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一个月……说不清自己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萧陌半晌没有吭声,而后才转头看了看萧隐寝宫所在的位置,面上的表情显得相当复杂:“这宫里,曾经生活过父皇的那么多个儿孙,到如今,也就只剩下我跟他了。”而这个人,居然也将不久于人世,那从此之后,昔日繁盛无比的萧家一脉,就只有他一个了。
萧陌忽然就感觉到了世事的无常和荒凉。不管他对萧隐抱有怎样的一种感情,他都是自己在这个世上唯一的亲人了。回想幼年之时,尽管这个二哥始终都温言少语、并不合群,可他们也是实实在在一起习过文、练过武的。自己和萧陵少不更事之时十分调皮,经常被父皇罚跪和禁食,而每到那个时候,来给他们送医药和点心的也就只有萧隐。说实话,在千雪和云家的噩耗传来之时,他都不敢相信那个自来温文和气的兄长会干出那样血腥荒唐的事情,直到后来连他们的太傅和皇叔也未曾幸免,再加上萧陵和叶疏狂……
萧陌明白,一切都回不到过去了。自己印象里那个温柔善良、笑容尔雅的二哥,或许只是短暂存在过的一个虚影。萧隐本人,大概根本就不是那副模样,更有甚者,他应该恨透了自己的假面,所以时机一到,他就迫不及待地撕去了所有的伪装,露出了他藏匿已久却铁血狰狞的那一面。作为同父异母的兄弟,他们共同度过了那么多年,有过那么多难忘的回忆,可自己,却从来没有真正看透过那个人,这还真是一种莫大的讽刺啊。
“那可未必哦。”眨了眨眼,宁玄意多少也看出了他心底潜藏的纠结,然而她并无意点破,反倒是笑着就道出了另一个消息:“儿子一辈呢,估计是再寻摸不出来了,可若要论及孙辈,我们倒还真能填补上一个呢!”这是她刚收到没多久的讯息,也是她这些时日以来得到的最令人欢欣鼓舞的一个了。
“孙辈……”萧陌罕见地反应不及,略微茫然了一阵,这才后知后觉地回过了味来:“你是说,萧陵的孩子出世了?!”因为除此之外,他实在是想不出来,还有哪一个他父皇的孙辈是值得面前之人特意提及的了。
“嗯,疏月生了个大胖小子!”重重地点了点头,宁玄意笑靥如花,显见的是实打实的高兴:“算起来也有两三天的功夫了,所幸母子平安,诸事顺遂,也就再不求其他了。”天知道她看到朱颜的来信之时有多么的欢喜和欣慰!还好,这一回,她总算是没有辜负萧陵!能保住他妻儿的健康安泰,就相当于是让他的另一部分在这个世上延续了下来。她当初没能保全这位挚友,那如今这个拥有着他同样血脉的小家伙就是她一辈子的责任了。无论何时何地,只要她在,他们就不会再受到任何伤害。这是她的承诺,也是她的誓言。
“是个儿子……”萧陌喃喃地重复了一遍,这才跟着一齐笑出了声:“太好了,萧陵他总算是有后了!”这个侄儿,可是历经千辛万苦才降生到人世间的,他说什么也会替自己的兄弟将他照顾好。
“还得多亏了你和寒枭,要不是你们当初想方设法将疏月送到南诏,如今大概也不会有这么个好消息了。”宁玄意看着他眉眼开怀的模样,心中也是禁不住一阵感慨:“萧陌,谢谢你!谢谢你让我还有机会可以弥补萧陵,否则,我怕是这辈子都要良心不安了。”
“不过是分所应当罢了,尚且当不得你这一声谢。”轻轻地摇了摇头,萧陌面上的笑意渐渐淡去,表情也随即变得整肃了起来:“更何况,此事原也与你无关,需要良心不安的,另有人在呢。”只是那人早已心如铁石,不安是定然不会再有的了。这般想着,他就冷哼了一声,转而开口问道:“关于那个戚天问的事情,你打算怎么处理?”这人在短时间内连拔大雍八座城池,且剑锋直指雍都,直搅得京城上下都人心耸动、议论纷纷,便是他再不想关心,也由不得一问了。
宁玄意双手微握,却是当即就耸了耸肩:“还能怎么处理,让他们两边先交锋着呗。”这大雍的皇帝也不是她,她自然没有这个义务去替萧隐平定叛乱。再说了,这是他自己种下的因,现在结的这个果,自然也得他自己去尝:“反正他已经派出人手去应对了,我也只能先观察下形势再计较了。”
“你明知道周远不会奉旨前往的。”萧陌瞧着她一脸作壁上观的样子,由不得也无奈了起来:“他本就是个耿直不屈的脾气,自打京中事端不止,他就对萧隐生出了诸多不满,兼之又知我此时被困宫中,还无端被狐疑揣测,那就更加不会乖乖听话了。”当然,这也得归功于前几天黎烬特意着人帮他送去定州的那封亲笔信,要不然,周远也不会如此的耳聪目明了。他是自己军中出来的人,自是全身心都向着自己,萧隐此番作为,说起来已是再一次动摇了军心,也就怪不得他火上浇油了。
“没办法,这也是实情。哪怕我们不走这一步,时间一长,定州那边也是会知道的。”萧隐以准备婚事为由头,变着法儿地限制了萧陌的行动,将他留在了宫里不说,还基本断绝了他和自己府中的一切往来。这摆明了就是因着忌惮而开始软禁他了,难道身为萧陌曾经的下属,周远还无权得知真相了?宁玄意就是要让所有人都看个清楚,他们扶持拱卫的这一位陛下,到底怀着的是怎么样的一副心肠!明明防你害你,却还要念你用你,这种明一套暗一套的下作把戏,可是军营中人最为不耻的。她倒要看一看,等到那么些人都对萧隐寒了心之后,他还有何人可用,又还有何招可出!