑完全藏不住哦伏羲大人!聪明的即墨已经识破你的小阴谋了哦!
“那至少还是把脸还原成原来的样子了吧……”
即墨的手指擦过面颊,露出了那三道可怖的创口。
“这真的不用盖住吗?”
苍玄的眉毛悄悄的皱起,可她的话语却还是显得轻松一些:
“盖上的话更好看哦。”
即墨捧着铜镜,手指触碰着镜中的自己,自己脸庞上的三道深疤。
藏起来……吗?
透过这个,他能看到久远之前的仇恨。
那种在崩坏的积压下毫无目的宣泄的仇恨。
“不了,留着吧。”
他笑了笑,将镜子还给了苍玄:
“毕竟这才是我。”
经历了仇恨,绝望,孤独,以及现在幸福的我。
苍玄点了点头,笑得似乎更灿烂了一些。
“要点些黛纹吗?”
“……我才是新郎吧。”
琴弹了起来,埙鸣了起来,最靓的是啸起来的笛,人们聚在一起,奏起了欢快的音乐。
也许一开始并没有什么条理,但是在欢快的节奏中迅速整合为了统一的声调。
“新郎官出来了!出来了!”
起哄声响了起来,所有人都张开眼睛,张开嘴像起哄,可都愣住了。
多漂亮的人!
这真是“新郎官”?
“新娘出来啦!新娘”
什么都不懂的稚子率先喊了起来,可他又凑上去看了看,意识到了不对:
“有疤!是新郎官!”
然后又拍起了小手,改了口:
“新郎官出来啦!新郎官出来啦!”
哄笑声响了起来,但绝对是善意的笑,毕竟新郎官确实很漂亮,虽然那三道疤有些煞气,可仅仅只是一点点,化了些妆容后反而增添了一种特殊的美感。
是的,美感,正如小孩子所喊的那样,每个村民也都在想:
好一个漂亮的新郎官!
即墨觉得自己的脸臊得慌,他最终还是依了苍玄的话,任由自己给苍玄收拾容颜。
他都快忘了自己那近似于女孩一样的容颜了,那三道疤让人更加容易以“男子”作为他的性别认知,可是在被苍玄梳妆打扮了之后,他原本那俊美的容颜彻彻底底地焕发了出来。
又是一声铃响,箫舞笙漫,丝丝婉婉。
新娘出来了!
瞬间,所有人的视线又都转了过去,踮起了脚,伸长了脖子,即墨更是在瞬间丢开了自己的羞臊,挺直了腰。
要神气,帅气些。
他这么想着,努力做出符合“男主角”的样子。
他想象了好久,可他想象不出来。
因为这太梦幻了。
他只能,也必须做好此刻的自己,做好一个新郎官该有的样子!
心脏,跳得好快。
即墨咽了口唾沫,努力平复着自己快要撞出胸腔的心跳,张着口,大口呼吸着山林间新鲜又浸透着欢快节奏的空气。
从肺部一路传递至全身的携氧红细胞发出了欢鸣,尽管即墨不需要呼吸,但此时此刻氧气在红细胞中灌流的感觉让他的思维跃动着,也让他全部的注意力定在了那被掀开的门帘后。
声音,安静了下来。
吹吹打打的曲乐也暂停了。
在所有人失神的视线中,是一个美丽到无与伦比的少女。
“……仙……仙人!”
惊叹,成为了村民们唯一的感叹。
太美了。
他们想象不出来有怎样的词语能够形容这一份美丽,唯一能够想到的关联词就是“仙人”。
喜红的婚服,金枝招展的首饰,还有一块凤鸣朝天的玉。
但最为光彩夺目的,是那副盛妆的容颜。
黛眉竹线,丝睫柔展,雪发顺瀑,肌容缀玉,一双红瞳像是从太阳里摘下来的宝石,瑰丽灿烂。
“嗯?还在等什么?最庄重的时刻已经开始了!不要这么沉闷呀!”
