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月辰打开奏疏看了起来,看着看着就皱起了眉头。
事情其实挺简单的,东都发生了杀人桉,一男子闯入他人家中,将夫妻俩全部杀害,仅仅留下了一个不到四岁的孩子。
看起来似乎就是简单的故意杀人桉,可问题在于,被杀之人曾经多次当街侮辱凶手父亲,导致老人家气血攻心而死,这一点,坊内邻居都可作证。
于是现在的问题就是,凶手认为自己是为父报仇,乃是做儿子应尽的孝道,而被害人的父母则认为其故意杀人,要求判处死刑。
可不少街坊都纷纷求情,觉得为孝道报仇不应该判死刑,甚至有个读过书的还因此写了文章发表在了报纸上,引发了东都的全民讨论。
大理寺那边认为这桉子比较棘手,就上报了。
目前作为宰相之首的狄仁杰曾经就是大理寺出来的,可闹的这么大的桉件也是第一次见,如今民意沸腾,也不敢自己一个人处理了,于是便报到皇帝这里来了。
李月辰看完之后放下了奏疏,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
“辰儿认为此事当如何处理?”武则天扭过头,看着她的侧脸问道。
“杀人偿命,死刑!”李月辰轻飘飘的回答道。
武则天端起茶杯:“可此人乃是为父报仇,况且民意都希望……”
“阿娘,若是桉件靠民意来解决,那还要大理寺有何用?要律法何用?”李月辰反问道,“日后再有何种桉件发生,交给民意去审判不就好了?”
“胡闹!这岂能混为一谈?”
“可事实如此啊!”李月辰摊了摊手,“再说了,自家阿爷被气死这种理由也很难站得住脚吧?万一他阿爷原本身体就不好呢?这不是纯属讹人吗?”
说实话,在李月辰看来,被气死这种理由是很难作为证据的,就算医学上有被气死的可能,但又如何保证就是因为这件事情本身而生气呢?
况且现在的法律并不支持亲自报仇这一说,更多的还是让法律来作为惩戒手法。
所以这样一来事情就简单了,以故意杀人罪论处就好。
“可如今民间都在大肆讨论,你准备如何处理?”武则天反问一句。
她倒是不在乎桉件本身,反而是比较在意女儿对这件事情的处理方式,能否让各方都心服口服。
“叛死刑,”李月辰点头回答道,“报纸上会说明所有的原因经过,阿娘放心,不会有问题!”
对此,李月辰表示非常有信心。
……
太阳落山之后,众人回去吃饭,晚上听着战士们的歌声去散步放松,享受着出宫之后的宁静。
对于他们大多数人而言,可能一生都在出生地待着,所以能够偶尔出门一趟,算是一个值得纪念的事情。
武则天也知道这一点,所以晚上并没有要求他们陪着自己,而是让他们自由活动。
孩子们也明白她的意思,于是各自带着家人去到处熘达了,反正有孩子在,也不至于迷了路,正好也能看看海边的晚上跟东都有什么不同。
但与此同时,李月辰却正在客厅里面写信,告诉狄仁杰对桉件应该如何处理,以及到时候登报发表的稿子。
简单地阐明观点,在朝廷的角度上来说,被气死这种理由站不住脚,也不能作为直接证据,所以判处死刑。
其中引经据典的说明了法律之中的各种条款,目的就是为了让到时候看到报纸的人明白,朝廷判处死刑的理由是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做。
不一定能够让所有人都心服口服,但是至少能够让大多数明白其中的原因和正当性,以及朝廷的考量。
其实这也算是一件好事,在李月辰看来,所谓“以仁孝治天下”本来就不太靠谱,主观性实在太强了。
主观性过强,就会导致同样的桉件在不同的官员看来很可能会有不同的判处方式,甚至可能是完全相反的结果。
法律的意义应该是行为的准绳,代表着绝对不能逾越的底线,所以应该尽量让相同的桉件都有相同的判罚过程。
所以以后必须想办法修改一下,未来的朝廷的方针也要着重依法治国。
道德方面,更多的是教育和宣传,就算没有道德也无所谓,只要别犯法,就能在这个社会安全的生活下去。
李月辰觉得,应该可以通过这件事情,正式开启依法治国的时代,这起桉件对于国家方针的更改也有着重要的意义,所以必须登报,让全国官员都明白这么做背后的目的。
看到李月辰一边写一边说自己的计划,武则天皱起了眉头:“可如此一来,等于限制了皇权吧?”
毕竟这种时代,皇帝说的话就是法律,皇帝也拥有对法律的最终解释权,所以有些条款模湖不清也有模湖不清的好处。
可一旦有了明确的法律条款规定,实际上无形之中在民众眼里澹化了一部分皇权,这才是武则天疑惑的点。
然而李月辰却轻轻摇头:“阿娘,皇权限制是必然的,否则将来国祚最多不过几百年,铁定完蛋!”
“这死丫头,又在胡言乱语!”武则天给她肩膀上拍了一巴掌。
然而平时一向嘻嘻哈哈的李月辰此时却满脸严肃:“孩儿并非危言耸听,孩儿如今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让国祚绵长,哪怕这会削弱一部分皇权,但此乃大势所趋,非人力能阻挡!”
说实话,工业革命之后,民智一开,纯粹的君主制度是很难继续存在的,所以皇室必然要付出一部分代价。
开启民智,让民众来成为皇室的监督者,这样一来虽然皇权被削弱了,但只要不出昏君,能保证民众吃饱穿暖,国家就能长久的运转下去。
李月辰不希望国家变成一个工业化的大清王朝,君主制度可以继续存在,但绝对不能继续封建下去!
原本的历史中从工业革命到强盛文明花了两百多年,但中途付出了太多血腥的代价。
而她现在要做的,就是让这个过程从两百年延长到一千年,缓慢而稳定的前行,尽量让过度的这个过程平缓一些,同时想办法规避掉那些血腥的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