在那仙人身边,红瞳的小女孩大声地宣布着,也重新打开了被惊讶封锁的狂欢。
这一刻,琴乐更加嘹亮地响了起来。
须发皆白的老人站在高台上,扯着嗓子喊:
“有请新人!”
就像是被扯动着的木偶,即墨在人潮的推动中慢慢被推上了这个曾经属于新人们缔结誓约的高台。
而现在,这里是属于他们的舞台了。
即墨的眼睛,一直没有离开她那双红玉瞳眸,而她也同样没有移开过这对撞的视线。
似乎是在悄悄笑话他有些不安的出场,似乎也是在给她自己暗暗打气。
甚至好像时间被偷走了一般,凝视的距离眨眼间便被缩短,她在他面前,他的手里握着一届红绳。
这个时代的婚礼还没有女方必须带着红纱的习俗,那张天仙的面容离他咫尺之遥。
已经到这一步了,这梦幻的时光。
即墨看着手中的红绳,脑袋里嗡嗡作响。
她已经如此勇敢了,接下来,是即墨自己应该做出的回应。
他缓缓地躬下身去,半跪在地上,有些颤抖地将红绳系在她的指尖,将她和自己紧紧连在一起。
他的双手盖在那只系上了红绳的纤掌上,他张着口,所有想好的华丽词语统统都消失在了紧张之中。
不,也许,那些华丽的辞藻也无法承担他们即将度过的漫长时光吧。
她的红玉软瞳中带着羞怯,带着期盼。
她在鼓励着他。
“华……”
他终于说出了声:
“你……愿意嫁给我吗?”
世界,寂静无声。
嗒!
手背,坠落润滑。
一滴像是从天空坠下的水晶,晶莹剔透,沿着即墨的手轻轻滚下,融入那相叠的手心之间。
他抬起头,看到了少女欢喜的笑,和滚滚滔滔的眼泪。
“我愿意。”
这一刻,世界被狂欢的歌唱所占据。
也吵闹了很久很久。
当即墨再一次醒来的时候,天光已经从窗外照了进来,床前的地面一片亮白。
他的身上还穿着新郎的喜服,空气里还残留着宴会后的酒气。
不过,这可不是他喝醉了,应该说是他的体质已经杜绝了“醉酒”这种身体负面状况。
喝醉的是另一个人。
另一个,倒在身边,枕在干草团里,沉睡着的少女。
她的身上还被那件婚服裹得相当严实,各位读者喜闻乐见的事情并没有发生。
毕竟村里的人闹得太欢了,当然,更加重要的原因是
即墨怂了。
嗯,没错,怂了。
当然,即墨觉得主要原因是华喝醉了,虽然很出乎意料,可他觉得,这种事情还是要有双方的同意比较好。
他看着这个躺在身旁熟睡的少女,伸出手指,戳了戳那柔嫩的脸颊。
从此以后,他就真正地,和她的命运交织在了一起。
长相厮守,永不分离。
他跪在床旁,看着她。
凑了上去,在她的额头前停了停,慢慢地移到了她的唇前。
啄了啄,就像初晨的青鸟。
他站起了身,悄悄推开了房门,走到了这片天光之下。
外面是尚未收拾的宴会狼藉,即墨有些无语地摇了摇头,虽然淳朴的人有他们的可爱之处,可是在礼仪尚未完备的时代,总有一些让人感觉尴尬的行为。
他转向那两小只的卧室,昨天的婚宴进行到一半就不见了这两小只的身影。
大概是早睡了吧,这两小只为了昨天的狂欢费了不少心思,不过现在也该是起床的时候了。
叩,叩,叩。
他敲了敲门,便将它推了开来。
可就在下一秒,他的笑停止在了唇角。
苍玄的【终端】飘在空中,丹朱的【空间】被她抱在怀里。
她们淡淡地笑着,固定在那里。
除此以外,再无半点声音。
只有那让人窒息的寂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